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部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讲述了一个外表冷酷、内心温热的杀手故事。这个杀手,拿别人好处,替天行道;同时,又是一个老好人,路见不平,拔枪相救。
那时,负责刺杀袁盎的杀手,似乎职业使命感不是很强,至少并不急于直奔主题。首先,他在关中逛了一圈,到处打听袁盎的为人。结果得到的答案很一致:袁盎人很好,特讲义气。
接着,无名杀手找到了袁盎,并将事情经过告诉袁盎:“臣受梁王金前来刺杀君,君为长者,吾不忍刺君。但后刺君者有十余批,请君备之!”
这话大约意思就是:我拿了梁王的钱,本来是要杀你的。但是,你又太厚道,我于心不忍。所以跑过来告诉你,后面还有十余批人要过来,你最好防着点。
真有梁王一套的,为了刺杀袁盎,竟然安排了十拨人马。不得不说,这个杀手真的不冷。不但不冷,还特厚道,竟然吐出内幕。
我们无法知道,以上这位杀手兄弟有没有被刘武的人追杀。但是,我们知道的是,他的好心只做了一半。他警告完袁盎好自为之后,转头就不见人影了。
可让人吃惊的是,袁盎并没把人家的警告放在心上,斗鸡走狗,照玩不误。
袁盎当然有理由不惧怕别人的警告。因为他不是江湖中的小瘪三,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江湖老手。
事实上,袁盎貌若从容,内心郁闷。他郁闷的不是刘武,害怕的不是杀手,而是冥冥之中的宿命。
是的,宿命。人活一世,徒求什么?建功立业,封侯万户?不,这都不是我袁盎的追求。仗义走天涯,慷慨庙堂上;仁义天下布,名声传江湖。这,似乎才是我袁盎存在的价值。
然而官场江湖,蛇道鼠道,皆是无道。所谓信义理想,皆是屁话。做官就像爬楼梯,你不踩别人,就要被别人踩。于是乎通往前方的路,既要踩别人,又要防人踩。可是,踩得了今天,踩得了明天吗?防得了今天,能防得了明天吗?我昨天踩了刘武,今天轮到被踩了。
这,就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我袁盎和刘武的这笔旧账,该是清算的时候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老天已经注定,我又何必做那吱吱逃路的地老鼠呢?
于是袁盎决定,不报警,不求助,等待第二批杀手的出现。他倒要看看,传说中的杀手,到底有多大的神通。
就在袁盎的等待中,杀手再次出现了。
第二批杀手如鬼般摸黑飘到了袁盎的家乡。当他们来到楚地后,经过一番踩点,最后发现,原来袁盎之所以不报警,自有他的实力。
因为袁盎在当地名声很大,人缘极好。无论是赌棍、淫棍、地痞、流氓、富人、穷人,再加上那些三姑六婆、左邻右舍,这些人天生就是他的保护衣。
换句话说,在人家的地盘上动手,似乎是很不靠谱的。
于是,杀手们立即启动了第二方案:引蛇出洞。
所谓引蛇出洞,就是只要想方设法将袁盎引出他的地盘,即可大胆动手。于是,他们马上找到了具体操作方案:搞怪。
在杀手们看来,闯不进袁盎的家,但是在袁盎家的屋顶上搞些神神鬼鬼的事,还是绰绰有余的。果然,袁盎家里不断发生许多怪事。
比如:家里养的狗,莫名其妙死了;鱼缸里的鱼,莫名跳了出来;家里养的鸡,莫名死得很惨;家里的院子里,莫名溜出几条毒蛇。甚至是,家里的小妾,莫名地被……
袁盎不是傻子,他应该有所警惕。然而,不幸的是,有人对袁盎说,你家里怪事多多,可能是犯什么邪神了,还是问一卦吧。
更不幸的是,袁盎真信这鬼话了。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老套了:袁盎出门问卜,还家路上,杀手埋击,杀之于安陵郭门野外。
四、寻凶
袁盎被刺的新闻,以风一样的速度吹向了长安。刘启一听,傻了。
然而,他还没回过神来,又有血案传来:当初与袁盎一起给窦太后讲故事说道理的十来个议臣,也全被干掉了。
突然,刘启一下子明白了:此事如非梁王所为,天打雷劈。
刘启真不傻,此案恰是刘武及手下所谋。问题是,在血案主谋浮出水面前,可不能随便见人就咬。当初,贯高刺杀刘邦时,刘邦还一口咬定是张敖指使的呢。结果呢,张敖被冤枉了。
刘启当然不希望做第二个刘邦,他也不希望刘武成为第二个张敖。再说了,张敖在刘邦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东西。刘武就不同了,手足之情,全都写在窦太后一张肚皮上。
所以擒贼先擒王,用这招来对付刘武,简直就是扯淡。唯一可行的一招是:顺藤摸瓜。
嗯,就这么办了。先抓梁王几个马仔,审出个所以然来再说。
于是,刘启马上派人动手办案。果然,他们从袁盎死尸上找到了一个证据:刺剑。
刺客只顾杀人,竟然没有拔走凶器。于是,这把剑便成了破案的突破口。
经查,刺杀袁盎的是一把新剑。然后,再查长安城中制作刀剑的工匠。有一工匠认得这剑,说出一条重要线索:梁国郎官某人曾来磨过这把剑。
目标,一下子便锁死了梁国!
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找一个靠谱的人来惩办。很快地,刘启的目光在汉朝官员的名单上扫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田叔。
田叔,赵人,好剑术,为人廉直,喜任侠。早年出游四方,踏破诸公大门。后来,幸得赵相赵午引举,在赵王张敖那谋得一个混饭吃的职务:郎中。再后来,赵午和贯高欲刺刘邦,田叔踊跃参加,结果东窗事发,戴罪入朝。
再再后来,刺杀一事水落石出,刘邦召见田叔,谈了一席话,觉得此人挺有才。于是破格录用,任为汉中郡守。不过,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田叔在汉中郡守干了十余年,不知何故,坐法失官,闲置在家。
由上看,田叔尽管是新面孔,却是个玩政治的老手了。刘启之所以选定这个不显眼的人物,无非是避重就轻,后发制人。
就是你了,田叔请上路吧。
然而,田叔接到任务后,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点再次出山的喜悦之情,更没有拍起胸膛说出不辱使命之类的大话。当然,他也没有摇头说出悲观失望的丧话。反正是,去就去吧,领导的话还是要听的,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千万别以为田叔装酷,其实他一点都酷不起来。
想想,刘启曾经对袁盎的态度,田叔是知道的,那是时好时坏,捉摸不透;窦太后对刘武的感情,那是全地球的人都知道的,母子俩好得就差没拴在一起了。至于刘启对刘武的态度嘛,就像天上的月亮,月朦胧,鸟朦胧。看上去,他心底也朦胧,啥底子都没有。
带着一颗没底的心,去查一场没有底气的案,只能是这样:活儿照干,但谁都不能得罪。
田叔不是郅都,只认皇帝,不认太子。田叔只能是不但要认皇帝,认窦太后,还要认梁王。只有一个人他不认,那就是他自己。只有一种原则他可以遵守,那就是没原则。
于是,田叔到梁国后,该找的人,他找了;该开的会,他开了。当然,他还没有彻底消极怠工,凶杀案的幕后指使者还是找到了,两个人:羊胜,公孙诡。
那么,凶手在哪里?不知道!
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吗?不知道!
接着,田叔派人回长安城,如实汇报。
没想到的是,刘启较真了,他再次派出使者,督促田叔和梁国有关部门:加大力度,继续查!
可是,第二批人来了之后,不久又传回话,还是没抓到人。来来回回,总共来了十余批使者,还是这个结果。
这时,刘启火气来了。就两个人,梁国就这么点大,竟然抓不到人?就算公孙诡遁地,也要掘地三尺把他挖出来;就算羊胜奔月,你们也要给我把他揪下来。
于是,刘启再下狠诏:你们听好了,抓不到人,梁国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员,通通做好思想准备。
做好什么思想准备呢?还是不知道。
刘启没有明说。
皇帝着急,田叔反正不着急,可是梁国的高官们,无人不替自己头上那颗人头着急。于是,梁国高官们决定全力以赴,揪出两个主谋。
梁国一方,此案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是内史韩安国。
韩安国,梁国成安(今河北省成安县)人。精通韩非子法家及杂家学说,早年游说诸公,事梁孝王为中大夫。刘濞的吴楚联军攻打梁城时,韩安国一马当先,运筹机变,为梁国之完壁立下汗马功劳。从此,声名鹊起,得宠于梁王。
抬头打仗,韩安国是能手;低头做官,他更是能手中的能手。为了对付刘启问责,他首先在梁国展开地毯式搜索,结果空空。再搜,还是空空。
真可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时,韩安国终于悟出一个道理:公孙诡和羊胜不会长翅膀,他们不会飞上天去。他们当然也不会傻到逃到别国去,想跑海南三亚去,还是再等上一千年吧。
那么,两个主谋会藏身在哪里呢?哦,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此二人,必定躲在梁国。
梁国所在,唯有一个地方没有搜到,梁王宫室。
可公孙诡和羊胜真躲在梁王府中,说明受了梁王的庇护。梁王之所以庇护,是因为他才是真正的主谋。这下子,事情就更难搞了。
什么顺藤摸瓜,这下子,可是摸到炸弹了。
事情是死的,脑袋是活的。韩安国认为:皇帝下达的任务,就是抓到公孙诡和羊胜。至于梁王到底有没有插手此事,关韩安国他们屁事呢?目标降小了,问题可就容易多了。
于是乎,韩安国立即想到了一个让梁王交人的好办法。
对,就这样办。
首先,韩安国求见梁王刘武,他一见到刘武,立即跪下磕头撞地,大哭大喊:“大王啊,我没有完成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请您快快将我赐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