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刚读小学时,有一天回家,姥姥和妈妈强拉硬扯把我拖到一个操北方口音矮个男人跟前,叫我喊他爸爸,他笑着露出满口黄牙,哼,肯定是不讲卫生造成的,那时我想,有必要吗?一副对我巴结讨好的样子,我对他产生本能的厌恶。我拒绝喊他。同时明白妈妈为我找了一个爸爸,因为从我略略懂事起我的口语词典里就没有爸爸这个概念,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找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来给我做爸爸。那分钟妈妈差点揍我,他却嘿嘿地笑笑说:“不要勉强他,小孩子嘛!”从此我就很少见到他了,我们这儿农忙时他就在这儿,忙完他就走了,仿佛一只候鸟,就这样飞来飞去。从此我生活中有了爸爸这个概念,他时时带给我北方一些吃的和玩的东西,吃惯南方零食的我根本不希罕那些东西,至于那些玩的还不如我用泥巴做的,我更看不起,不知我为何本能地抵触他。有一年我还穿上了他从北方带给我的小棉袄,虽然南方的冬季没那么寒冷与漫长,但穿上它,我着实在小伙伴面前神气了一阵。也许那时是时髦的东西。但不久我就忘了带给我一点虚荣心的小棉袄。
不久我相继有了两个妹妹。妹妹的出世,让我仿佛成了她俩的点缀和附属品。我试图从妈妈那儿找回一点宠爱,但或许是妈妈为了照顾两个妹妹忙晕了头,根本无暇多理我,甚至教我自己洗衣服,意思是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但我总认为自己是一个男孩,怎么能做这种洗衣做饭的事呢?于是我暗恨继父,不是他的到来,怎么会有两个妹妹,我也不会来自己洗衣服,妈妈也有更多的时间唱歌、讲故事给我听,可现在这种权力已经被剥夺了。
接着,全家北迁到继父的老家,继父的老家在豫南平原上,在惯山窝的我仿佛到了一片崭新的天地,着实兴奋了一阵,但百年不遇的大水让家徒四壁的我们颗粒无收,雪上加霜,不久母亲携两个妹妹先行回了云南。狠心的妈妈不知为何要让我和继父单独相处。那时我读小学三年级,于是我从看不起继父到怕他,真不知他会如何折磨我。果然他在收完棉花后,就把我丢给他的兄弟一家,从此我开始寄人篱下,天地间无穷的悲哀和痛苦压向我。我多希望继父说的话能实现:“别怕,不久你妈会来接的!”但等来等去,小学毕业了,我才相信那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而已,他说的这些无非让小小的我不至绝望而会想到自杀,于是我对继父的恨积蓄着。我总认为两个妹妹比我幸福多了,晚上对着夜空数星星时总会想到母亲的眼睛,她怕忘了自己有个儿子在北方,不知继父用了什么方法骗得她相信我生活得很好。现在才明白他们是无能为力罢了。
继父的钱如期寄到,我认为这是他应该做的。我不清楚钱从哪来,自然不知挣钱的艰辛。慢慢地母亲的亲笔信少了,我觉察到一些不妙。后来回云南才知道母亲外出做生意,从此下落不明,茫茫人海,母亲失踪了,我更加恨继父,他的出现让我遭遇了一系列的不幸都不提了,连我享受母亲爱的权力也被剥夺了。
高中毕业回了云南,和继父真正生活在一起,彼此话语却非常少,慢慢从村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继父的事迹,男女老少都夸他是个好人。说他自从我妈出去后,既当爹又当妈,供我们兄妹读书。他甚至不叫我两个妹妹读完,完全是为了供我读书。他一个部北方人在瓦场上做瓦,起早贪黑不说,还把稻子、蚕豆伺候的非同一般,连我们南方一些种田的老把式都竖起大拇指夸他呢!后来又从妹妹口中得知,他每次都向她俩强调:你俩北方有个哥哥,我们可要节约点!曾经有一次一锅煮老南瓜,他们整整吃了三天,而今妹妹提起老南瓜就怕。这些都是真的吗?我甚至有点迷惑了,但我转而认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减轻他曾对我不好灵魂不安而做的,他对我做的一切,让我饱尝了多少辛酸和不幸,我无法原谅他。后来考上了大学,半工半读,总算艰苦地读完了,走上讲台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当我给学生大讲道理时总会想到继父,但总不能释然。
我和他总像有疙瘩一样,回到家中,总是例行公事一样喊他吃饭,问候他一下身体状况。然后无言地对坐看电视。电话里也是他问候我多于我问候他,似乎他亏欠了我什么似的。
有一次病倒了,躺在椅子上,夕阳下看着继父为我忙碌,忽然发现他的头发白了,光虽然不强,但很扎眼。那一刻,鼻头有点酸。想不到他的晚景会如此颓唐与孤独,甚至凄凉无助。
真想叫一声爸爸,“您坐下,我给您捶捶背好吗?”儿子真想认识您,我想和您谈谈过去和将来……
为继父流泪
安宁
我在距家70里外的大学读书,而50岁的继父,在学校旁的建筑工地上打工。他偶尔过来看我,总是脱掉满身泥浆的衣服,穿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军装,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有些滑稽地笑着,将大堆好吃的硬塞给我,说:“这是你妈让我给你买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看人家买,就跟着买了些。”看我终于收下,他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欢欢喜喜地回工地继续劳作。
我几乎没去他工作的地方转过,怕他会当着同学的面拦住我说话。偶有一次,要出门去办事,正碰见他打了饭回来。我见他碗里是我无法下咽的萝卜,便随口说:“别老吃这些东西,油水太少。”他蜡黄的脸上几乎是瞬间便有了光彩,点头说,好,好。又热切地问:“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捎的吗?”我想了想,说,“你有空回家帮我把床头那本书捎来吧,过段时间我可能要用。”
等半小时后我办事回来,经过工地,突然看见原本蹲在地上的一群民工,跟着一辆飞奔过来的敞篷货车疯跑。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早有身强力壮的民工抓住依然急速向前的货车,翻身跳了上去。而那些年长体弱的,则慢慢被人挤在了后面。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几乎连站的地方也没有,有些人已经开始放弃追赶。随后,我便在那群继续向前奔跑的民工里,看到了头发灰白、身体瘦削的继父。那一刻的他,像一个突然被注入无限能量的超人,等我终于明白这是一辆可以免费捎载民工回家的货车时,继父已抓住车的后架,奋力地在一群吼叫着“没空了”的民工阻挡下,拼命往车厢里挤去。看着那么多人用力地往下推他蹬他挤他,像推一个没有生命的货物,而我的继父则死命地抓住依然飞奔着的货车,不肯松一下手,我的心,痉挛似的疼起来。
继父终于爬上去,和那些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民工们肩并肩地紧紧贴在一起。远远地,我看到他脸上鲜明又生动地笑,而我的眼睛,终于随着那渐渐远去的汽车,慢慢地模糊了。等我睡完午觉起来,听见楼下有人在叫我。探出头去,我看到没有换掉工装的继父正举着一个东西,开心地向我晃着。我跑下楼去,在来往的女生里,劈头问他:“你来干什么?”他依然笑着,说:“怕你着急用书,我中午回家取回来了,没耽误你用吧?”我接过书来,抚摩着那上面新鲜的尘土,和继父温热的气息,终于忍住了眼泪,低声问他:“怎么回来的?”
“骑着车子回来的。不过走的时候是坐的车,还挺快的,一点也不累。”我看着他脚上被人踩破了的布鞋,浑身湿透了的衣服,在那么鲜亮的人群里,他像一棵卑微的苦艾草。然而就是这样被我也轻视着的继父,却为了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拼尽全力。两个小时,我用午睡便轻松地打发掉了;而他,却为这样一本我并不急用的书,一刻也不停歇地耗在了七十多里的山路上!这个男人已经渐渐老去,他知道他所能给予我的亦是慢慢地减少,所以一旦需要,便可以舍掉一切,倾尽所有。尽管这样换来的,于他,已是全部;于我,依然是卑微的点滴。可是,我终于明白,卑微并不是卑贱,如果是以爱的名义。
与父亲的夜谈
林清玄
我和父亲觉得互相了解和亲近,是在我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
有一次,我随父亲到我们的林场去住,我和父亲睡在一起,秉烛夜谈。父亲对我谈起他青年时代如何充满理想,并且只身到山上来开辟四百七十亩的山地。
他说:“就在我们睡的这张床下,冬天有许多蛇爬进来盘着冬眠,半夜起来小便,都要踮着脚才不会踩到蛇。”
父亲告诉我:“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打拼和勇气。”
那一夜,我和父亲谈了很久很久,才沉沉睡去。
醒来后我非常感动,因为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和父亲单独谈超过一小时的话,更不要说睡在一起了。
在我们的父母亲那一代,由于他们受的教育不多,加上中国传统和日本教育使他们变得严肃,不善于表达感情,往往使我们有代沟,不能互相了解和亲近。
经过三四十年的努力,这一代的父母较能和子女亲近了,却因为事情更繁忙,时间更少了。
从高中时代到现在已经二十几年了,我时常怀念起那与父亲秉烛夜谈的情景,可惜父亲已经过世,我再也不会有那种幸福了。
我们应该时常珍惜与父母、与子女亲近的时间,因为好时光稍纵即逝!
孝心就是美德
乔·科比
我外婆已经94岁了,耳朵也快聋啦。我们大声嚷嚷地对她说话,她也无动于衷。有时候,她孩子似的要求我们干这干那,干我们办不到的事情;有时候,她没头没脑地弄得我们无法安慰她。她可真难相处!
在外婆生活显然不能自理的时候,她被搬到我父母宽敞的房子里来了。他们照顾了她多年。但外婆总惦着她从前的那个小屋和清闲的日子,尽管她在那儿非常寂寞。现在,只要高兴,她就会回去看看。
外婆的视力、听力和脚力都明显开始衰退了。我们召开了多次家庭会议来讨论如何处置。不言而喻,谁也不想跟她一块过。我们谈到把她安置到养老院,可这种想法行不通。尽管外婆在那儿可以跟许多与她同年龄的人在一起,可一想到跟她的家人少见面,她就心碎了。而且像样的养老院花费很大,便宜的养老院又没人想去。
妈妈直截了当地说不能让外婆在养老院时过世。到了那个时刻,外婆可以住在她家里。外婆18岁时就不得不辍学来侍候她年迈的父母。她尽心竭力地照顾他们,直到他们过世。妈妈是不容她自己的母亲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谢世的。我对母亲这种决定极为欣赏。对她来说,这不是一件好办的事,然而却是一件明智的事。在许许多多人冷漠地摆脱对他们上了年纪的父母的责任时,我妈妈却是带着极大的勇气站出来的。
在许多国家,从所谓原始文化到高度发达的文化,家中最老的人是被奉为一家之尊的。他不当家后,家庭的其他成员就会照料他的余生。我听说,若干年前,在一些文化落后的社会中,老人是被送到荒野,让他们死在自然手中的。虽然这听起来既残酷又没心肝,我有时却想:这种办法是否比我们今天把老人安置在陌生的环境中,让他们在寂寞与困惑的心情下度其残年更为无情呢?
许多在养老院住的老人都是体弱多病的,他们挣扎着求生。想想吧!如果你的儿女把你交给完全陌生的人去照顾你的起居,你对生活会感到多么诚惶诚恐!而更使人不堪忍受的是,你的自尊心将受到极大的损伤。
我妈妈精力充沛,又很能干。她展望未来,曾做了很多长远计划。可总有一天她又会变得衰弱,也会有这么一天,她五个孩子之一,或许就是我,会意识到照顾年老父母的日子来了。我们常常谈起这些事情,我开玩笑地对妈妈说,我会把她带到山上,就扔在那儿。这时,妈妈就讲了下面的故事回答我:
“有一天,一个年轻人看见自己的父亲用力拖着一个大篮子,步履蹒跚地在街上走着。当他走近父亲时才看出:篮子里是他老祖父。
‘爸爸,你把爷爷带到哪儿去呀?’年轻人问。
‘我把他带到山谷去,’父亲答道,‘他老朽啦,一点用处都没有了。我准备把他扔到峭壁底下去。’
‘行,爸爸,你只管往前走吧!’年轻人又加了一句,‘不过你可别把篮子也一块扔掉,将来我还要拿它来装你哩。’”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弱起来。我们希望,所有幸福的家庭都不要忘记——孝心就是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