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转眼到了公元一九五三年的夏天。朝鲜也像祖国大陆一样,一到夏天阴雨绵绵而气候湿润。广阔的原野里深绿色的草、树木、芦苇无声——有时是有声的拔节。战后的人们在朝鲜共产党的领导下,都忙着恢复生产,重建家园。
树团长在抗美援朝三年的激烈战斗中,屡战屡胜。有一次,他指挥着一个团的部队,击溃了美国佬的一个师。荣立了特等功,他被升为副师长、师长。
十月间,美国佬被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打草认输了,灰溜溜地在板门店坐下来,与我方签订了停战协议。从此,部队从山洞里出来,有组织地去晒太阳,学习游戏。树师长拿着几本书籍,从防空洞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坐着块平滑的板石上。
这些天,他的心境心绪忧虑,沉闷而又烦躁。他想起两个小宝宝,想起同甘共苦而又善良的爱人,也想起胜过父母关系的二叔和二婶等等。
他说他出朝参战的三年中,第一次放心地躺在这儿——凉爽舒适的朝鲜国土上,也是第一次心安理得地放心地在这儿休息。他以为他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也是不平凡的一生。这些年跟着共产党踏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打垮了日本帝国主义,消灭了反对派,建立了人民民主自己当家作主的祖国。
参加了抗美援朝,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把美帝国及一些仆从国打草打败,打得落花流水,从而保卫了祖国,保卫了世界和平。
他想到这儿呵呵地笑了。笑他听从了父母的遗嘱,不折不扣地,积极地,愉快地响应了祖国的召唤,南征北战,也算个尽忠尽孝的好儿男。
他进入了睡乡。
他领着两个卫兵回了故乡。三人徒步上了铁架山。只见光秃秃的荒山——十五年后的今天,漫山遍野是一望无际莽莽森森的林海;只见十五年后的今天,一条银白色的天龙盘绕着弯弯曲曲的山腰,吐着清沏透明而又清香的暖流淌入了田地;只见十五年后的今天,平展展的田地里,金黄色的谷穗如同狼尾;也见十五年后的今天,男女老幼喜气洋洋谈笑风生地收割着丰收了的谷物。
故乡环境的变化,本在情理之中,因为人世上有哪些事物会是不变的呢?然而变与不变,变好与变坏,是绝对与相对的规律罢了。
他高兴了,走步如飞。他估计金枝已做熟了午饭。小枝和小叶要吃饭了。所有这些,促使着他那热呼的情绪,张狂的劲儿,跑着,额上渗出了豆粒般的汗珠。
一进河东,他飞快地上了分河桥头,只见金枝伏在瀑布的下游,独自一人正在洗着衣服。啊,与十五年前的她一模一样,穿着身干净利落的黑衣,独根辫子从肩前落下来,经过胸前盘过了背后。
“啊!老三,你回来啦,我盼得你眼都干啦。参军走时,你说打垮日寇,报了国恨家,就回来。可是,你走了十五年,你把我忘了,好你个没良心的人儿。”但说是说,她却又呵呵笑了。她那迷人的笑,笑出了柔劲,笑得太阳光增添了不少的温暖,笑暖了他的浑身,而那温暖又浸透了他的心肝。
“对不起,金枝。”他说完张开两臂动心地去抱她,一闪,却空空如也——
“她她她,哪儿去了呢?”一刹那,他是那么惊心动魄,泪如雨下,然而为什么眨眼变成莫名其妙的怪了呢?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他惊恐地喊叫了起来说:“金枝——!金枝——!你……”
他终于醒了,他慢慢地坐起来痴呆地去追忆,去捕捉那梦境与梦情,重温着可爱久别的爱人,他……
“咕咕呀——!”一只猫头鹰在他的头顶上方飞着,怪声怪气地叫着。他顿时心烦意乱而又那么伤心——他认为它送来了使他不安的坏信息。“呸!晦气。”他唾了口,捡石块掷上空中,赶跑了它。他由讨厌慢慢地沮丧起来,不怀好意地向它飞去的方向愣着。“是……噩耗吗?
“金枝!小枝!小叶!我见不着你们了……”此时他的心境心绪烦乱如麻,他哭了。从不轻意掉泪的他,失声地哭了,滚珠似的泪水,一串串地洒落着。他此刻确认,是日本侵略者及其反动派,逼得他不得不抛下本不应该抛的爱人,和未成人的两个娃去参军参战,去与敌人拼搏。但他又认为:“南征北战十五载,是拼死冲杀的十五载,是血泊残酷目不可睹的十五载,是节节胜利的十五载;因而是不平凡伟大而难以忘怀的十五载。”
然而他不知为甚像要发疯,不由自主地流着止不住的泪水——他闭口不提为什么那样地发狂又伤心。他忽见飞来几架无声飞机,就箭步飞似的跑过去,让施[番茄花园1]号员端起弯弯号吹起钻洞令来。全师官兵如神将天兵似的钻下了地洞。
那低低飞旋的敌机,见投弹没用了,用机枪照准树师长“哒哒”了几梭,他跌倒了——壮烈地牺牲了。
美国佬从来是不遵守条约的,条约只不过是它逃跑的起止依据罢了。大部队安全地藏了起来。而树师长却走了。漫漫征程结束的今天,上苍为什么要捉弄他呢?是他的命运。
“人有不为也,然而可有为。”老树虽为国殉难,但换来了祖国的和平统一,人民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
2005年5月24日于应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