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生日时,我送一台保时捷给你,我要允诺我的女人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
他说:“房子按照你喜欢的风格来布置,一定要买最好地段的住处,前提是你会满意。”
……
世美明白,对于女人来说,平生最大奇迹便是一处温暖家庭,永恒而不缺失安全感。否则一切都是苦。寂寞将是那夜半酒阑后的小兽,永恒噬咬浑身骨血肌肉。所以世美不止一次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与王先生共同组织一个家庭的美好梦想。
Rose劝她:“爱需要保留余地,你不能使自己成为第二个茨维塔耶娃。”
世美总是笑着说:“错了,他是真的爱我,在他面前,我大可纵容自己犹如说茨维塔耶娃的诗般肆意。”
“虽然因为茨维塔耶娃那种豁出去的豪情让我们这么多年铭记于心,可是她最后还不是自杀了吗? ”
“你怕我为爱自杀?”
Rose摇摇头说:“我知道你不会为爱自杀,但是我担心你会被爱磨损。”
在世美的心里,王先生是温暖的人,可以让她闭上眼睛,深深沉溺。只是在Rose与苏苏的眼里,那却是一个危险而没有退路的局。
一年后,世美意外怀孕了。
她满心欢喜地打电话给王先生,王先生彼时正在开会,挂断她的电话后发了一条短信过来:“我们还没准备好,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是有声音的,一片片破裂开来,令身为主人的她惊慌失措。奇怪的是没有眼泪,只想笑,觉得自己可笑。
她打电话给苏苏和Rose。苏苏和Rose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指责她,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大概好朋友就是这样,唯有共同担当与面对才可以看清一些情义的深重。她们为她跑前跑后,陪她做检查,守在手术室的外面。但是王先生因为工作的原因却没有在手术的时候陪着她。
苏苏在手术室外大骂:“这他妈的还是个男人么,敢做不敢担,敢说不敢面对。”
Rose叹口气说:“你小声点,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千万别在世美面前说,免得她伤心,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她有多爱王先生。”
“世美也是傻,人财两空,真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至少当初也该收取他一些财物的。”
“世美不是傻,是因为明白没有要求才是最大的要求。”
苏苏又跳起来:“你们才子们就是喜欢装,明的搞成暗的,暗的搞成看不见的。现在怎么样?遇到一个薄情的男人还爱得荡气回肠,恐怕现在是肠子都悔得发青吧。”
Rose讲:“薄情的人看起来都很多情,因为他们不知道,情之一事都是单一的,哪有那么多呢?”
得以苏苏和Rose的照顾,世美很快康复,至少看起来康复得很快。
出院后,世美去买了一双红色高跟鞋来穿,似新伤,一路走一路淌着血。苏苏和Rose埋怨她不该这般形容一双鞋子,世美呵呵笑着说:“女子原是亮烈,这世间如此兵荒马乱,然而你们知不知,男女之间的相遇有一个诀窍,不晚不早,千里迢迢,来得正好。暂且不管对错,遇见就好。”
“这么说,你是原谅王先生了?打算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于他重修于好?”
世美摇摇头,坚定地说:“最煞风景的事情莫过于重温旧梦。”
得以苏苏和Rose的照顾,世美很快康复,至少看起来康复得很快。
出院后,世美去买了一双红色高跟鞋来穿,似新伤,一路走一路淌着血。苏苏和Rose埋怨她不该这般形容一双鞋子,世美呵呵笑着说:“女子原是亮烈,这世间如此兵荒马乱,然而你们知不知道,男女之间的相遇有一个诀窍,不晚不早,千里迢迢,来得正好。暂且不管对错,遇见就好。”
“这么说,你是原谅王先生了?打算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于他重修于好?”
世美摇摇头,坚定地说:“最煞风景的事情莫过于重温旧梦。”
世美在这一段感情中经由堕胎的事情使自己穷途末路,也在心里暗暗说,自此不再给自己软弱的机会。
对于姚世美来说,不爱就是陌生人,即使没有恩怨,也不能像兄弟一样时时见面,感情已经生了嫌隙,不能装作无所谓,不如从此陌路,各自从头开始。
但是王先生却找上门来,不住地道歉,反复解释当初没有陪同她手术的原因。却对当初的那些承诺只字不提。
世美双手环臂,冷冷地看着他,觉得陌生,甚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同这个薄情善变的男人走到一起的,是因为寂寞罢了,或者,在寻找爱情的过程中,看走了眼。
世美渐渐变得不耐烦,摆摆手打断王先生的话:“行了,别解释了,我根本没怀孕,我不过是想试试你罢了。”
王先生听她讲这么一句,突然失态,大声骂起来,骂她欺骗他。
世美同情他,同时也对他不屑,他不见得有多爱她,却相当的自私。很想反问他一句“到底是谁欺骗谁?”,但是很多事情问与不问已经没有意义。只是如今的世界,令一个男人暴跳如雷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证明他是在乎的,虽然不过是诸多情事中的一场薄情记而已。
王先生走后,她笑得异常灿烂,对着苏苏和Rose说:“你们看,我释怀了。”
Rose握住她的手:“没关系,在我们面前你不用伪装得这么逼真,我们知道你很难过,全部都了解。”
苏苏愤愤地说:“为什么不对他说实情呢?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在手术室的痛苦呢?”
世美冷冷道:“那样一个人,说什么都无用。”
转而她又笑着拍拍女友的肩膀:“别说了,我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
世美越是笑得妩媚,她们越是担心,紧紧地拥抱她,多年的至交,她们一直都相互了解对方,如果有一天看到她笑得格外夸张,一定是有大事情发生了。
她们知道非要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不可,有人的时候,她从来不摘面具,即使这么多年的朋友也不例外,她们为她这一点要强和倔强感到心疼。
世美在心里想,也许,她只是王先生生命当中微暗的光和幽深的火,次第点亮他无序的生命,迎合他的欲,满足他的需索。但是,他是不会给她想要的未来的。即便如此,她亦是要纵身扑入的,毫不吝惜自己的眼泪和身体。
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事,连她那么爱的王先生都不知道她究竟有多么的爱他。
我们这些旁观者再惋惜,又能做些什么呢?难道要世美去赖,还是要世美去闹?说穿了,爱情不过是一场自负盈亏的买卖。要怪就怪自己当时有眼无珠,难道世上还有好心好报的买卖?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及时止损,求一个体面离场。
又三年。某个午后,Rose忽然接到苏苏的电话,她说出事了。等苏苏把话说清楚,Rose终于听明白,原来世美居然结婚了,发了邮件给大家,还附了结婚照。Rose赶忙去查下邮箱,原来自己也收到,邮件里一句婚宴事宜都不提,只是感谢大家的多年照顾和祝福云云。说是结婚照,世美居然不穿婚纱,那个男子也只是简单的衬衫,连个蝴蝶结都不打,两人便装抱在一起,身后是巨大的海边日落。
连Rose这等见过世面的人都不淡定了,要说这三年虽然世美静多了,但三人也没少聚啊,偏生打她电话又不在服务区。
再见面,世美已经从新西兰度蜜月回来。世美的老公陈博,斯坦福的博士,硅谷海归,国内某IT公司副总。
陈博也是异人。
二人本是两家公司的代表,半年后合作结束,私底下吃过一顿饭。世美对他印象还不错,谁知第二次吃饭,陈博居然求婚,而且连戒指也没有准备。
这可把世美吓得不轻。要说花言巧语,凭你多少砸过来,世美的心里可是一丝涟漪都不会再起。但是陈博第二次私约,居然就是要领证的意思。世美更加小心翼翼,两人就这样不近不远地处着,期间陈博偶尔还是会提出结婚的问题,半点尴尬都没有,倒像是吃饭前问你今天想吃什么一样。
到得第三年,世美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要说自己是有过故事的人,此生就算断了那个念想,莫不要耽搁了人家。
终于世美愿意问问陈博,为什么是自己,然后二人就领了证,连婚宴都不摆,度蜜月去了。至于两人那三年都谈了些什么,世美总不愿多说。婚后除了住在一起,两人还是你上你的班,我上我的班,你有你的男人帮,我有我的闺蜜圈,跟没事人一样。
Rose还算淡定,苏苏可被这两人弄得心痒痒,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偶尔见陈博来接世美,苏苏总要问:“哎,陈博,你到底给我们世美吃了什么药啊?”
问得紧了,世美只说:“他婚前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不要孩子。”
这可更看不懂了。只是女友圈子里,活动就数世美参加得最多,而当Rose和苏苏偶尔为家里那些琐屑事而烦闷的时候,世美却乐得清闲,玩票般学起了古筝。大家笑她附庸风雅,谁知她只是笑笑,说陈博家传的国学,会一点洞箫,那表情说不出有多小鸟依人。
后来Rose听得原来的王先生娶了一个泼辣的湖北女子,修养与内涵皆在世美之下,倒是当之无愧般可称为“悍妇”或“泼妇”。那样的女人不识大体也就罢了,捕风捉影时时乱掀醋坛子,渐渐成为朋友圈中的笑谈。王先生的后院变得好不太平,家中悍妇不时折腾出一些乱子来,正值经济大环境萧条,渐渐心生疲惫,却已经没有回头路,后来生意渐渐也没落了。
不过似乎也不必再告诉世美这些了。忽然之间,Rose似乎明白了什么,世美对于那些幸福的秘密,为什么说得这样少。三人无话不谈,这份友谊也是历久弥新,世美原没有什么可瞒的。只因各有因缘莫羡人,自负盈亏的感情,本来就没什么好比较的,别人既给不了自己主意,自己也没必要给别人添乱子。
Rose把这些说与苏苏听,谁知苏苏叹了口气,难得的大彻大悟:“我们原是小看了这个陈博。世美是有福的,陈博也是有福的,他们只是多了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其他什么都没少。”
这样想来,世间多少死去活来的爱情,竟然是个零和的游戏,甚至连零和都不算。
夏天来了,世美忽然请Rose和苏苏去她家做客,说有好吃的,大家还以为是新得了什么海鲜,一鲳二笀三马鲛之类的。去到后才知道原来是家常小菜,只是滋味异常鲜香,尤其那碟豆瓣酱炒通心菜说不出的鲜甜,倒把平日里的海鲜还比下去了。一问,原来世美家的酱类都是和先生一起做的。那辣椒酱是陈博自己从市场上选回的大红辣椒,和蒜头一起细细剁碎,锅里慢慢炒香,然后拌了上好的酱油,用盐和鲜榨的花生油一罐罐封好,要用的时候别提多香。至于那豆瓣酱,鲜甜也是有秘密的,鱼虾打碎做成肉糜,混进去一起发酵。世美中间让了几次饭,笑着说:“辣椒酱四季都可以做,这豆瓣酱可得阳光好的日子才能晒,你们喜欢就带几瓶回去。
这顿饭吃了之后,Rose和苏苏再无疑问。方知道,这世间从来没有必赚的买卖,却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纵要你我搭上一生的伤痛,到头来赚得一勺豆瓣酱拌白饭,亦足矣。
失去
王先生是在彻彻底底失去姚世美之后,才惊觉自己原来是那么爱这个女人。
他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可是这一生最失败的事情就是输在情事上,输给了一个离开他的女人,抑或是输给了他自己。
上半生他喜欢过很多女人,也为很多女人做过很多事情,比如为夜场女子赎过身,送落魄女子读过书,带浅白女子看过风景……他将他从前在情场上的那一套也用在姚世美身上:上床之前,承诺与金钱双手奉上。他以为这个世间没有女子不爱听情话,也认为没有女子不爱金钱。可是世美与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她不要他的钱,她说她可以自己赚钱,从不依靠男人过活。世美爱听那些好听的情话,但那是因为彼时世美不遗余力地爱着他。
世美离开他之后,他也找过别的女人,渐渐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在那样的索然无味里,他渐渐明白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是辗转难眠,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是愿意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是罔顾一切自尊、前途、现实利益,是愿意为了这个人的快乐而舍弃自己。彼时的世美便是这样爱着王先生,可是他没有好好珍惜她,他以为他回头去找就可以将世美找回来,殊不知世美那样的女子,一旦转身就不会再回头。
世美当初对王先生说:“我爱你,我要融入你的骨血,让你一生无法舍弃我。先做你的手和脚,没有我你会觉得行动不便;再做你的心脏,没有我你就得死。”
她当时那样说的时候,王先生只是笑笑,并没有当回事。
但是在世美离开后,王先生渐渐觉得很多事情都做得不那么顺心顺意。公司中的很多人,曾由她亲自筛选面试雕琢,仅仅三四年的时间,她给他们足够的空间和信任,细心观察他们的成长,逐一分辨他们的梦想与野心。甚至是在很多人生节点上,在他们自己左右摇摆进退难舍的时候,都是由世美推着他们往前轻轻一跃。愚蠢的女人总喜欢收揽财政大权,以为做个财务便可以堂而皇之登上老板娘的宝座。姚世美偏偏是从公司的人力资源管理入手,在培养出自己的心腹与多位公司的得力干将之时,亦没有忘记市场的重要性,签下几笔业务的同时还与对方负责人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不能说姚世美是没有心机没有城府的,她的精明不是白白写在脸上给世人看的。
可彼时在世美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一点一滴的渗透,如涓涓细流汇入深海,无声而又无悔,直至公司的脉门都被她握在手中,她亦不张扬,将所有的功劳与成绩都奉给了王先生。她一直都深谙维护大丈夫尊严的重要性。
倘若彼时生下两人的孩子,一切就可顺利画上完满的句号。可是王先生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忽然念及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以及允过的诺,眼眶逐渐泛红。他双手插入发中,想起他遭到弹劾时,世美唱《崇拜》给他听,她说即使知道这崇拜最终要被挥霍,然后英雄如他,遇见了就要爱一生。
那样的爱,不能破茧成蝶,就要焚心成灰,心甘情愿,叫人岂能不心折?
王先生越念及过往越心痛难忍,他起身拎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驾车出去,他去找世美的好友苏苏,他恳切地说:“拜托你,告诉我世美在哪里?”
苏苏双手抱臂,冷冷道:“现在知道世美的好了?我倒是宁愿她没有认识过你,永不再见你。”
“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说声‘对不起’就能抹平你对世美的伤害了吗?‘对不起’是你踩到路人甲的脚时说的话,不是对一个爱你的女人说的。”苏苏边说边拉开办公室的门对王先生摆出一个“请出去”的姿势,决绝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盲目开车出去,途径服务区,王先生在看到服务区超市货架上的泡面时眼泪无可抑制地滑落下来。在别离后,过去在一起的种种,那么多的细节,开始一幕一幕展现。加班时、通宵驾车赶往码头时,每每途径服务站,都是世美亲手为他泡这样一盒泡面端于他的面前,笑着看他吃完。他的心在这一刻因一碗泡面轻易纠结疼痛,痛得几乎站立不住,似要用尽浑身力气,方能直视心中失去世美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