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杭晋文听着沈如锦的那些絮叨,神色略有些动容,但立即手一挥,制止沈如锦继续说下去,“既然你心里清楚就行,没必要这么一件一件数落出来了。”
杭晋文才制止住,沈如锦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朝着监牢门口而去,手伸出监牢,抓住了杭晋文的衣服:“不,我还是不信,当你得知我要嫁给杭晋承的那个时候,你是那么伤心,我能感觉到的,你还安慰我,说只要我帮你夺了这个皇位,你就会娶我,让我成为你的妃子,虽然隔了四年,但我还记得当日你说的每一句话。还有再之前,你来将军府,只要你看到我被那些丫鬟欺负,你就会帮我。有一次,你还揽着我的腰,在那些丫鬟面前郑重地宣布我今生是你的女人……那个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是你的了。可是现在你却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假的,你说不过是我们之间的相互利用?世间的女子那么多,你为什么就单单找了我利用?杭晋文,你是爱我的,对不对?要不然,今天你也不会来这里了,对不对?杭晋文,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求求你,说你是爱我的……”
杭晋文皱着眉头忍耐着沈如锦拉着自己的衣袖那样久,等她将这么多话都说完,用力甩手,打开沈如锦抓着自己的手,再拍打过衣衫,抚平了褶皱,看了一眼带着企盼望着自己的沈如锦,干脆别过了目光:“沈如锦,既然你这么执迷不悟的话,本王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本王根本不会爱上一个只是庶出身份的女子的。只是当初……对,第一眼遇到你,还是在本王七岁的时候,正月十五的花灯会上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的确对你有过心动。可这样的心动在知道你身份之后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之后,本王见你不过是可怜,才帮你谴责那些下人,没想到会让你误会,呵呵,真是可笑,若按着你的逻辑,那本王的王妃不知道有多少个了,不过当我知道你要嫁给杭晋承的时候,本王倒是觉得那是一个机会,才会对你说那些话,但也不过是为了利用你而已,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根本就是太傻,像本王这样要成就一番大业之人怎么会有儿女私情?本王娶的每一个女人都有着身份和地位,岂是你这般身份的女人可以比拟的?”
眼泪不住地从沈如锦的眼眶落下,她跌倒在地上,面对地面,一手支撑着身子,一手捂住嘴巴,拼命捂住自己的哭泣之声。
顿了顿,杭晋文又昂着头生出几分傲慢说道:“对了,忘记告诉你,过几日本王便要迎娶新的王妃,是云丞相的嫡女,更有着郡主身份。”
听杭晋文这样一说,沈如锦反倒是不哭了,匆忙用手擦拭去眼中泪水,自己对自己点着头说道:“对,你说得对,你爱的不过是她们的身份她们的地位,你也不爱她们。但对我,你刚刚说了,至少,你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还是有过心动的,是不是?所以晋文,你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还是只有我,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沈如锦,你倒是挺会自欺欺人的,七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是爱吗?”杭晋文冷冷一笑,正瞥见沈如锦半趴在地上的样子生出几分可怜,匆忙又别开了自己的目光,“上一次,你从沈家离开找到本王的时候,本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想到今日你还继续纠缠。”
听杭晋文这样一提醒,沈如锦蓦然闭上了眼眸,已经干涸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你让我回去,你说我们在一起只能等你夺得皇位之后,你说话神情态度都是敷衍……我都看得出来,我也不是傻子,其实我也知道,你是在利用我,只是就如你说的那样,我自己骗自己,说一切不过是我多想,所以哪怕我离开了恭王府,也依旧让小梅给你传递着信息,最后看着小梅死在我的眼前我也不能上前劝阻半分。杭晋文,你知道上一次,我是费了多大的代价才逃出恭王府的吗?你却只是三言两语地就将我打发走,而我依旧痴恋着你……”
沈如锦的声音慢慢低沉了下去,说说笑笑哭哭再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揪住那样一个问题继续去问:“杭晋文,哪怕你现在已经不爱我了,那么以前呢?除了初次见面的心动,你就没有一个时刻是真真正正地爱着我的?”
“你将自己看得太重了,本王再清楚地告诉你一次,从本王知道你身份的那一刻开始,本王对你除了利用就再也没有别的感情了。”听了沈如锦这样一句话,杭晋文只是冷冷一答。
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沈如锦却是笑了:“晋文,你是爱过我的,不然你就不会这么竭力地来撇清对我的感觉,甚至连对我撒个谎假意说声爱我都不敢。”
可杭晋文还是斜视了沈如锦一眼,依旧强调:“算了,你如果这样坚持,本王也没办法。但看你这样执迷不悟,本王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也就是在几天之前,当本王收到你从恭王府传来的消息,我就猜想到你并没有死,但你若是没有了利用价值,活在这个世上,对我来说只是威胁,所以本王还特意去了一趟恭王府,想探个究竟,虽然没探出虚实,但……算了,本来本王想借着告发你的机会而损损杭晋承的元气的,没想到被那个钟素素抢了先。”
“你说……你要我死?”沈如锦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笑容,缓缓地、缓缓地垂下了眼睑。
看着沈如锦在自己面前呈现出的失望神色,杭晋文背过身叹息一声,却立即干咳着清了清嗓音说道:“现在你该明白了,本王从来没有爱过你,也许七岁那年我对你不过是感激。”
但沈如锦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重新显出些神采,带出最后的希望:“不,我还是不信,晋文,如果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恨不得要我死,那么今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你也有你自己的苦衷是不是?”
听到沈如锦还是那么坚持,杭晋文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你问本王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么本王就告诉你,本王今日来这儿,不过是要确认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沈如锦的眼眸一下亮了,虽未爬起,但手紧紧攥住了栏杆,带着稀薄的笑意迫切问道。
杭晋文顿了顿,才接口,用冷冷的命令口吻说道:“你转过身子让本王看看。”
沈如锦的眼泪干了,带着疑惑,还是依言转过身子,话语中带着希望:“晋文,你想看什么?”
杭晋文没有回答,只是凑近了,眼神左右移动,看了仔细,摇了摇头,慢慢后退,再开口,语气终于带了些哀伤:“你不是她,你竟然不是她。”
沈如锦慌忙转过身:“不是谁?晋文你究竟在看什么?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听不懂?”
杭晋文在几步后退后站定:“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本王就告诉你。沈如锦,你是否记得本王跟你说过,我们在花灯会上相识,本王迷路的时候是你在一旁劝我,最后那些侍卫找到本王,离开的时候我问了你的姓名,你说你是沈家的女儿……所以,我才特意拜访了沈家,才有机会跟沈将军接触,并救了他一命?”
沈如锦的眼神有些躲闪,却是如实回答:“对,你说过。”
“我一直以为那个女孩就是你,可前些日子本王才发现,那个女孩其实并不是你,对不对?”杭晋文说到最后,手伸出,指着沈如锦,带出了逼迫的意味。
沈如锦的目光全然朝着地面之上,手胡乱抓着地板之上散落的稻草,回答得轻声:“不,没有,就是我,就是我……”
“可是当初本王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她的耳垂之后有红色的胎记,可你并没有,起初本王只是奇怪,并不在意,毕竟你的容貌就是我遇到时候的,而且你的的确确就是沈家的女儿……直到前些日子,本王无意之中看到了一个女子,有着与那个女孩一模一样的胎记,那个胎记本王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杭晋文说着,慢慢合上眼,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形。
等到杭晋文将这段往事全部说完,沈如锦的目光已经不再躲闪,而是注视着杭晋文:“王爷,原来我跟随了你那么多年,却比不上一个胎记。”
“你告诉本王,你究竟是不是本王七岁时花灯会上认识的那个女孩?你告诉我!”杭晋文脸上生出了怒气,眼神更是吓人,仿佛随时要将沈如锦给杀了一样。
但沈如锦却没有丝毫害怕,踉跄站起,怅然笑了几声,突然就如疯了一样朝着杭晋文将内心的所有宣泄而出:“杭晋文,我也希望那个女孩是我,可是你猜对了,那个女孩根本就不是我,那个时候我在沈家的地位卑微,正月十五,别说是去看花灯,就是在家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都是奢望,你说你可能遇上我吗?”
“那她是谁?”杭晋文毫不理会沈如锦的悲痛欲绝,只是询问这样一件事。
沈如锦听着,很用力很用力地点头,甚至连腰都弯了下来:“杭晋文,你知道她是谁了又如何,你不是说了吗,你这一辈子爱的只有权力!女人?女人在你的眼里算什么?你又何必跑到这个污秽的地方来问我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其实,从你告诉我初次相遇的情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遇到的不是我,可那又如何,既然我与你遇见的她有着相同的容貌,我为什么就不能代替她成为你的女人?所以,杭晋文,你记住,你遇到的就是我,只是我!她是谁,这辈子你都别想知道了。”
杭晋文站在监狱外,看着沈如锦几近发狂的样子,并不作声,手不由自主地背到了身后,只是凝目看着。
沈如锦没有丝毫要停歇下来的样子,依旧在嘶吼:“杭晋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是因为我要死了?可一个人就要死了就可以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吗?为什么在死前还要告诉我真相,告诉我其实你这么多年以来爱的一直都不是我,若是为了权力,那便是算了,可为什么经过了那么多年,你始终念念不忘她?不过是一个照面而已,她真的有那么好吗?我跟随了你那么久,为什么你就看不到我的好,为什么你对她就是挂念,对我就是利用,杭晋文,你不是人!”
骂了许久,沈如锦终于累了,暂且停下来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杭晋文这才终于又开口:“骂够了吗?骂够了那你说吧,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
沈如锦仿若不见,只是站直了身子,眼神迷糊,就那样挪动着脚步朝着杭晋文走来,走到了监狱门口伸手,却是够不到站得较远的杭晋文,她露出一丝微笑:“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杭晋文一下警惕,只是那样看着似乎已经平静下来的沈如锦。
沈如锦再度笑了笑,手依旧是伸着:“你是怕我害你吗?你武功那么高强,会怕我这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女子?便是我会武功,我也不会害你,我这一生,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你,怎么舍得去害你?”
杭晋文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上前了些许:“你最好老实一些,你也是个聪明人,不然下场是什么,你该明白。”
可听了杭晋文的话,沈如锦摇了摇头:“不,不明白的人是你,你说,一个将死之人,还会害怕什么呢?晋文,你就是什么事情都谨慎,所有时候都装得很冷漠很无情,可是我知道,你的心是热的,你也会跟我一样,有高兴有伤心有难过有心痛,只是你伪装了太久,连自己都欺骗了。”
说着,沈如锦的手抚上了杭晋文的面庞,杭晋文的身子一颤,本能地要去拿掉沈如锦的手,却在沈如锦开口的刹那停在了那里,身子僵了僵。
沈如锦颓然一笑,又是说:“晋文,你说,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就要学着有心机,学着去害人,学着伪装,你说他该有多么可怜。”
“如锦,你?”杭晋文的话语终于带了些温度,站立在那儿有了些许的不自在,且又略带了些狐疑看着刚才还悲痛至极现在却是缓和得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沈如锦。
沈如锦的笑容却是更加灿烂,仿若由心散发出来:“晋文,其实我们都差不多可怜。”
说完这句话,沈如锦将触在杭晋文面庞上的手缓缓放下,带了些颓废说道:“只是,只是我比你更可怜一丁点儿,因为我爱上了你,而你却没有爱上我。”
说完,沈如锦带着眷恋再望了杭晋文一眼,突然之间往一侧一转,直直朝着墙上撞去,发出“嘭”的一声响。
这一声响,让躲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的沈誉宁一颤,就想站起,才发现自己盘坐在地上的腿已经麻木了。
而杭晋文根本就没想到沈如锦会这样做,看着血缓缓地从沈如锦的额头之上流了下来,而她的身子也软软跌倒,只是嘴角,仿佛带了笑意。
“来人,快来人!”一愣之后,杭晋文立即反应过来,立即去喊人。
那些狱卒得了杭晋文的命令,不敢怠慢分毫,立即去请大夫,趁乱的工夫,沈誉宁混杂在人群之中,匆匆离开,等回到客栈的一刹那,她终于失声痛哭出来。
而那一撞,并没有要了沈如锦的性命,不过是额上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杭晋文始终在一侧,冷着脸看着大夫走后,才突然说道:“你这样做,何苦?”
“何苦?反正我早晚都是死,至少这样死的话,能在你心头留下个烙印,或许等你年老的时候,会突然在某一天记起我,记起曾经有这样一个傻女人,愿意为你嫁给别的男人,愿意为你生,愿意为你死。”沈如锦蜷缩在墙角,紧紧拥抱着自己,神情木讷地将这样一番话说出。
杭晋文听完,最后只是说道:“你就好自为之吧。”
说完,只是离开。
在杭晋文离开刹那,沈如锦伸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再一次流泪:“沈誉宁,原来晋文爱的人一直是你!为什么是你,我都已经想原谅你了,为什么会是你?”
只是牢房空寂,无人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