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她到底是谁?”誉宁想问个清楚,可默然已从后窗跃出,带着四薄离开了。
今夜,对沈誉宁来说,注定是失眠之夜,她躺在床榻,手抚过那被匕首刺破的背面,许多问题萦绕,可哪怕她再不愿承认,可确确实实,她想得最多的是杭晋承的那个“蛊”!她还记得四薄曾说,这一次的计划失败了,所以她推测杭晋承定是安然,可以后呢?那笑嫣然或者还有别人还会在什么时候下蛊呢?敌人在暗处,而他们在明处……她只怕他们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出了柳意这件事,许多人都不敢踏入冷香阁半步,茶余饭后,更是将那件事情画蛇添足说得有声有色,将沈誉宁描绘得犹如恶魔再生,而自己是亲眼瞧见的一般。
大年初三,杭晋致来到恭王府的时候,恰是听到那些闲了无事的丫鬟在聊着那件事情,正是兴起。
“听说当时啊,王妃……哦不,那恶妇突然掐住了柳意夫人的脖子,就那么一刀一刀刺下去,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血溅得到处都是!”
“是啊,还听说柳意夫人死不瞑目,眼珠子瞪得特别大,怎么都不肯闭眼,怕是要找那恶妇寻仇了,阿弥陀佛,怎么说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能这么狠心?”
“就是就是,王爷也把她厌恶得跟什么似的,可怎么不杀了她替柳意夫人报仇?那恶妇害人性命也不止这一次了,之前还害死了柳意夫人、丹娘夫人两人的孩子,王爷竟然也都忍了下来。”
“但依我看,那恶妇活着估计比死了更痛苦,指不定以后王爷会怎么折磨她呢……当真是沈家的女儿,跟那个沈将军一样讨人厌。”
…………
“你们究竟在说谁呢?”杭晋致听了许久,越听越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终于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满是怒气地问道。
那些丫鬟匆匆行礼,都是低头不敢吱声,终于有了一个胆大的,左右见没一个人敢出声,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回六王爷,咱们说的……咱们说的是之前的王妃,就是沈小姐。”
“之前的王妃?”杭晋致不由得问。
“因为大年初一那天,王爷废了……废了王妃的身份。”
那丫鬟胆战心惊地说完,见杭晋致没有再多问,怯生生抬头,却见杭晋致早已匆匆离去。
“五哥,我就几天没来,王府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杭晋致一下推开杭晋承的书房,人未进屋声已到。
杭晋承坐在书桌前,面前的书摊开,可他却并没看,只是用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假寐,听到声音睁眼只那么瞧了一下,依旧眯上眼养神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晋了几个夫人的位分,怎么说她们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还有就是柳意死了,那个沈如锦,终于也被我贬了。”
杭晋致听杭晋承将这么多件大事淡淡说出,张着嘴巴几乎说不出话来。直到走到了杭晋承的面前,才问:“你说这些都是小事?”
“那你说,有哪件事才是大事?”杭晋承终于将支撑着自己脑袋的手放下,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头望向屋子空寂的上空,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柳意夫人死了?究竟是谁干的?”杭晋致虽然更关注沈誉宁一些,但听到柳意的死,还是不由得先问出,又随即想到刚刚那些丫鬟的谈论,顿了一下,立即又道,“难道,是沈如锦下的手?”
“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杭晋承直起身子,略有所思地看了杭晋致一眼。
杭晋致却立即摇头:“不会,不可能是她。”
杭晋承的目光一下锐利起来:“你就那么肯定?对她那么相信?六弟,你对她……似乎越来越关心了,上一次弹琴,你都亲手教授了,我说她怎么能在短短三日之内会弹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你今日来,不会是替她求情的吧?”
杭晋致慌忙直了直身子,撇清自己,看向杭晋承的目光带了些愧意,叹了口气带了些解释的意味而道:“对,我是挺关心她,不过是因为她是沈家的女儿,不过是怕五哥你受牵连。”
“真的吗?”杭晋承的语气略缓和,但随即又问,“不,六弟,你对她的态度是真的不同了,以前你是处心积虑要她的性命,你甚至不惜当着我的面拽住她的头发撞棺,还放火欲烧死她,可现在你却关心有关她的任何消息,你不觉得你都变了吗?六弟,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杭晋致着实被心中的秘密憋得难受,听杭晋承这样一说,就怕他有误会,在那儿踱步为难,急道:“我也想杀了她一了百了,可我不能下手,要不然你若是知道……”
话说到这里,杭晋致及时收住,心中一阵后怕,额上的汗珠立即渗出。
果然,杭晋承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来:“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若是知道什么?”
说话间,杭晋承竟已逼近了杭晋致,步步后退间,后面只是墙壁,杭晋致无路可退,突然开口:“五哥,你还说我,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讨厌沈如锦,厌烦沈如锦……可果真一有有关她的事情,你都紧张成什么样子?她在你王府做的荒唐事还少吗?可你呢?她杀死丹娘的孩子,你竟然只是发了一通脾气,那也是你的骨肉啊!而她杀死柳意夫人这样大的事,你依旧保着她的性命!杭晋承,你自己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只是因为对他们沈家亏欠才那样的吗?你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你自己究竟知不知道?”
杭晋致突兀的一通质问,将杭晋承一下问愣住了,他一下子止住了步步紧逼过去的脚步,睁大眼眸去想杭晋致刚才所说的每一言每一语,竟是定在了那边,恍若石刻。
“五哥?五哥?”杭晋致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慌忙凑上前喊道。
终于,杭晋承有了反应,突然悲戚一笑:“六弟,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来到我的恭王府已经三年了,三年来,她做的一件件错事真的让我厌恶至极,那时候他们沈家势力正盛,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心中真的对她愤恨至极,连见一面都不想见,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敷衍。但是不久之前,我突然特别害怕与她的眼眸对视,每一次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我都甚至怀疑她还是不是之前的那个沈如锦?那眸子是那样深那样亮,几乎能将我吸进去。我一直对自己说,我一次次对她的容忍是因为看在她是沈家唯一血脉的分上,但今天,你把我问醒了,或许,这些年来,或多或少,我对她也生出了几分情愫,只是自己之前不曾察觉而已。”
杭晋致呆呆听杭晋承将这样一长段的心事说完,最终却只是硬起心肠,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五哥,你不可能对她有情愫,别忘记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你只是心肠太软,不忍就此了结了他们沈家的血脉而已。但越是这样,你就越要记清楚,她是沈家的女儿,是沈奎山的女儿。”
“她与沈奎山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猛然之间,杭晋承反驳而出。
“断绝?呵呵,五哥你觉得他们真的断得了吗?皇兄真的会因为一个许诺而忽视她?”既然已经开口,杭晋致再不顾及,干脆与杭晋承说个清楚,“再说,一个为了自己的地位而心狠得与自己的父亲断绝关系的女人,你真的可能会生出情愫?”
听罢杭晋致这样一句,杭晋承终于点头同意他的观点:“对,本王所爱的女人就她一个,别的女人半分情愫也妄想分到!”
杭晋承虽未说那个“她”是谁,可杭晋致心里一清二楚,听到五哥这样一说,脑袋不由得垂下去半分,想了很久,终于抬头,小心道:“既然如此,五哥,你有空还是去看看……沈如锦吧!”
“看她?”杭晋承吃惊地看着刚刚还在劝自己不可对沈如锦动一丝情愫的杭晋致。
杭晋致别过脸,不敢去瞧杭晋承,只是道:“去看看她吧,她与从前,似乎真的有些不同了,而且我觉得柳意不会是她杀的,杀了柳意对她半点儿好处都没有,精明成她那样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干出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若有空,五哥你还是去瞧瞧她吧!”
杭晋承认真听完杭晋致的每一言每一语,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不再辩驳。
这一次,杭晋致没有像之前那样在恭王府待很久,而是用了午膳便回去了。杭晋致一走,杭晋承看了会儿翩翩下落的雪花,细细回想他那个六弟今日所说的话,突然眼前一亮,遣了展风离开,独自匆匆离开了王府。
杭晋承在皇城绕了许久,突然间穿插进了一个小巷子,许久,才慢慢踱步出来,四处查看后直接去了醉香楼的一个包间。
他要了酒菜独酌,但不一会儿,两个打手装扮的年轻男子便叩响了房间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带着节奏,清晰响亮。
杭晋承听清楚之后,才前去开门,门刚关上,两名男子便纷纷跪倒在了杭晋承身前:“不知王爷今日找我们兄弟两人前来有什么事?”
“之前要你们查的事,你们查得怎么样了?”在这个房间,杭晋承再没有之前在王府的孱弱模样,而是精神抖擞,问话间自有一股气势生成。
“回王爷,自从沈老爷被五马分尸以后,沈家少爷就好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略魁梧的男子听罢杭晋承的问话之后,立即恭敬地回答道。
这个答案并不是杭晋承所希望的,所以不由得带了些不悦,就此站立。
“王爷,但我们兄弟却查到了另一个消息。”略高挑的那个男子看到杭晋承微微蹙起的眉心,立即道。
果真,杭晋承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什么消息?快说。”
“这……我们查到,不仅皇上派人潜伏在了王府,时刻关注王爷您的行动,三王爷似乎……”
“三哥?”杭晋承怀疑自己的耳朵接着道,“难道三哥也在我恭王府安插了眼线?”
“三王爷野心勃勃,为人又谨慎,估计不止恭王爷您,怕是所有王爷的府邸都有他的眼线呢!”那高挑的男子如实禀告道。
杭晋承听着他们的禀告又联想到了三王爷杭晋文的为人,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你们查出三王爷有眼线在本王的王府,你们怎么不早些飞鸽传书?”
高挑的男子一下子犹豫了,就那样躬着身子,魁梧的男子看了他一眼,只得替他接上话语回答道:“并未是我们兄弟不想将这一讯息告诉给王爷,只是那眼线潜伏得太好,哪怕我们兄弟竭尽全力,也实在找不出那个人究竟是谁,所以才迟迟未给王爷报信。”
听罢他俩的禀报,杭晋承不由得断续笑出几声:“人人都以为我觊觎我皇兄的皇位,又有谁知我杭晋承根本就不稀罕,都想着法子监视我,好,那我就好好做戏给你们看!”
“王爷!”见杭晋承情绪略显激动,两人急急叫了一声。
未料,转瞬之间,杭晋承已经平静下来:“好,这些本王都知道了,但今天本王叫你们过来,是又有一件事要你们去查。”
“王爷请讲。”
杭晋承走到他们身前,将他们搀扶起来,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电闪、雷鸣,这一次,本王还是要你们去查一个人。”
“谁?”两兄弟立即追问。
“本王的王妃——沈如锦。”
电闪与雷鸣不由得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都是不懂杭晋承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杭晋承的王妃,所有人都知道是沈奎山的女儿。他们不知究竟要去查什么,但谁也没多言半句,只是领了命,离开了醉仙楼。
之后,杭晋承也谨慎地回了王府,刚踏进院子,突然就记起了杭晋致的话,站在分岔路口,止住了脚步。
展风一见杭晋承回来,就已经跟了过来:“王爷,王爷?”
杭晋承迅速回神,已往书房走了几步,却又猛然回身,还是朝冷香阁走去。
“王爷,那是沈姑娘的住所……”展风奇怪,以为杭晋承走错了路,立即提醒。
可杭晋承就当是没听到,一鼓作气往前,就怕一停顿,自己就犹豫,又离开。
沈誉宁根本没有想到,现在杭晋承还会来到冷香阁,所以正坐在门口,看着小梅将一些食物撒给那些流浪的猫吃,微微靠着门栏,嘴上的笑浅浅淡淡,十分安静。
这样的沈誉宁映在杭晋承的眼中,让杭晋承脚步一下间又缓了起来。
“王爷?王爷……是王爷……”小梅先发现杭晋承,立即站起身揉着眼睛,惊呼着向沈誉宁望去。
但沈誉宁依旧这样懒散靠着,那浅淡的笑带有几丝苦涩:“杭晋承?他该是恨死我了,他不会来了,见到我,只会让他心烦。我躲得越远,他眼前就越清静,他便越开心。”
小梅搓着手干着急:“不是,小姐,不是这样,是王爷他……”
沈誉宁的话句句落在杭晋承的心间,每一句都泛起一阵涟漪,可他神色未变,开口就将小梅的话音遮住:“这是本王的王府,本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以为你住在这里,这个冷香阁就归你管了吗?我就不能来了吗?不过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的确,你不在本王眼前乱晃,本王的确感觉是清静不少。”
听到的的确确是杭晋承的声音,沈誉宁才将精神打起,站起,眼眸只在杭晋承身上扫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小梅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瞥了他们两个几眼,默默往后院退去。
终于还是杭晋承先开口,他故作随意地看了看天上发着淡淡光晕的太阳,慢慢朝着沈誉宁走去:“本王今天来,是想来问清楚,你究竟为何要杀柳意,春儿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杭晋承说着,已来到了沈誉宁的面前,却只瞧了她一眼,又继续往屋里走去,并未停留。
沈誉宁转身跟上,只是道:“我没有杀柳意,也不明白春儿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我也没有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所以王爷您无论要怎么责罚,如锦都不会有怨言。”
看着沈誉宁话语淡淡,没有丝毫为自己开脱的模样,杭晋承说不出来的焦急,连他自己也不曾觉察到,他在期待着沈誉宁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看着沈誉宁的样子重重点头:“好,很好!无论什么惩罚,都不会有怨言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