——你说得很对。我们公司之所以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就是实施“蓝海战略”的结果。我们不跟一般公司争抢市场，而是独辟蹊径，开拓专属于我们的市场空间。没有竞争对手的市场是最好的市场，我相信这一点。你对孙子的管理怎么看？
——从他的管理手段来看，孙子的管理方法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说为了迅速建立权威观念，杀几个宫女祭旗，恐吓整个队伍听从他的指挥，对这些方面我不敢苟同，因为那不够仁义，缺少实用价值。为什么呢？因为随便处置员工，那是不仁；问题出在老板身上，却拿员工开刀，那是不义。当然，采用这样的手段可以在短时间内吓倒员工，甚至可以挟裹着董事长，凸显自己的工作业绩和能力。可是，你能把员工都杀完吗？员工在那种氛围下工作，难道不觉得压抑？我对孙子的管理手段只是有点感冒而已，但孙子团队的执行能力却是最强的。
——为什么？
——孙子的团队执行效率高，是由于两个因素：第一，团队目标非常清晰。孙子的团队采用军队式管理方式，所有人都完全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所有人的理解都完全一致，这是孙子团队最厉害的地方。他们上下同心，个人“愿景”完全服从整体利益，所以能无往不胜。第二，管理简单，操作性强。战斗力最强的军队，一定是平常训练最刻苦、训练科目最多、重复最多，看上去最无趣的那种。企业也是一样，最伟大的管理专家老子曾经对我说：最好的管理就是看不到管理，这就是老子所说的“无为”状态。对孙子团队的员工来说，最好的执行就是员工根本不用上司去布置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而是直接用习惯就能够解决问题。
习惯的力量
——用习惯解决问题？这可不太好理解。
——我给您讲个故事，您就知道了。一对父子住在山上，以伐薪为业，每天都要赶牛车下山卖柴。山路崎岖，弯道特多，这个父亲比较有经验，就负责驾车；儿子眼神较好反应灵敏，就负责在边上提醒。每过弯道，儿子就会大喊：爹，转弯啦！有一次，这个父亲病了，就让儿子一人驾车去卖柴。儿子赶着牛车上路，直路还好，到了拐弯的地方，牛怎么也不肯转弯。儿子用尽各种方法，又推又拉，用鞭子抽打，用青草勾引，这头牛就是一动不动。儿子百思不得其解。他坐在车上想了很久，终于有办法了。他凑过去，贴近牛的耳朵大声喊了一句：爹，转弯啦！那头牛拉着牛车，转弯就走了。
齐景公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习惯的力量。那头牛就是员工，长期的命令会使其养成习惯。员工一旦养成习惯，采用的全都是规定动作，自选动作几乎没有，这会减少很多问题。每个员工都干好自己该做的事，整个公司的事自然也就理顺了。孔子说道。
齐景公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得不错，执行并不难，难的是让员工养成习惯。正如你所说，我们公司一直采用孙子的管理方式搞了很多年，作用还是很明显的。不过，这种管理方式也有它的局限性，就是极容易在公司内部形成僵化教条，并且，对员工的健康成长也很不利。也许你听说了，我们公司最近接连发生员工自杀事件。我虽然认为这跟我们的管理方式不存在必然联系，但现在舆论压力确实很大，所以，我才请你来给我们出出主意，看能不能用你的管理方法来扭转一下这个被动局面。
孔子点了点头，他早就听到过这些传闻，但齐景公当面承认这一点，还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个问题必须马上得到解决。我已经跟晏总交代过，让他明天就开始安排员工听课，你们尽快开始工作。关于报酬问题，我会找个时间跟你细谈，这个不成问题。齐景公做了明确决定。
(第六节 强权政治和CEO病)
孔子团队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陆续和“齐法化公司”的中层管理干部谈话，收集资料，发放调查问卷，开展一系列培训。
一头厉害的猪
晏子这天也来到了培训会现场。他坐在主席台上，面色死寂，目光呆滞，心情复杂，因为他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
齐景公昨天跟他谈话，说是想全面导入“孔子操作系统”。他还说，鉴于公司目前没有足够高素质的人来执行方案，影响执行效率，有可能出现虎头蛇尾的情况，公司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设立一个副总的职务给孔子，为的是可以使各项改革政策顺利推进。为了进一步调动孔子的工作热情，他准备将尼溪之田封给孔子。
晏子有些意见，就对景公说：
——孔子公司是新兴的咨询公司，只会说漂亮话，不能受约束；他们很骄傲，很自以为是，不肯俯就别人。他们治理公司主张铺张，推动企业变革不惜倾家荡产，这种风气不可助长。这些咨询顾问靠着游说、当食客过日子，难道我们治理公司能依赖这些人吗？自从周朝衰落以来，哪里出现过什么大贤人？现在孔子搬出这一套管理方法，甚至连怎么见客户、如何走路、穿戴什么、和客户谈判摆什么面孔都作出详细规定，繁琐得要命，多少年也学不完，一辈子也搞不清。你如果让他在我们公司实行这些制度，恐怕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
听了晏子的话，齐景公有些动摇。不过，他还是坚持要用孔子，安慰了晏子一番：
——你去跟孔子再谈谈待遇问题，如果像鲁国对待季武子那样，给他副总经理的地位，予以大权，我做不到；可是，如果拿个无权无势的职位给他，我又于心不忍，具体的待遇，你还是跟孔子商量之后再决定吧！
晏子听完这话就有些郁闷，他可不希望有另一个人来分享他的权力。孔子已经成了他潜在的对手，这让他很痛苦。虽然这样，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听孔子的培训课。可是刚听了一会儿，他就有些难受：孔子和晏子的会议风格明显不同，一是太冗长，搞得人没有激情；二是孔子喜欢让大家发言，一起讨论，喜欢员工参与，喜欢让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晏子开会从来不采用这样的方法，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这会起到什么效果。台面上的话都是假的，可能与内心的话相差甚远。会议根本无法真正调动各方参与的积极性，无法真正达成共识。大多数时间，他认为孔子都是在自说自话，公司的干部似乎也在听，但都没有认真地接受与思考。孔子虽然很讲究培训技巧，也很会说话，但不一定能适应齐国的企业文化。
子贡讲完培训的意义之后，孔子上台，又开始宣讲他那套“仁、义、礼、智、信”的管理思想。
——大家好，我是孔子，我们公司进入“齐法化公司”，是为了和大家共同学习、共同提高。在开始今天的培训之前，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孔子的培训方式很独特，众人都鼓掌欢迎。
有一天，一个著名老板走进一家饭店，后面跟着一头猪。这头猪的四只脚都没了，而是装着四个假肢。假肢大家都知道，齐国的大街上都有卖的。
店里的酒保就问这个老板：“你的猪真奇怪，它为什么没有脚？”
老板答道：“我这只猪可是很厉害的，想当初我没有发财的时候，住在草棚里，结果这只猪在后院嗅东嗅西时，发现了一堆金子，让我发了财，盖了房，又买了马车，挖了游泳池。”
酒保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对了，这猪脚是怎么回事？”
老板说道：“我这只猪可是很厉害的，有一天，我老婆独自一人在游泳池里溺水了。我没在家，结果这头猪跳进游泳池，把我老婆叼了出来，还帮她做人工呼吸！”
酒保更惊讶了，他更加好奇地问道：“老板，我问的是这猪脚是怎么回事？”
老板有点不耐烦了：“我说过了，这是一头很厉害的猪，有一天半夜我家失火，要不是它打着滚把火扑灭，你现在肯定见不到我了！”
酒保简直要疯了：“老板，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是问你的猪为什么没有脚？”
老板一脸不屑地回答道：“如果你有一头这么厉害的猪，你会一次把它吃完吗？”
听完孔子的故事，人们都哭笑不得。
孔子接着说道：
——我给大家讲这个黑色笑话，其实是有一定含义的。一个好老板，要有高度、要有品德、要有品行，用我的话来说就是“仁、义、礼、智、信”。仁就是有爱心与善心，善待员工；义就是要有伟大的愿景，要有以天下为己任的胸怀、勇气与能力；礼就是老板要做谦谦君子，有礼、有度、有节，要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绪、欲望和时间；智就是要建立“学习型组织”，不但比别人聪明一点点，而且每天都要进步一点点；信就是要有诚信观念，我泱泱大公司要以诚信为本，老板也要诚信经营，这样才能做大做强。像刚才那个拥有一头很厉害的猪的老板，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迟早是会破产的。
面子和里子
晏子听了半天，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觉得孔子的话似乎另有所指，似乎是冲自己来的。
——孔总，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说到“仁、义、礼、智、信”，说到管理者的人格问题，我有这么一个想法：伦理是伦理，管理是管理，管理是不讲道德的。你要求每个管理者都是君子，都是人格高尚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对我来说，管理就是管理，不是别的。什么是水平？摆平就是水平！什么是稳定？搞定就是稳定！什么是能力？权力就是能力！我用不着你的操作系统，单凭我个人，就可以搞好管理。我们这个时期是乱世，谁的拳头大谁就厉害，你的仁啊义啊没什么意思，谁还管那些事，纯粹是虚的。
孔子听完晏子的话有些发蒙，说实话，他走了这么多地方，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开门见山地质疑过他的管理思想。子贡在一旁忙给孔子解围：“我们的操作系统很有知名度，效果很不错。”
晏子笑了笑，说道：我听说过你们在鲁国所做的案例。你们的操作系统的确很有知名度，但效果我却不敢恭维。我听说过这样一个笑话：
一天，一个老农赶着一群羊在草地上走。迎面碰到一个人对他说：“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羊群有几只羊。”他解开竹卷，查了下自己的数据库，告诉老农共有204只羊，老农点头称对。随后，他要求老农给他一只羊作为报酬，老农答应了。不过，老农说：“如果我能说出你是哪家公司的，你能否把羊还给我？”那人点头。老农说：“你是孔子公司的。”那人很惊讶地问老农是怎么知道的。老农说：“有四个理由足以让我知道你是孔子公司的：1.我没有请你，你就自己找上门来；2.你面带菜色，见到羊之后，你的眼里透出强烈的占有欲；3.你告诉了我一个早已知道的东西，还要向我收费；4.一看就知道你一点都不懂我们这一行，你抱的根本不是羊，而是一只牧羊犬。”
说实话，我就是那个老农，看起来我挺愚昧，可我的脑袋里全是智慧。想动我的羊，在我面前玩花招，没那么容易。
晏子的话一出口，孔子公司员工个个都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反驳他——这个笑话太狠了！
——晏总，我们不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而是董事长请来的！子贡说道。
——你说得很对，是董事长请你来的。要知道，你们当时也是被“鲁西三桓公司”的董事长鲁定公请去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后来是被“三桓”给轰出来的！为什么？我听说是因为你们失败了！不知贵公司承不承认这件事？
孔子气得直接站起来，也没有跟晏子行礼，就回宾馆了。
来齐国之前，孔子对晏子有着不错的评价，他曾说：“晏子善与人交，久而敬之。”意思是说，晏子这个人善于与人交朋友，与人交往得愈久，他愈恭敬人家，人家便也愈敬重他。他还佩服晏子一件狐皮袍穿了三十年的俭朴作风。但现在，孔子却很讨厌晏子，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晏子的管理理念根本不同，就像两头互相厌恶的驴，根本不能拴进一个槽。这次近距离接触之后孔子才知道，晏子那件皮袍是穿了三十年，但那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晏子不换面，只换里子，每年都换，用的是最好的毛皮。
晏子作梗
孔子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冒犯了晏子。他回到宾馆，顾不上吃饭，就坐在屋里给齐景公写信，想如实反映晏子的所作所为。
孔子正写得义愤填膺时，忽然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他抬头一看，却是晏子。
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来的，就像一个鬼。
未经孔子允许，晏子便拎起竹简看起来。
——写得很好，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说实话，阿丘，我刚当经理的时候，不是个老滑头，也跟你一样，充满理想主义。你肯定在想一个问题：晏子是如何变坏的？我可以跟你说说。刚进公司的时候，齐景公派我去东阿分公司当经理，我领导东阿分公司的第三年，齐景公把我召回来，训斥了一顿。齐景公说：“我还以为你挺有本事呢，所以派你去治理东阿。现在你竟把公司给我搞乱了，整天都有人告你的黑状。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我要狠狠处理你！”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想丢了这份工作，就立刻承认错误表示改正，我说：“请允许我改弦更张，换一个办法治理东阿。如果治理不好，我情愿离开公司。”齐景公同意了。
第二年，东阿分公司的营业额和销售收入虽然没有大幅提高，但是那些告我黑状的声音却再也没有了。我回公司汇报工作，齐景公迎上前来，祝贺说：“好极了！你治理东阿很有成绩嘛！”我却哭笑不得。
过去我治理东阿分公司，订立严格的绩效管理制度，堵住业务漏洞，业务人员很不高兴，因为我严罚重奖，侵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我勤恳敬业，总公司派人来检查工作，我接待他们时不超过公司的规定，他们就很不高兴。回到总公司，他们就说我的坏话，让齐景公对我的印象变得极为恶劣。后来，我小心地改变了政策，适当地照顾业务人员，不用绩效考核，大家都很高兴；上级领导求我办事，我一概答应，他们很高兴；财务部门来查账，我就超出公司规定，好好侍奉，他们也很高兴。于是，人们在齐景公面前都说我的好话，齐景公对我的印象也大为改观。我虽然在拿老板的钱送人情，但大家都很满意。我看透了这一点，从此之后，我不再相信什么“仁、义、礼、智、信”，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再坏的方式我都敢采用。你刚来，不知道我最近干了一件事吧？
——什么事？
——二桃杀三士。
——什么意思？
——我们企业里有个部门经理叫田开疆，很有工作能力。老板准备提拔他当我的副手。我这个人呐，工作能力虽然一般，但还是很不喜欢身边有人指手画脚，所以我对董事长的这种安排很有看法。再说，田开疆这个人也不太懂事。有一次开办公会，我进了会场，田开疆以为自己快要被提拔成副总了，就很傲慢，看到我进来却没有站起来行礼，把我当空气。我是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被如此怠慢自然心里很不舒服。于是，我就想找机会把他除掉。那天，公司开年终总结大会，我就拿出了两个桃子，让田开疆、公孙捷、古冶子三个部门经理去分。你可不要认为那是普通的桃子，那个桃子是用黄金铸成的，足足赶得上一个高管一年的工资。这一分倒好，三个人互不相让，结果，田开疆没抢到，一生气，就抹了脖子，也没做成副总。那俩人一看逼死人命，一狠心，也自尽了，这就叫“二桃杀三士”。齐景公当时也在场，不过，他并没有看出其中的奥妙。要怪的话，他只能怪下属不争气，怪不到我的头上。阿丘呀，你觉得我这个办法是不是很巧妙？
晏子说完，幽幽地看着孔子。
孔子没有说话，觉得身上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