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恨你，你根本就想象不到我承受的苦，父亲不当我是女儿看待，下人不当我是小姐看待，便是……鸣鸾……也只当我是发泄的工具，她生气她苦闷的时候，就骂我打我，让我去干那些丫鬟都不愿意去干的活……而那个时候，沈誉宁，你在干什么？我的亲妹妹，你在干什么？我还记得我七岁那年的冬天，鸣鸾让我去洗那一大盆的衣服，那么多的一堆，河水冰得刺骨，鸣鸾又不让任何一个人帮我，我就冻着手，一件一件地洗干净，等到一盆都洗完的时候，我的两只手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第二天，满手都是冻疮，等到溃烂了，连我自己看了都恶心，恨不得将两只手都剁下来才好……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我一定要争气，一定要争气，逃离将军府，我一定要过得好，让那些素日里瞧不起我的人瞧瞧。我对自己说，你沈誉宁能得到的东西，我沈如锦最后也都会得到……沈誉宁，你说，我该不该去恨你？”沈如锦一口气说了一长段，越说越激动，越说离得沈誉宁越近。
可沈誉宁听罢，只是摇头，目光悠远：“你为何要恨我？我们不过皆是可怜之人罢了。”
“可怜？你会可怜吗？”如锦笑得越加讽刺，但又似乎认真地想了想，随后点点头，“对，或许我不该恨你，我该恨的是顾夕月。”
“那是你的娘亲。”这一次，沈誉宁脱口而出，仿佛要阻止沈如锦说什么。
“娘亲？她配当我的娘亲？”可沈如锦所有的反问还是那样对着沈誉宁，“她如果是我的娘亲，就不会将我送给鸣鸾抚养了，我受苦受累的时候，她有挺身而出过吗？我被鸣鸾责骂的时候，她将我接回她身边过吗？沈誉宁，她是你的娘亲，却不是我的。我沈如锦，根本就没有娘，顾夕月不是，鸣鸾也不是。”
沈誉宁那样看着悲愤的沈如锦，再没有开口，只是眼泪缓缓落了下来。
沈如锦看得明白，冷笑声再起，“怎么，终于无话可说了？沈誉宁，是你，抢走了我所拥有的一切，在将军府，你夺走了我所有的尊贵与宠爱，现在到了王府，你还是一样，夺走杭晋承，夺走小梅，现在连个冷香阁也要夺走……好，我搬走就是，反正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让着你，我习惯被你抢走一切，但是沈誉宁，你记着，属于我的东西，我会夺回来……”
沈誉宁混混沌沌地听着沈如锦的话，却是别过身，笑得直打跌：“娘，你听到了没有？你听到了没有？”
这样两声，让沈如锦略是奇怪，但随即，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朝着门口走去。
“如锦！”沈誉宁略缓和，站直身子，朝着沈如锦的背影喊了一声。
沈如锦止住了脚步，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倔强地不肯回头，这时，沈誉宁的声音那样柔和地传来，“如锦，我记得小时候，你那样喜欢笑，我们相遇，你还会缠着我让我陪你说话，你说喜欢跟我一起说着话解闷……都是假的？”
沈如锦迅速擦拭去脸上的泪水：“那是当然，那时候我还小，我只能将恨埋在心底，我知道只有讨好你，我在府中的日子才会好过……我才没那么傻，鸡蛋撞石头。但是沈誉宁你知道吗，每一次我对你笑的时候，我心里的恨就增添一分。我想，为什么我要竭尽心思去讨好你？为什么被讨好的人，不是我？”
沈誉宁看着沈如锦如此背影，没有再问别的，只是苦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
沈如锦就那样站立了一会儿，见沈誉宁再没有发问，着手一推，门被打开，她就那样昂着头，依旧带着她的高傲，走了出去。
沈如锦走到了杭晋承的身旁，略行了个礼，神色已经归为平静：“不知王爷让如锦搬去哪里？”
杭晋承连看都不曾看沈如锦一眼，只是想了想，冷冷说道：“那你就搬去奇巧阁吧，柳意走后，那里空了很久，够你住了。”
随着杭晋承的话，沈如锦身子不由得一颤，但还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多谢王爷。”
这时，沈誉宁也走到了门口，杭晋承立即上前：“誉宁，你没事吧。”
沈誉宁的目光只是注视着沈如锦，沈如锦仿若受到了感应，略侧身子，正对上沈誉宁的眼睛，四目相望，眼中包含了千言万语，爱恨纠葛，可无一人先开口，只是这样遥遥对望了一会儿，沈如锦别开了目光，对着一旁的小梅淡淡说道：“小梅，咱们走吧，你家小姐在将军府被抢去了一切，现在到了王府，小姐没用，还是没能让你跟着我过上好日子，让你扬眉吐气，还得让你跟着我受苦，你可千万别怪小姐……但你要记得，你家小姐的一切，就是被这个女人夺走的，她是你我的仇人，这一辈子的仇人。”
小梅不解地看看沈誉宁，又看看沈如锦，最后还是点点头：“小姐，小梅知道。”
沈誉宁不由得扶上门框：“小梅？”
就这时，沈如锦带着胜利的目光扫了沈誉宁一眼，转身就要走。
杭晋承看着沈誉宁面庞上流露出的伤痛，闭目略思索，突然对还未走远的沈如锦说道：“站住。”
沈如锦只得依言止住了脚步，带着小梅回转身躯：“不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在沈誉宁的诧异之中，杭晋承朝着沈如锦大步走去，与她擦身而去，停在了小梅面前。
“王爷……王爷……找小梅……何事？”小梅一下子全身哆嗦起来，惊慌失措地看着杭晋承问道。
杭晋承指尖在掌心摩挲着，站立良久，突然开口，但话语仿若平常：“小梅，你自己老实交代吧。”
“交代？交……代什么？”小梅话语断续，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沈如锦。
沈如锦却是略略后退，谨慎地看着这一切，眉头皱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沈誉宁却是快步走了过去，看了小梅一眼，也这样去问杭晋承：“你要她交代什么？”
眼见沈誉宁走到了自己面前，小梅一下紧紧拉住沈誉宁的胳膊：“小姐救我，王爷他肯定误会我什么了。”
“小姐？究竟谁才是你的小姐呢？”杭晋承面不改色地看着小梅慌乱模样而问。
沈誉宁随着杭晋承的问话一愣，可小梅却依旧抓着沈誉宁的胳膊并不松手：“小姐，你就是我的小姐，小梅跟你共处了那么多日子，你对小梅的好，小梅都记得清楚，你就是小梅的小姐啊！”
沈誉宁看了小梅一眼，缓缓点头，仿佛在自己肯定什么，但随后马上开口说道：“小梅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你要这么吓她？”
沈如锦略退了几步，站住，神色紧张，目光却始终集中在小梅身上。
杭晋承略略叹过一口气：“誉宁，你让开。”
沈誉宁看着杭晋承的眼眸，疑惑加重，没有再开口询问，却也没顺着杭晋承的话让开。
杭晋承看出沈誉宁的心思，缓了口气，才慢慢说道：“小梅，是我三哥，也就是三王爷杭晋文安插在我恭王府的眼线。”
沈誉宁吃惊地看着杭晋承，而小梅抓着沈誉宁的胳膊不住地摇头：“不，不是，一定是王爷弄错了，小梅从小跟随小姐长大，怎么可能会是三王爷的人呢？”
杭晋承闭眼，出发去古珈国前，电闪、雷鸣上报的声音清楚地在耳边响起——景王爷的眼线就是王妃身旁的丫鬟小梅。
随着小梅的声音，沈誉宁慢慢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眼中生出怀疑，小梅立即寻到机会，眼中带着诚恳说道：“小姐，你也不相信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