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四薄不知是从何处出现,紧紧护住了沈誉宁:“小姐,你为什么要给他们看?你真心诚意地对待王爷,可王爷呢,却怀疑你的身份,甚至怀疑是你杀害了柳妃!就是你现在果真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又如何?”
“是啊,果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又如何呢?”沈誉宁附和着四薄的话语,眼中毫无生气,就此跌撞地往前,心如死灰的模样。
可杭晋承慢悠悠地回味着四薄的话语,道:“真心待我?她真心待的,可是她的地位!”
杭晋承这样的言语,刺痛了沈誉宁的心,她微微侧身,对着四薄。
“小姐!”在四薄悲戚的叫唤声中,沈誉宁还是朝她使了个眼色。四薄无奈,只好帮沈誉宁将袖子拉起,没有刀疤,只是被厚厚的纱布缠着。
“如锦的手这般模样,王爷自然依旧会怀疑!”誉宁说着竟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悲伤,随过那笑,泪光更显晶莹。她边笑着,又对着四薄点点头,四薄心一横,就开始拆纱布,一层一层,越拆到挨近肉的地方,誉宁的表情越扭曲,五官几乎都要拧在一起了,疼痛袭心,可她咬紧牙关,没有哼出一点声响。
纱布完全垂落于地,誉宁的左手起了脓,血肉一片,根本看不出有无刀痕,她解释道:“不小心烫了一下,就成了这样,不知王爷是否还要怀疑?”
从默然离开之后,沈誉宁一直不放心,她觉得以威胁来控制柳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便用热茶将自己烫伤……她本想着以防万一,没想到那样快就……
“胡说,你胡说!”春儿又惊声呼出,“之前你的手臂还是好好的,岂会那样巧!你都算计好了,你根本不是王妃,这根本不是证据!”
沈誉宁没有理会春儿,将这只伤痕累累的手臂举到杭晋承面前:“你也认为我是故意的?你也依旧觉得我根本不是沈如锦?认为我是杀害柳意的凶手?”
这样决绝的沈誉宁看得杭晋承不由得动容,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她真的不是从前那个沈如锦,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可春儿的惊呼说出了杭晋承的怀疑,所以,他于沈誉宁的动容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他带着怀疑的笑,反问誉宁:“那你究竟是吗?”
沈誉宁看到杭晋承的无动于衷,内心越来越沉。她倔强地站在那儿,最后,她问:“那就请王爷说,究竟要如何才能相信如锦!”
“如何相信你?”杭晋承冷冷一笑,“你觉得本王会相信你吗?本王永远不会相信你!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恭王府的王妃,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你的冷香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半步!而且我要你日日诵经念佛,为柳意祈福,这是你欠她的,本王留你一命慢慢偿还!”
杭晋承对自己的厌恶,沈誉宁从来都知道,可真当杭晋承说出软禁的话语,沈誉宁脚下还是一软,幸而一旁的四薄及时扶住。
沈誉宁这般模样,杭晋承清楚地看在眼中:“怎么,听到自己失了权力,难过成这样?”
沈誉宁勉强挤出笑,从四薄怀间挣脱而出,从干涸的喉咙中挤出寥寥数字:“多谢王爷。”就此,转身离去。
手臂上的伤痛入骨髓,而杭晋承冷漠话语给予的伤痛,痛彻心扉。
回到冷香阁,第一件事就是呼唤默然,可是等了很久,默然也不曾到来。她作罢,让四薄、小梅进了屋子,小梅一眼瞧见了她隐藏在袖中的伤痕,慌忙去寻药箱要替她包扎。
屋子里一下又只剩了四薄与沈誉宁两个人。
誉宁靠在桌上,左手揉过太阳穴,问:“你今日去哪儿了?”
“王府太大,王妃又走得那样急,四薄赶不上,就迷路了。”四薄带过些笑意,边回答着边挑了把椅子自个儿坐了下去。
“迷路了?”沈誉宁重复着,似笑非笑,一下张开半眯的眼睛,对着四薄说道,“我便姑且相信你迷了那么久的路,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四薄生来卑微,不过是个舞女,王妃又何须与四薄耿耿于怀?”四薄双手相互轻轻敲击着,仿佛在随意答话,并不放在心上。
“不过是个舞女?”誉宁自是不信,重复话语之时已经起身而站,来到了四薄面前,在她不曾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搭在了她的面纱之上,“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原形毕露?”
就这时,默然的鸟语之声传来,沈誉宁立即收回自己已经伸出的手,急匆匆道:“你先下去吧,记得跟小梅说下,我倦了,睡下了,伤口不碍事,让她待会儿不用来了。”
四薄昂过头,懒散回道:“知道了,王妃……哦不,沈小姐睡好!”
沈誉宁瞧着四薄这般模样,心中愤恨,可来不及顾忌她,见她出了屋子,忙将门关好,一切刚妥当,默然已从窗户中跃了进来。
“默然,你……”沈誉宁定了定心神,本来自己有许多问题要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要从何问起。
但默然显然不曾看出她的心事,直接拉过她的手,带过命令的口气说道:“誉宁,走,快走,离开恭王府,我带你出去!”
沈誉宁用力甩开默然拉住的手,刚想问,却又想到了什么,眉头拧成了疙瘩,问:“你为什么这样着急要我走?难道……柳意真的是你……”
“不是!”默然仿佛焦急万分,立即回答,好像只想自己回答完了带沈誉宁离开。
可誉宁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松下一口气,点着头自语道:“我也信不是你,你与柳意无深仇大恨,而你又武艺高强,根本无须那样残忍地要她的性命!但如果不是你,又会是谁呢?而且不是你,我为什么要这样着急地离开?”
“沈誉宁!”难得默然叫沈誉宁的全名,显然是急了,但他知道不将事情说清楚,誉宁也定然不会跟自己走,所以他着急解释,“我们快走,杭晋承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如果你执意留在这里的话,你迟早会被识破的,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说你就是和他竹林相遇的女子,你觉得他会相信你的话吗?到时候你就是要走,我怕自己也无能为力了!而且四薄……”
沈誉宁侧耳听得正认真,可默然却一下缄口不言了。
“四薄怎么了?”急切之中,誉宁拉住了默然,催促道。
“她……她太过可怕了!”本来急切的默然在说到四薄之时,却不顾时间紧急,居然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意思,她不是你所找来的人吗?她究竟是谁?为什么每时每刻都蒙着脸?”对于四薄,沈誉宁有着许多问题,正好借了这个机会,全然问出口。
可默然没有回答,只是猛然之间吹熄了蜡烛,和誉宁轻轻一跃,躲在了房梁之上,做了个噤声之势。誉宁立即会意,不再言语,只是竖着耳朵倾听。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之音:“王妃?小姐?”
是四薄的声音。见沈誉宁没有回答,门被轻轻推开,正是四薄,她进屋,点了蜡烛,四下环顾不见人影,便走至床榻,被子高隆起,她又唤了几声:“小姐,小姐……”眼见誉宁不应,想了想,从怀间掏出一把匕首,再次想了想,就朝着被窝用力插下去,所有的一切,都被在房梁上的誉宁看得清清楚楚。她不由得捂住了嘴巴睁大了眼睛。
许是插下去感觉到不对,四薄忙揭开被褥,却是看到里面空空无人。她连忙转身,又四处张望……依旧没有看到誉宁的身影。
“你不是说,现在杀沈誉宁,易如反掌吗?”这时,又一个声音伴着脆笑,悄然飘至了沈誉宁的耳畔之中,待得看到踏入屋子之人的面容之时,誉宁的眼睛不由得睁得更大——那女子正是白日里泼了自己一身血渍,说自己名叫心灵的那个丫鬟。如今换了装束,妆容艳丽,头发被拢到了一侧,另一边则簪满了娟纱制成的五色花朵,披了一件全黑的袍子,将身上的装束严严实实地遮掩住了,但依旧掩不住一身的脂粉气息,而更令自己震惊的,他们要杀的的的确确就是自己,而非如锦。
“杀她的确易如反掌!王爷瞧她并不顺眼,此刻她又被降了地位,无人再会靠近这冷香阁,这里除却我和那个被下药睡得实实的小梅,再没有别人了。她如何躲得开嫣然姑娘的身手呢?只是现在这个时辰,她会去了哪里呢?”四薄与那名唤嫣然的女子说着话,略略弓腰,显出恭敬的模样,甚至生出几分讨好。但奇怪的是,她就此说话的嗓音并不沙哑,与誉宁一样地清脆。
“罢了,她既然不在这里,就说明她命不该绝!”那女子正是春香楼的笑嫣然,但此时笑嫣然的心思仿佛并不在沈誉宁的身上,边说着话边生出几分慵懒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又扶了扶簪好的绢花。
“笑嫣然!你确定不杀她?她不死,定然成为你们杀杭晋承的一个绊脚石!”四薄一下拉住正欲离开的嫣然的手臂,急切地说道。
笑嫣然笑了,那笑容荡漾而开,显出了几分妩媚,便是女子瞧了,也生出几丝心动,只见她用跷着的兰花指拨开四薄的手,只用一根手指对着四薄摆了摆道:“她不死,依旧阻碍不了我们要杭晋承的命!你如此紧张,只不过是你想要她的命,不是吗?但你果真要她的命吗?如果你果真那样恨那个沈誉宁,你刚刚下手的时候就不会犹豫那么久,刺下去的力道也太轻了,根本要不了她的命!四薄姑娘,咱们的确是有交易,不过今天是她人不在此,而非我笑嫣然食言,所以你也怪不得我了!你看这月色正好,春香楼生意定好,估计妈妈都忙不过来了,我得去瞧瞧,下次,你确定了心思,再来通知我吧!”
“不,笑嫣然你别走,我确定,我要她死,我要她死!”四薄听过笑嫣然的话一下呆立于那儿,等回神叫唤,笑嫣然早已出门消失在夜色之中,她体内的力气一下被抽空,就此瘫坐在地上。
默然就此带着沈誉宁从房梁掠下,关上房门后拍打过身上的灰尘。
而沈誉宁走到了四薄面前,冷笑一声道:“我一直怀疑你有问题,但没想到,你来此竟然是要我的命。”
而四薄显然没有料到沈誉宁就在屋子中,一下站起,挺直了腰板,对上沈誉宁的眼睛。可四目相对片刻,她的气势登时就弱了下来,看了眼默然,点头:“我该想到的,这个时辰我找不到你,定然是默然来找你了,但却没想到,你们居然就躲在这个屋子里。罢了,既然你什么都看到,什么都听到,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话音刚落,誉宁已经将一把剑握于手间,指向四薄。
“誉宁不可!”可默然一下过来,将她手中的剑打落,对着她摇头道,“誉宁,别杀她,我们还是走吧!”
沈誉宁依旧保持着挥剑的姿势,满是不解:“她究竟是谁?我为何不能杀她?”
默然没有回答,倒是四薄替他回答:“我是谁?你根本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因为你我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能存活一个!”
“四薄!”默然大喝一声,带着警告的意味道,“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要是早知道你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绝对不会把你送回这个恭王府!”
“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四薄踉跄而笑,对着默然道,“你该最清楚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她沈誉宁要离开,你李默然二话不说就带她出府,那我呢?我曾经那样苦求你带我逃离牢笼,你都对我置之不理,最后我是怎样离开的?你能不清楚?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哈哈,你居然还问我?”
那些话语,沈誉宁都好像在听无字天书,一句也不懂,但显然默然明白话中意思,气势一下弱了,最后撇了四薄,只是于沈誉宁面前跪倒,带过哀求:“誉宁,我带你走吧!我求求你走吧!报仇,别说是皇宫大院,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帮你报!”
“不,这是我沈家的仇!”沈誉宁依旧执着,回答了默然便不再理会他,又去问四薄,“刚才那个笑嫣然又是谁?今日,就是因为她的计谋,我才会陷入如此困境。这是她的局,还是你的局?”
不料,四薄竟是朝着她眨眨眼:“你猜!”
“你!”誉宁恨意顿起,缓了缓,又耐着性子道,“那么,你又跟她做了什么交易?”
“你果真想要知道?”沈誉宁本不指望四薄会回答,可没想到这次,她却故意下了个饵。
“当然!”
“好吧,反正你也知道了,告诉你也不妨,我助他们成功对王爷下蛊,他们便帮我杀了你!只是这次,都失败了吧!”四薄说罢,双手一摊,看起来不像撒谎的样子。
“下蛊?”沈誉宁一下抓住了四薄的胳膊,“那个笑嫣然是古迦国的?”
“我不管她是哪里的人,我只知道她能帮我杀死你就够了。”许是仗着默然在此,四薄说话甚是放肆,句句充满了挑衅。
誉宁知晓施蛊的厉害,她曾经跟着父亲与古迦国交战,本已胜券在握,可突然之间,他们的许多将士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反攻起了自己人,最终竟成了自相残杀的局面……那场恶战令沈誉宁印象深刻,那样多的尸首堆叠如山,便是现在想来都让人毛骨悚然!
她不由得环住了自己,又带着诚恳去问:“那他们到底要对杭晋承下什么蛊,想对他做什么?”
“怎么,你焦急成那个样子,是不是对他动了真情?”这一下,四薄不仅肆无忌惮,更算是挑拨。
四薄这句说到了沈誉宁的伤口之上,她的气势就此弱了下去,步步后退。
默然在旁边观望许久,他最后一次问誉宁:“你果真不愿离开?”
“不,绝不离开!”她的仇还没报,绝对不能就此离开。而现在,沈誉宁更有了一个留下的理由,她绝对不能让杭晋承受蛊。
“好!”默然终于再不多劝,却是绕到了四薄身后,四薄立即感觉到,刚想说什么,被默然一用力,打晕了过去,默然扛起了四薄,离开说,“既然你决定了留下来,那我只能将她带走,也许,她有一句话说对了,你们两个,的确不能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