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薄去了紫云轩与沈誉宁换了着装,当沈誉宁换完衣服重新回到紫云轩,却见皇上不知怎么也来了。
才进厅堂,沈誉宁恰是听到太医禀告皇上道:“五王爷素来体弱,今日天寒,怕是着了凉,但无甚大恙,还请皇上宽心!老臣开几服药调理调理就行了。”
待得太医离去,沈誉宁方低着头向皇上请安间欲进去探看杭晋承。
“站住!”皇上本是向外走了,可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见沈誉宁亦慌忙回转身的模样,问,“你果真就是沈奎山的女儿?你果真要与沈家……”
轻轻的一声问,就如在她的心上刮了一刀,可沈誉宁垂着头坚定地说:“不,皇上,我是晋承的王妃!我只与晋承有关系,如锦已与沈府没有半分关系了,还请皇上明察!”
“没关系了呀,果真没关系了呀!”皇上眯着眼笑了下,又补充道,“是啊,这是朕亲自应允的,没关系了好!弟妹的舞,跳得真真是不错啊!行了,好好照顾五弟吧,太医说了,没有大碍!朕也回大堂去了,不然他们得找朕了。”
“谢皇上关怀!”沈誉宁弓着腰,手已然握拳,头低着眼睛却不断四处瞟着,欲寻找锐利之物,可皇上立即就已转身,早有侍卫跟随。沈誉宁懊恼地闭上眼,等皇上离开得连背影也消失不见,方直起身子,往里而去。
除夕之夜杭晋承的突然发病,没有搅乱人们过年的心境,所有人换上了新衣,在白雪飘扬间,听着新年的钟声悠悠扬扬地响起。而回府的杭晋承,更是破天荒的,晋升丹娘、柳意、素素为侧妃,侥幸,还未降沈誉宁的正王妃身份。
因是守了夜,夜半归府所有人都倦了,所以次日,哪怕日头老高了,王府里依旧空空寂寂,沈誉宁披着袍子走在花园中时,竟连扫雪的下人也不曾见到几个。
“王妃起得可真早!”四薄依旧一身雪白,在这白色苍茫之间,若她不出声,几乎能将她忽略去。
“四薄姑娘起得也早。”沈誉宁也不曾注意到她,也算被吓了一跳,稳了稳心思,不想理会她,依旧慢慢悠悠朝着前方走去。
“王妃利用完了四薄,是不是就要遣四薄离开了呢?”四薄随着沈誉宁身躯的转动也移了移身子,目光盯着沈誉宁的背影,满是锐利。
沈誉宁的脚步止住,但不曾转过身,想到昨夜在殿堂之上,四薄的所言所语,平复了一下方问:“莫非四薄还准备在王府久留吗?”
“这王府阔气,哪是我们这些舞姬平素能见到的呢?四薄自是心动。”四薄并不因誉宁的漫不经心而动怒,依旧慢慢悠悠地仿若说着寻常话语。
“那你的意思……”
“王妃是否还记得答应四薄一件事,如今四薄已经想好了,就想留在王府中,不知王妃是否想食言?”漫不经心的话,可在四薄说来,威胁的意味尽生。
沈誉宁终于转过身,紧紧盯着四薄。昨日四薄揭开面纱之时,她已在紫云轩,所以不曾见到,所以猛然伸出左手拉住了四薄,贴近了她几分道:“可以,我自不会食言,但若你果真想留在王府,必须让我瞧清你的真面目!”
四薄用力想挣脱沈誉宁的手,但试了几下都是徒劳,便也放弃,只是悄悄退却几分,可话语中没有丝毫相让:“王妃,如锦小姐的性子温和柔弱,可不像王妃这样粗鲁。”
“温和柔弱吗?”沈誉宁想到过往杭晋承对她描述的沈如锦,不由得冷笑一声,但也不与四薄争辩,只是握住的手更添了几分力道。
四薄只是狠狠瞪着她,两人一下僵持而住。
“哎哟,这大冷天的,王妃姐姐起来得倒早!”可这时,柳意那甜得几乎要叫人起腻的声音传来。
沈誉宁松了手,轻轻拍打过袍上沾上的雪片,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一样。
“四薄给柳妃请安。柳妃在王府待了这样久,终于晋升成了侧妃,可喜可贺啊!”四薄虽说是请安,可话语中尽显嘲讽。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柳妃姣好的面容因为四薄的那句话紧紧拧在了一起。
沈誉宁略略后退,凝思间看着柳意将矛头指向了四薄,心中略生出几分疑问:看四薄的言语,仿佛对柳意的过往一清二楚一样。
“四薄说,恭喜柳妃。怎么,柳妃的耳朵染疾了吗?听不到四薄的话?”虽看不清四薄的面容,可话语中似乎都生出了欢愉。
“什么下作坯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仗着有人撑腰就在这儿耀武扬威了!”柳意话说不过,便端起架子,几步走过去,边说边推了四薄一把。
四薄踉跄间不由得后退,柳意更趁势要咄咄逼人时,始终在一旁不发一言的沈誉宁拉住她,往后一撇:“够了,你要胡闹到什么田地!”
“胡闹?”柳意尖锐的笑声响起,“王妃现在还以为自己是谁?王爷厌恶你,沈家又已经倒了,你空顶着一个王妃的身份,还想在这儿教训我?”
沈誉宁不免皱了皱眉,带过警告道:“柳意,你说得不错,我只有一个空名号,可我也是王妃,现在王爷不在这里,你准备靠谁给你撑腰?若是识相,你给我乖乖离开我的视线!”
“你!”柳意牙关紧咬。
沈誉宁不想再理会她,任她在那边乱嚷乱叫,给四薄一个眼色,便准备回冷香阁。
“站住!沈如锦,你以为你还当得了几天王妃,你站住,给我说清楚!”柳意新升了位分,得意非凡,叫嚣着不肯撒手,一旁的春儿也连忙帮忙齐齐拽住要离开的沈誉宁。
沈誉宁只有左手有力气,一时竟被牵绊住了,而柳意一个用力,扯着誉宁的袖子“刺啦”一下撕裂,让誉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一些,她本欲再给警告,却见柳意慌忙起身,急急撩开誉宁的袖子,突然道:“你不是沈如锦,你不是沈如锦……”
“你说什么?”誉宁不知道柳意发现了什么,本是淡然的她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我记得,沈如锦的左手上有好几道刀痕,那是她为了引诱王爷假装自尽留下的,可你的手腕处光净平滑……你不是沈如锦。你究竟是谁,不行,我要去告诉王爷,哈哈哈哈……到时候你一定会被赶出王府的,到时候,我就是王府的女主人!看谁还敢抢……”柳意越说越得意,不由得笑出了声。
沈誉宁目光越来越阴晦,在柳意说得最得意时候,在她背上猛一击,柳意登时晕了过去,又一下却是击晕了春儿。转瞬,她把目光投向了始终在一旁的四薄。
“四薄可是默然公子寻来的人,王妃难道还信不过吗?”但四薄没有任何慌乱,笃定沈誉宁不会难为她一样,又道,“王妃还是抓紧时间想想办法如何应对过去,等柳妃醒来告诉了王爷她所知道的,那王妃怕是不好解释了……”
四薄的话理不错,誉宁看了一眼瘫软在雪地之上的邱柳意,满心忧愁,朝冷香阁而去。
一入冷香阁,沈誉宁便紧闭房门,如果柳意果真醒来,一定会告诉杭晋承,那样他也一定会来验证真假,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她将手伸了伸,衣袖便向上去了几分,手腕光滑,连一点疤痕也没有,破绽顿生。
她的眼睛慢慢瞟上果盘里的刀,过去,拿在了手心,十分冰凉,她的手在刀柄慢慢摩挲,一时拿不定主意。
就此划下去两刀就能消除杭晋承的怀疑,那再简单不过,誉宁定能承受那疼痛。但左手如何在手腕上划出伤痕?新伤旧痕又岂能瞒过?再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如锦手腕上的刀痕究竟是什么样的!
思虑再三,她还是用鸟语呼唤默然,只是隔了很久,默然才带过一身雪片匆匆忙忙到来。
“誉宁,你拿着刀做什么?”默然刚刚停稳,就看见沈誉宁紧紧抓着的刀还不曾放下。
沈誉宁忙将刀放下,近了门窗,确定无人发觉后,带过歉意道:“大过年的,就把你叫来了。”
“默然无父无母,从来只身一人,过不过年还不都是一样。所以誉宁,你大可不必这样说。”默然将面罩往下拉了拉,对沈誉宁笑了笑道,“只是今日,你找我前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默然,你比我更为了解如锦,所以今天我只是想问你,如锦手腕上的疤痕,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沈誉宁与默然相对站定,一五一十地将心中疑问问出口。
“如锦手腕有伤?这……我对如锦小姐自来不熟。”默然脚步不禁往后一退,但随即稳住了身躯,如实回答。
只是誉宁心中却不相信,也往前了些许带了胁迫而问:“你不知?你知道如锦的喜好,知道如锦的擅长,如今却说与如锦不熟?”
“默然发誓!”说罢,默然便要举手起誓。
“默然,快把手放下吧!”誉宁退去了几分,胁迫的意味立减,她自嘲地笑笑说道,“我当然相信你,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信之人,只有你一个了。”
默然并不将手放下,只是坚持举着,十指并拢继续道:“从当年将军在雪地里将默然救起,默然便自始至终只效忠于沈府。如今,我的主人,只有誉宁你一个!”
沈誉宁点点头,眉心有了些舒展,但又不由自主地放下刀,伸手揉了揉额间的穴位,只觉事情有些棘手。
这时,背后的默然又问:“誉宁,你问我如锦的伤痕在哪里,是什么样子,是否准备在自己的手腕上也划上几道口子?”
“若非如此,杭晋承定然起疑我的身份。”
“誉宁,你已经知道了杭晋承并不是害死将军的真正凶手,你又执意留在王府做什么呢?只是因为杭晋承是你深爱的男人,所以你就将仇恨放下,只顾自己的儿女情长?”
“绝不可能!”誉宁被默然的话一激,连忙转身,慌乱之间碰落了果盘,那些果品散落了一地,还滴溜溜地滚着。
誉宁顾不上收拾,就此走近默然,不由得咬紧牙关道:“可真正的凶手是皇上,若说进出王府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可是深宫大院呢?没有进宫的机会,就永远没有报仇的机会,如果我离开了王府,那我还有什么机会进宫?”
“可进了宫你又能怎样?”默然拉住沈誉宁的手诚心地对她摇了摇头,“皇宫里的守卫那么多,你想刺杀皇上?只怕连他身都近不了就已经丧命了。”
“那我也要寻找机会!”沈誉宁甩开默然拉着自己的手,大声地说,仿佛在说服自己留在这里没有半分是为了儿女私情。
默然还想说什么,可一阵声响传来,他立即往后窗方向而去。
誉宁一下拉住他,摇了摇手道:“不行,今日过年,我有意让小梅多睡会儿,她定还在后屋下人房中,你不能从后窗出去!”
默然无奈,只得“腾”一下跃上房梁,屏息凝神,不发出丁点儿声响。
门被重重地推开,沈誉宁慌忙站好,见杭晋承板着面孔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忙往后让了让,道:“王爷怎么来了?”
“这是本王的王府,本王不能来吗?”杭晋承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带过冷笑将话说出,无意见到了沈誉宁不安的面庞,问道,“怎么,你不想见到本王吗?你不是很想见到本王,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在乎本王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因记挂着屋檐上的默然,沈誉宁心思不定,只一心想让杭晋承早些离开,“如锦的意思,是王爷今日来,究竟是有什么事呢?”
杭晋承本是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却见今日的沈誉宁双目低垂,躬身谦和,并不是之前的奉承模样,不由得一怔,目光缓和了些,挥了一下手,说道:“昨日皇兄给你的赏赐,我给你带了来。”
那些侍卫得了令,将几盘蒙了红布的托盘端到了桌上,杭晋承随意揭开一个,里面珠宝琳琅。
沈誉宁微微吃惊:“赏赐?皇上昨日……”可话说一半,立即止住,不由得沉思:是不是我离开的时候,皇上又新添给四薄的赏赐。
那些物件,是皇上新赏的,杭晋承本以为沈誉宁会问个清楚,没想到她见了那些珠宝,只是谢了恩。眼神方才柔和,又已成了不屑,杭晋承冷冷道:“你那么喜欢这些珠宝?既然这样,昨夜讨赏的时候又何须将自己装得那样清高,什么都不要?”
沈誉宁无法解释,只有默默承受,小心翼翼道:“送这些赏赐,王爷派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前来呢!”
杭晋承没想到沈如锦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诧异:“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本王来的吗?怎么,今日改了性子了?”
沈誉宁再不敢多言,就此静静站立,只怕默然一不小心会暴露。
可默然不曾暴露,柳意竟然来了。
门是被贸然推开的,两人齐齐扭头,却看见柳意沾了一身的雪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柳意没想到王爷也在,立即跪下认错,可那装出来的害怕随着她眼睑的轻眨立即消散,嘴角咧开一丝笑意:“王爷既然在这儿,就再好不过了!”
可今日杭晋承的心思并不在柳意身上,眉毛扬了扬,话语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是如实而问:“柳意,你这是做什么?什么意思?”
“王爷,你可要为柳意做主啊!”邱柳意立即跪倒在了杭晋承面前,满目含泪,梨花带雨,一股惹人怜惜的模样。
“什么事非得大过年地说。你先回去吧……”杭晋承极不耐烦地应付道。
只见柳意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跪着往前移过几分,急切道:“王爷,柳意也知道新年新岁,不该说这些事情,只是事情紧急,柳意怕王爷一直蒙在鼓里受到伤害啊!王爷你可知道,你身边的王妃她……”
从柳意一进门开始,沈誉宁的神经就绷得紧紧了,静默之间只是在寻找对策,这时,眼见柳意要将事情告诉杭晋承,抢先也“扑通”一下跪倒在了杭晋承面前,声音盖过她,说道:“如锦还请王爷恕罪!”
沈誉宁的这番举动让杭晋承不由得生疑,抬眼看了看柳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可柳意还未来得及开口,沈誉宁就已经说道:“如锦请王爷恕罪,之前我伤害柳意妹妹腹中孩儿之事真的并非有心,可的确是如锦错了,想来柳意妹妹恨如锦是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