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晋承陪着,半跪于地,刚想说什么,如意再度进门,只是远远站在门边小声说道:“启禀王爷,景王爷来了,我们让他在前厅等您,可景王爷不答应,正往书房走来。”
“三哥?他来做什么?”杭晋承不得不站起身,带着沉思目光复杂地看了沈誉宁一眼,耐着性子哄骗道,“无忧,你先回房,好不好?”
沈誉宁放下抱着脑袋的手,斜望着杭晋承,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就朝着门口而去。
还未到门口,就与匆匆进来的如意撞了个正着,还不等杭晋承下令责备,如意就慌乱地摇着手说道:“王爷,宁姑娘不能走了,景王爷已经到了院门口了。”
杭晋承二话不说,还没等沈誉宁问出话来,就一把抓住沈誉宁往后一拉,对如意使了一个眼色,如意便半拉半搀地将沈誉宁往里面一间屋子带了过去。
杭晋承拍了拍衣袍之上的尘土,准备相迎时,杭晋文已经自己走了进来,环顾一圈,就站在门口:“五弟的架子真的越来越大,知道本王来了,还那么能稳住心思?”
“晋承不是准备起身相迎了吗?”杭晋承话语虽是恭敬,可语气却充满挑衅。
杭晋文并不与他纠缠,就那样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书房,大大咧咧地一坐:“想不到五弟的这个恭王府,还挺别致的。”
杭晋承退后,坐于杭晋文一侧,只是说道:“若是与三哥的景王府相比,那就自惭形秽了。”
“呵、呵、呵……”干冷的几声笑,杭晋文就住口不再说话。
杭晋承用心判断着杭晋文此行的目的,缓了缓,慢慢询问道:“不知三哥今日前来,有什么事情?”
杭晋文听完杭晋承的提问,又是几声干笑,手一挥,神色却已经冷冽起来:“没有事,本王就不能找五弟来说说话吗?”
“当然……可以……”杭晋承瞥了一眼里面屋子,讪笑着说道。
杭晋文斜眼瞥过杭晋承的这副表情,不动声色而笑。
而里屋的如意,把一个面具给沈誉宁戴上后,手指就一直放在嘴唇中间让沈誉宁噤声,哪怕沈誉宁指手画脚做了许多动作还是保持着这个动作直摇头。
沈誉宁脸上已经写满了愤怒,终于撇下如意,就要往外面走去,如意慌乱,一把抓住了沈誉宁的手臂,整个身子跪倒在地,带着哀求依旧不住地摇头。
沈誉宁终于心软,回身扶起如意,只是沉默。
而外屋的两人,沉默了良久,杭晋文的手轻轻敲打桌面:“五弟,本王来你这书房这么久了,怎么连个端茶送水人都没有?你的丫鬟呢?难道恭王府穷到这步田地?要不改明儿,我跟皇兄说说,让他多给你些赏银。”
话中带着嘲讽,杭晋承只是听过,并不动怒:“我不过是喜静,不劳三哥多虑了。”
可就是这时,里屋传来轻微一声瓷器磕碰的声音,原来是如意听到杭晋文说的倒茶之事慌乱中碰到了一个青瓷花瓶,花瓶一歪,就往下坠,只是在坠落的最后一刻,沈誉宁弯腰来了个“猴子捞月”,稳稳接住了花瓶,才没有生出什么大的声响。
声音虽低,可杭晋文还是听得仔细,立即站起身就要往里面走去:“五弟的这个书房我还从来没有好好参观过呢,今日正好。”
“不过两三间屋子,没什么好看。”杭晋承也匆忙起身,抢先拦在了杭晋文的身前。
杭晋文看了一眼杭晋承杂乱的步伐,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再度浮出:“那今日本王非要看不可呢?”
这句话说完,杭晋承看着杭晋文的目光再不充满掩饰,略昂头:“三哥,这是在恭王府。”
“恭王府?”杭晋文嘲讽而笑,“便是深宫大院,只要我杭晋文想看,谁也拦不住!”
说完,杭晋文直接绕过了拦在自己前面的杭晋承,直接往里面而去,边走边冷冷说道:“本王倒是要看看,五弟你这里究竟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杭晋承赶紧跟上,再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而杭晋文走到了里屋,却是看见如意与沈誉宁背对着自己擦拭着那些摆放在那儿的器皿。
杭晋文的眼睛微微眯起,环顾过四周,最后的目光定格在如意与沈誉宁的身影之上,随即而来的杭晋承看到这一幕,略微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丫鬟在打扫,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杭晋文并没有因此松懈下来,瞧着杭晋承冷笑一声,就先朝着如意走去,用力掰过如意的身躯。如意慌忙行礼:“给三王爷请安。”
“你也知道我是三王爷,那我来这么久了,你们居然就一直在这里打扫?”杭晋文说着,就将如意一推,如意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可顾不及摔痛,看着杭晋文朝着沈誉宁走得越来越近,目光不安地看向了杭晋承。
杭晋文的手已经搭在了沈誉宁的肩上,可沈誉宁依旧保持着背对的姿势,手中本已缓慢擦拭的抹布更是停止。
“三哥,够了!”杭晋承走到杭晋文的身后,手搭在了杭晋文的手上,微微用力,想将杭晋文放在沈誉宁肩膀之上的手拿开。
可杭晋文同时着力,手丝毫未动,可两人运功之间神色都已经变了,慢慢,杭晋文占了上风,沈誉宁的肩膀被慢慢、慢慢地掰过来一点,再一点。沈誉宁眉头一皱,也运出几分功力,加上杭晋承的相助,杭晋文再动不了沈誉宁分毫,眉头皱起间,手被杭晋承扒开,杭晋文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几分狐疑,只是冷笑:“五弟的功夫是越来越精进了啊!”
杭晋承看了一眼沈誉宁的背影,再看向杭晋文:“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事,何苦为难这些丫鬟。”
“事?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吗?”杭晋文手一摊,又说道,“你的这些丫鬟不懂规矩,三哥不过是帮你教训教训,我们兄弟之间,怎么会因为这些小事而伤了和气,是不是,晋承?”
说着,杭晋文走到了杭晋承的身边,替他将起了褶皱的衣衫拍平整,脸色也如随常。
杭晋承却是往后一缩:“有劳三哥费心,只是这些丫鬟不用三哥教训,府上有的是人,而且她们在这里擦拭瓷器并不出来,也是得了我的令。”
看着杭晋承的脸色并没有任何的缓和,杭晋文那稀薄的笑意也收了起来:“五弟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收藏的都是我所珍爱的古玩,我自不想让三哥进来,万一被你看中一二,我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杭晋承面无表情地说着,故意不看沈誉宁那一边。
“哦,原来是为了几个玩意儿啊,五弟觉得你三哥会是一个夺人所好之人?”杭晋文点头说着,就朝着外屋走去。
如意这才稍稍缓过一口气,可谁知,杭晋文走到门口的刹那,突然折身,趁着杭晋承不注意,一下跃到了沈誉宁的身后,搭上沈誉宁的肩膀用力一掰,就在沈誉宁转身刹那,杭晋文的目光一闪,带过微微惊讶间沈誉宁已经转过了身子,只是面庞之上,戴上了一个面具。
杭晋文连沈誉宁的一点容貌都没有看到,可是就那样晃神,讶异之间而问:“是你?”
沈誉宁正是疑惑之间,杭晋承立即闪身而过,对着杭晋文就是出手,杭晋文匆忙应战之间,如意连忙过去拉着沈誉宁出去。
杭晋文眼看着沈誉宁就要出去,暂且避开了杭晋承的一击,不再与他纠缠,反而攻向了沈誉宁。
沈誉宁只觉掌风而来,慌忙一侧,伸手就与杭晋文交上手。
两人击打之间,不分上下,杭晋承略微有些吃惊,看了沈誉宁一眼,她的眼神中只是专注,便抛开杂念,立即也上前,与沈誉宁并肩,向着杭晋文攻去。
杭晋文被逼只得后退,伸手阻止杭晋承继续,杭晋承眉心一皱,还是伸手拉住了继续上前攻击的沈誉宁,沈誉宁诧异看了杭晋承一眼,转身离开了书房,杭晋承立即对着如意摆头,如意会意,立即跟随上去。
杭晋文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沈誉宁的身影之上,慢慢收回了出击的手,自语道:“不,不该是她……”
杭晋承就在这个时候冷漠道:“三哥在我恭王府出手,究竟是什么意思?”
杭晋文干咳一声,恢复了气势,眼光四扫,最后定格在杭晋承身上:“五弟收拾书房的一个丫鬟,还需要戴着面具?还会那么深厚的武功?五弟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恭王府的私事,不需要三哥记挂。”杭晋承说着,就朝着外屋走去,撇下杭晋文一人。
杭晋文立即笑出声响,脸上全都是决绝:“私事?那若是外间有传言,五弟的王妃还活得好好的,这算不算是私事?”
杭晋承因为杭晋文的这句话回头:“我明白了,今日三哥大驾光临,就是为了这件事吧?为的来探查探查那些传言的真假?但是三哥觉得,就凭着你的一人之力,能探查出些什么结果?三哥是不是准备派个几万军士,将我恭王府围个水泄不通,然后一处一处搜查?”
“杭晋承,你觉得我不敢?”杭晋文逼近了杭晋承,脸上流露出的笑意全部呈现在了杭晋承的眼中。
杭晋承就此后退几步,避开了杭晋文的逼视,看向窗外,嘴角亦是浮出笑意:“你不敢。”
“哈哈哈哈哈哈……”杭晋文没有因为杭晋承这样的回答而恼怒,反而笑了出来,笑声止住的一刹那,点头,“本王是不敢,但五弟放心,皇兄敢!”
说完,杭晋文大踏步地走出了书房,出门之后,又开始仰天,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杭晋承看着杭晋文的背影,脸色愈加严峻。
就在这时,沈誉宁慢慢走了进来,可杭晋承目光茫然,任她慢慢走到自己的面前,才突然一惊:“誉……无忧……”
沈誉宁全然不顾杭晋承的诧异,就那样去问:“我是谁?”
“你是无忧。”咬牙之间,杭晋承如此回答。
“无忧?”沈誉宁带着讥讽地叫出这个名字,往前更近了杭晋承一步,而杭晋承的脚步却是往后一移,看着沈誉宁的目光只是闪烁。
“王爷,我到底是谁?”这一次,沈誉宁的话语中带了几分恳求。
只是杭晋承却不开口了。
书房之中,一下静默得可怕,甚至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之声。
沈誉宁终于移开了自己逼迫的目光,转身:“看来,我并不属于这里,那么好,我离开就是。”
随着沈誉宁的话落,杭晋承匆忙伸手拉住,可沈誉宁反手劈上杭晋承的肩,杭晋承的肩膀劲道一松,她便大步跨了出去。
杭晋承开口想劝说,嘴张了张,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苦笑两声,后退几步,跌坐在了椅子之上。
天已经全黑,沈誉宁已走到了花园,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强烈,脚步也缓慢了下来,缓缓,她走到了湖边,趁着月光,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自问:“我究竟是谁?我到底是谁?”
湖中的自己,也是这样问着自己,看得沈誉宁一阵失落,转身,朝着大门的地方走去。
“姐姐这么晚了,还要到哪里去啊?”素素有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了沈誉宁的面前,便是连秋容都没有带。
“姐姐?我真的是你的姐姐吗?”沈誉宁指着自己,带着希望而问。
素素掩嘴一笑:“对啊,王爷说了,你不过是个丫鬟,并不是王妃。”
“王妃是谁?我是谁?我长得很像王妃吗?”沈誉宁并不介意素素话中的酸味,那样迫切地拉住素素的手。
素素就此甩开手,往后一退:“你准备做什么?”
沈誉宁被素素的这个反应一惊,不解地看着素素:“侧王妃,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素素匆忙回答过,缓了缓问道,“你想知道王妃长什么样子?”
沈誉宁带着虔诚点了点头,素素微微一笑,声音莞尔:“王妃的相貌,跟你一样,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一样的小嘴……王爷爱她,真的是爱到了骨髓之中,为她整个人都改变了,王爷把所有人都不放在心上,对别人的喜怒都不过是敷衍,唯独对王妃的所有事,都十分上心,恨不得将自己的性命都要给王妃……”
沈誉宁听得仔细,见素素叹了一口气不接着说下去,又要伸手去拉住素素,可手伸出一半,她尴尬地朝素素一笑,又收了回来,焦急问道:“既然这样,那么王妃呢?王妃人呢?”
“死了。”素素轻轻言罢这两个字,看着一下愣住的沈誉宁微微一笑,“造化弄人,王妃是朝廷罪臣的女儿,最终被皇上治了死罪,就这么死了。”
“死了,就这么死了?”沈誉宁一下混沌,有些不敢相信。
而素素却是抬起头,目光越过沈誉宁,对着向沈誉宁悄然走来的秋容点了点头。
秋容走得蹑手蹑脚,手中紧紧抓着一根棍子,大气都不敢出。
眼见秋容就要到沈誉宁身旁了,沈誉宁突然精神一凛,再不顾什么还是抓住素素的臂膀:“你说我和王妃的容貌一模一样?那王爷待我……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王妃?”
素素没想到沈誉宁一下子会精神振奋,吓得忙用力抽回自己手,眼神不住瞟着握着棍子却颤抖着双手始终不敢将棍子挥下的秋容,慌乱答道:“我不知道,大概是吧!”
没想到,就这么两声,让沈誉宁一下松开手,混混沌沌地往前走去,走到了素素身旁,却又与她擦肩……秋容的棍子还高高举起,却依旧不敢打下去,对着素素一直摇头。
素素牙关一咬,猛然夺过秋容手中的棍子,一个转身,连续几步向前,猛然一挥,棍子正中沈誉宁的后脑勺,沈誉宁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前而倒。
而沈誉宁的耳畔,只是“嘭”的一声巨响,随即,数不尽的画面纷纷涌入沈誉宁的脑海,有清晰有模糊,有欢笑有悲痛,有孤影一人有人声鼎沸……她仿佛陷入重重的梦境之中,可一切又那样真实,那样的幕幕重叠,连她自己都辨不清真假,只是深陷其中,醒不过来。
而素素看着沈誉宁的后脑勺慢慢流出鲜血,手怕得一缩,手中的棍子立即就落在了地上。
“王妃,咱们,咱们该怎么办?”秋容慢慢挪到素素的身边,环顾过周围的漆黑一片,只觉风吹在身上,更是冷了几分,不由得伸手环住自己。
素素站立着慢慢缓和下来,侧身挪步到沈誉宁身边,身子隔沈誉宁些许远,手却是伸出,将沈誉宁的身躯推了一下,把她翻了过来,再去探她的鼻息,看着秋容吓得捂住面孔的样子鄙夷地撇了撇嘴巴:“她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