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誉宁的叫嚷声断续传到了杭晋承的耳中,他整个身子不由得坐正,刚想站起,却还是坐下,自嘲地笑笑,对着门口更提高了些嗓音:“你是哪个院的丫鬟,这么没规矩?趁着本王没有发火,给我滚。”
杭晋承的声音清楚传到了沈誉宁的耳中,她一下怒火中烧,用力推了推门,只是门被上了闩,推不动,她只能生气道:“你还是不是人啊,我都说了有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就这么冷血心肠?好,不开就不开,走就是……”
沈誉宁将这番话说完,干脆搀扶着彩娟,不得不往回走。
杭晋承听着沈誉宁叫嚷的无礼,一下将手中的书重重甩在了地上,满脸怒色地快步走向门口。可是已经到了门口,他一个转念,又止住了脚步,往回走到了那本书的落地之处,弯腰捡起,吹去上面沾上的尘灰,自语道:“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犯不着生气。”
而屋外,沈誉宁搀扶着彩娟不过才走了几步,彩娟实在支撑不下去,歪着靠在了沈誉宁的肩头,带着沈誉宁一同倒在地上。
“你……你醒醒啊,你……”沈誉宁焦急地去推彩娟。
可彩娟脸惨白得没有一丁点儿的血色,任沈誉宁怎么推都醒不过来。
沈誉宁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彩娟,又看了一眼那扇被关紧的门,虽然生气还是站起大步走过去,用劲“砰砰砰”地敲个不停。
杭晋承再次从椅子上站起,带着愤恨用力开门,刚想呵斥一顿敲门之人,可是在看到站在面前的沈誉宁之后,一下呆立。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冷的心肠,我敲了半天的门,你这才开?”沈誉宁看到杭晋承的一刹那,只觉得心头一刺,略略皱眉,想弄个明白,可脑中空空,什么都想不出来,干脆晃了晃脑袋,却忙拉住杭晋承的手,拖着他走到了彩娟那边,“快,你把她抱到你屋子里烤烤火,再去找个大夫吧。”
杭晋承吃惊地看着沈誉宁,如在梦中。
沈誉宁瞧见他只是看自己,用劲推了他一把:“看什么,快把她抱进去吧!”
杭晋承依言,将彩娟抱起往书房走去,安置在一边的软榻上,随后转身,抓住急急要上前查看彩娟的沈誉宁的双手。
“你做什么?”沈誉宁一惊,用力扭动着手想将自己的手抽回,可杭晋承抓得却紧,她一时没办法,只得放弃,抬眼睑看到杭晋承定定的目光,只觉得脸颊慢慢烫了起来,带了几分娇羞,慢慢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可杭晋承非但没有因此松开紧握的手,反而一个顺势,将沈誉宁拥在了怀间:“誉宁,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誉宁?原来我不是叫素素。”沈誉宁因为杭晋承的举动极不自在,边是扭动着身子想从杭晋承的怀里挣脱出边诧异道。
而沈誉宁这样一句问,让杭晋承一震,松开手,看着沈誉宁慌忙从自己的怀间挣脱出且远了几分,嘴唇颤抖着问:“你,你连自己都不知道?那么我呢?我是谁,你知道吗?”
沈誉宁带着歉意缓缓摇了摇头,就走到火盆边,把火盆搬到了彩娟的旁边,手忙脚乱地生起火来。
看着沈誉宁的这些举动,杭晋承带着哭腔苦笑几声,终于缓和了心境,去往一旁,将一件披风拿过来,披在了忙碌着的沈誉宁的身上。
“不用!”感觉到身后有动静,沈誉宁一个转身,恰是与杭晋承面对面,眼眸相对。
杭晋承用尽所有的情感看着沈誉宁,离她越来越近,而沈誉宁只觉得面前的男子离自己越近,心中的悲戚就越重,就那样凝视之间,眼泪莫名其妙地顺着眼颊滑落而下。
杭晋承看着那颗眼泪一颤,移开目光,只是将披风披好:“你身上也是湿的,披上吧,小心着凉。”
而此刻的沈誉宁脸颊通红,只是垂着头搓着手,局促不安,什么都不敢言说,只是偶尔将袍子拢得更紧一些,慢慢地,竟露出一个娇羞的笑意。
杭晋承背过身,看了沈誉宁一眼,转身就走出了书房,步履匆匆,前往奇巧阁。
沈如锦住在奇巧阁,没有一个丫鬟伺候,所以院中冷清,只她一人坐在房中,目光茫然,手中的剪刀却是将一幅绣好的并蒂莲一点一点地剪掉,地上全都是线头。
门开着,杭晋承直接就走进屋子,看着眼前一幕,一手按住沈如锦的手,另一只手将她手中的剪刀抠出,扔在了一旁,看了一眼地上的碎屑,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沈如锦的目光依旧是茫然,手却扶着桌沿站起身,走到一边,来回踱步,自己点着头说道:“王爷今天来,肯定是为了我妹妹的事。”
“既然你心里清楚,那么你给我说清楚,若说不清楚,小心你的性命!”杭晋承伸手,一下拦住不断来回走的沈如锦,带着威胁道。
沈如锦看了眼杭晋承伸出的手,将蒙面的面罩拿下,侧仰着头看着杭晋承:“王爷,你看看我的脸,跟我妹妹的一模一样,她来王府不过几个月,你对她日夜牵挂,而我在王府三年,整整三年,我费尽心思讨你的欢心,你有没有正眼瞧过我一眼?”
“你们相貌相同,心思却完全不一样。”杭晋承别开眼,不愿去瞧与沈誉宁有着相同容貌的沈如锦。
杭晋承的反应在沈如锦的意料之中,她点点头:“你的心里,永远她沈誉宁比我出色,我的存在,也许从一开始都是多余。既然你们都这么中意她沈誉宁,那么王爷,你说,我该不该恨她?”
说到最后,沈如锦的眼中已经露出寒光,嘴角微微一笑,得意的样子。
而杭晋承顺着沈如锦的话,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一下拽起了沈如锦的衣领:“所以你做了什么?那个药里面你放了什么?”
沈如锦的手握在了杭晋承抓住自己衣领的手上,慢慢摩挲,杭晋承一颤,如沈如锦所愿,松开了手。
沈如锦得了自由,便复又坐到桌上,慢悠悠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杯子慢慢转着却并不急着喝下,说话的速度更是缓慢得让人揪心:“王爷,这个药是你问我要的,现在,你又来质问我?”
“我当初只问你要了假死的药,可为什么誉宁醒来会失去了记忆?”杭晋承又是一把夺走了沈如锦手里的茶杯,扔于地上,地上铺了地毯,茶杯未碎,却是骨碌碌滚了几下到了墙角才停住,杭晋承瞟了一眼那杯子,又道,“你要记住,你能成为我杭晋承的夫人,靠的就是这几包药,可现在这药出了岔,你觉得你还有留在恭王府的可能吗?”
可是沈如锦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笑道:“王爷,有什么差错?我妹妹不是没有死吗?不还是骗过了皇上吗?不过失去了一些记忆,难道这样不好吗?她的过去有多少快乐,值得让她去回忆?王爷,也许这是老天给你的机会,不是吗?”
杭晋承被沈如锦这样一说,倒是一愣,可缓缓,还是带着几分悲戚道:“她忘记了一切,甚至连我是谁都不记得,而我们之间的……她也全部都忘了。沈如锦,这是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故意又如何?”沈如锦大吼一声,打断了杭晋承的话,“你们之间?你们之间能有什么?她忘记了才好,她要是记起来了,你觉得她还会留在这里,还能让你保护她?”
被沈如锦这样一说,杭晋承一下站定,闭上眼眸,嘴角缓缓地浮出笑意,蓦然睁眼,匆匆朝着书房跑去。
彩娟已经醒来,可依旧虚弱,所以沈誉宁依旧坐在她身侧,陪着她说着话。
突然,门打开,杭晋承匆匆进来,一下走到了沈誉宁的面前,抓住她的双臂,看着沈誉宁瞧着自己的一脸茫然,哑然而笑:“誉宁,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
沈誉宁瞅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双臂,小心地打断杭晋承的笑,问道:“我真的叫誉宁?”
杭晋承立即站正,慌忙摇头:“不,你不叫誉宁。”
“啊?”沈誉宁略有些奇怪,但依旧信任地问,“那我叫什么?”
杭晋承看着沈誉宁期盼的目光,用心去回答:“你姓宁,叫无忧。”
“宁无忧?”沈誉宁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略略怀疑后却是释然,展开了笑容,可不一会儿,笑容又止,她带着好奇又问,“那么你呢?你叫什么?”
“小姐,这是王爷。”彩娟一直在旁边低着头插不上话,这时,终于开口。
而杭晋承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彩娟,点点头:“你下去吧。”
“你的身子还虚弱,衣服还没干透……”沈誉宁却立即担忧起来。
可沈誉宁越喊,彩娟的步伐就越加紧,出了屋子就帮忙将门给关上。
屋中,只剩下了沈誉宁与杭晋承两个人,杭晋承一下将沈誉宁拥在怀间,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我,是当今的五王爷,更是你的夫君。”
“夫君……”沈誉宁呢喃着这个称呼,自己肯定着说道,“嗯,你是我的夫君,所以你的夫人、你的侧王妃都叫我姐姐。”
听沈誉宁这样一说,杭晋承搂着沈誉宁的身子却是僵硬:“你见过素素了?”
沈誉宁听着杭晋承的提问,只是眨着眼睛,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谁叫素素谁叫誉宁,就是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丫鬟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更别说……”
杭晋承略松开沈誉宁,看着她说话之中带出的可爱,笑容又现,在她言语之间突然吻了上去。沈誉宁的眼眸因此一睁,可随着杭晋承的越吻越深,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的眼睑,跟随着他。
可在这一刹那,相似的画面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沈誉宁慌忙躲开,捂着乱跳的心,脸颊已是一片红霞。
杭晋承带着宠溺一笑,再一次将吻落下,于唇于脖于心脏,沈誉宁不过略略挣扎,应和着杭晋承,突然睁眼:“王爷,我刚刚听到了笛子的声音,还带了些琴声、竹叶的厮磨之声、江水的流动之声……”
杭晋承的眼睛一下湿润,却是侧过悄悄揩去,将沈誉宁拥得更紧……火炉里的火越燃越旺,这一刻,屋中有如暖春。
沈誉宁失去了一切的记忆,与从前判若两人,爱笑爱撒娇,更爱静静地陪在杭晋承的身侧。哪怕杭晋承只是一页一页地翻着看书……
那一日,太阳已落,天却并没有全黑,沈誉宁坐在一侧,托着腮帮子看着杭晋承,脸上洋溢着笑容,只是慢慢地,沈誉宁的眼睑微微合上,头一垂,清醒几分,又托着脑袋,可不一会儿,又是自己将自己惊醒。
“无忧,要不,我先送你回去睡吧。”杭晋承将袍子披在沈誉宁身上,小声询问。
沈誉宁慌忙正起身子,努力摇着脑袋,故作清醒道:“不用,天还没全黑呢,怎么可能困了呢?”
可就当沈誉宁说完,她便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引得杭晋承斜视,同时扑哧而笑。
沈誉宁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总是觉着困,王爷肯定要笑话了。”
“不笑话不笑话,绝不笑话!”杭晋承立即举手起誓,可话还未说完,又是一笑。
沈誉宁也不理他,走到对侧的座位大大咧咧坐下道:“反正我不走,陪着王爷看书,陪着王爷吃饭,陪着王爷说话。”
杭晋承立即连连点头,可瞥过沈誉宁一眼,带了些试探而问:“誉宁,若你老是犯困,不如你弹一首曲子吧?”
“弹琴?”沈誉宁奇怪地看着杭晋承。
杭晋承温暖而笑,再度重重一个点头:“是啊。”
没想到沈誉宁身子往后一缩,连忙道:“不,我不要弹琴。”
杭晋承没想到沈誉宁这个反应,也是一惊,却又连忙说:“好,不弹琴不弹琴。”
只是说罢,杭晋承的眼中扫过一丝落寞。
就在这个时候,丫鬟如意进来,看了眼沈誉宁,还是通报说道:“王爷,侧王妃来了。”
“素素来了?”杭晋承将手中拿着的书本放下,起身之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沈誉宁。
沈誉宁眼睑微眨,别过身子,并不说话。
“如意,你让侧王妃回去吧……”杭晋承看着沈誉宁的这些小动作,带着宠溺的笑容摇了摇头吩咐。
就在这时,素素的声音却已是传了过来:“王爷,你这是又要赶素素走吗?”
沈誉宁闻声抬眼,恰是看见素素满面温和的笑容,只是眼中带着微微伤感,站在门口,看着杭晋承。
杭晋承还没过去,沈誉宁已经走过去,指着素素带着疑问说道:“你就是素素?”
素素的眼神落在沈誉宁身上片刻之后又转到了杭晋承的身上,小声说道:“姐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素素,而你叫沈如……”
杭晋承听到这里,立即提高了音量打断了素素的话:“素素,你今天到底什么事情?”
“只是来看看……看看王爷。”素素被杭晋承的一声呵斥吓了一跳,忙先回答着。
趁着这个当口,杭晋承已经走到了前面,护在了沈誉宁的身前,严峻着神色对素素说道:“她是府里新来的丫鬟,叫宁无忧,她不是!”
“丫鬟,宁无忧?可她不分明就是……”素素说了半截话,将嘴巴掩了,低头带过不安。
杭晋承的眼睛狠狠地瞪过素素:“本王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这一下,素素连忙点头,慌乱的样子:“既然王爷无恙,那素素便先告退……”
说罢,素素转身,抬头之间,嘴角生出了笑意。
可素素刚离开书房,沈誉宁就转身到了杭晋承面前:“王爷,你的眼睛里冒着火。”
杭晋承一愣,慌忙露出笑容,可是沈誉宁依旧冰冷着面庞,看着他:“王爷,你说我是你的娘子,之前他们说我是王妃,现在你又说我是丫鬟,我到底是谁?”
问完,沈誉宁干脆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就在那一刻,脑中许多画面涌上,只是幅幅不清晰,就在转瞬之间消逝不见。
沈誉宁抱着脑袋,拼命地去摇晃,只是再也想不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