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似乎没完没了,村庄和田野一直笼罩在阴沉的水雾中。从时节上讲,这大概是汉江平原上时间最长的雨节了,雨过后,这里就要开始播种冬小麦了。
雨不停的下着,没有休息的迹象。西北风赶着灰黑的云屋向南推进,雨时小时大没有间断。云往南,雨绵绵,来过这里的人就会说:“汉江平原的雨真多。”
刚开始,人们还感觉舒心,劳累了一季子,稻谷收割完毕,该休息两天。可时间长了,人们又厌倦了。没事做,只好打麻将,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因素,这里从前几年开始兴起了给小孩过十二岁。前两天,江爱平找到江岩说十一他二儿子过十二岁,让江岩给他家下厨。
今天30号,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早饭后,江岩还是同平常一样,给章瑜端过饭,然后喂了猪,本想坐下看会书,却又没心思。一个星期的阴雨天,对他来说是一个灾害。他想,他的两亩田的棉花,又要烂掉很多棉桃,再这样继续下去,两个孩子读书的钱,可就不好办了。当然,雨天对于别人而言也不至于那样烦恼。毕竟人家夫妻双全,况且很多人也不在意孩子读书的事,反正有文化没文化都能种地,况且现在还可以出门打工。下雨则成了打麻将的最佳季节。但江岩不行呀,妻子病了几年,屋内屋外得靠他自己,别说没有钱,即是有钱,他也得留着给孩子们读书用。在他看来,没文化在这个社会是不行的,因为他是个读书人,尝到了文化的甜头。江岩这样想了一会儿,觉得在家里很闷,还不如到田间走走,这样既可以散散心,又可以清醒一下大脑。
雨点虽不大,但还是很密,江岩撑着一把伞出了门。往哪里走呢,他没有目的的。反正出来消磨时间,总比在家的闲着好。中秋后的天气,雨下久了,还是觉得有点冷了。江岩扣好衣扣,沿着房后一条大路漫不经心的走着。原野上,水雾笼罩着大地,灰茫茫的,路边的杨柳树叶,在秋风中发出支支的响声。田野里,收割后的稻田还没有犁地,远处有几个放牛的,时而发出萌萌的牛叫声。
江岩走了一会,觉得无聊,他想到村前小河边看着自己的棉田。其实,我们帮江岩想一下,看也没用,反正下雨,你也给遮不住。但他还是不知不觉得来到河边。
他远远的看见,前边也有个撑伞的,仔细一看,原来是余雲。
江岩虽不急于想见她,但还是慢慢向她走进了。“你今天怎么没有打麻将,跑到这里”江岩笑着问余雲。
“天天打牌也没意思,出来走一走,倒觉得新鲜。”余雲笑着回答道。
“不会吧,你肯定有啥,不然,这雨天你会出门?”
“说实话,还是有点事,我原想到你家,但觉得不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打麻将,但雨下久了,你在家又坐不住,猜想你一定会到河边来,所以我就来到河边等你。”
“啥事,直说吧,别卖关了。”
“前两天,我老家的一个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在青岛开了个小饭馆,生意不错,想让我过去给他帮忙。你觉得怎样?”
“好呀!开饭馆很赚钱,等你有钱了,还可以向你借点。”江岩风趣的说道。
“别开玩笑了,我不会做菜,怎能干这,要不,我俩一道过去。”余雲认真说道。
“这眼下不行,等天晴了以后,还得种小麦。再说,我走了以后,章瑜生活怎么办,江君现在上初中,星期天回家后,母亲不能照管他们,父亲又不在家,孩子心里是啥想法。”
“那你觉得在家种地,能供养孩子读书吗?”
“当然,钱有点紧张,不过读初中到没多大事,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江岩问。
“十一过了以后去。”
“那明天江爱平儿子过十二岁生日,你去帮忙吗?”
“他给我说过了,让我给他家切切菜,打打杂。”
“那明天见,关于到青岛的事,以后再说吧。”
“行,就这样说定了。”余雲爽快的回答道。
傍晚时分,雨停了。西天的云也没有那么厚。天与山的交接处露出一丝霞光。有经验的人认为,连绵的秋雨即将过去了。
晚饭后,江岩早早的睡了。在他认为,能给别人帮点忙,那是好事。因为自己的两个孩子读书,需要很多钱,所以要多挣点钱,然而妻子不能干活,俗语‘一人不敌二手’,在农忙时,他也需要别人给他帮助。常言道:你没有春风,别人怎会给你夜雨。
的确也是这样,村里哪家不管是红白喜事,只要找到江岩,他都会乐意帮忙。是呀,在当今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都是心换心,情换情。一个人在社会上生存,若不被人利用,他是个无用人,而一个人不会利用人,他是个废人。在老百姓眼里,农村不是慈善机构,凡事都是相互帮忙。
江岩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连电视机也忘关掉。一觉醒后,他觉得口渴,就坐起来喝了杯水,原想再睡一下,可怎么也没睡意了。睡不着就算了。反正瞌睡又不能储存,还不如起来。他索性穿好衣服下床,抽过一支烟后,随手拿起一部苏联的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了起来。
鸡叫三遍后,已是凌晨四点钟了。天快亮了,江岩放下书,出了房门,天空虽有许多云层,但还是看得到几颗星星,东边的云块和地平线上已发出了白光。夜还是宁静的,只是偶尔的雄鸡叫声和几声狗叫声。江岩心想,赶天亮以前得把饭做好,给章瑜端去,另外,还要给猪煮点南瓜,好让白天叫老爹帮忙喂下。
江岩匆忙的办完这些事后吗,天已亮了,路边上早起的人们和上学的小孩发出的尖叫声,使村子显得嘈杂了。
江岩来到江爱平家时,他的妻子胡立珍正在打扫院子。江岩走过来,胡立珍赶忙停住了扫帚,高兴的叫到:“哥哥,你早。”随后,转身像厨房方向喊道:“江爱平,哥哥来了,快过来拿烟。”
江爱平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火钳,向江岩走来,满脸带笑的说:“哥,你早,我正在换煤。”他放掉手里的火钳,急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恭敬的递了一支。
江岩点燃烟后,帮忙的很快都到了。我们这里不管办什么事,都得有个知客,知客究竟是干什么的呢。不说你可能不明白,知客就是专门招待客人和负责给主人帮忙的人。当然,这些人一般不到外地请,大都是主人家的本家人或相好的朋友,不过,一般来说,厨师例外。在客人还没有到来之前,一般的事都要以厨师为主。比如:切菜、洗碗、端水等。但厨师什么时候都要和知客保持联系。
江岩找到江爱平问道:“爱平,你准备让谁当知客?”
“叫我小哥,你觉得行吗?”江爱平说道。
“可以,小哥有风度,有魄力,大脑又灵活,就这样定了。”
于是,一个临时的小组成立了。江岩、江爱平、小哥,具体研究部署了一些具体事情。买菜的,借桌凳的,借碗筷的,之后,江岩问小哥:“小哥,谁到厨房给我帮忙?”
“叫姜学武,可以吗?”
“可以。”
一时间,偌大一个院子很杂乱。切菜声,洗碗声,喝幺声,狗叫声,汇合成一支交响曲。
早饭很简单,切点肉,炒熟后加点白菜装进小锅里,放到煤炉子上,随便炒几盘菜,端到桌上,愿意喝酒的用两杯,不愿喝酒的吃点饭。反正中午吃大席。
八点多钟,乐队到了,知客大人到了用武之时,从场面上看,知客不亚于一个庞大交响乐队的总指挥,知客大人的命令,也就像军令一样,没人违抗。拿烟的,倒茶的,抬音响,接电线,贴对联……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广播响了,一位二十多岁的女歌手,拿着话筒,在多功能电子琴的伴音下,以一曲《好日子》拉开序幕。
另一场面,帮厨的妇女也忙的不亦乐乎,切菜、切肉、杀鸡、洗肠子,剥皮蛋、洗佐料,都在任劳任怨。她们的热情仿佛就是要接受一场盛大的检阅。
厨房内,姜学武把妇女们切的肉、菜、佐料,递给江岩,江岩在烧红的油锅里炸肉,炸鱼,然后再让姜学武放进蒸笼里蒸熟。
朋友,你可能没到过汉江平原,也不知道这里的庆典活动。假若有机会来到这里,可别错过了这样的机会。虽然这里不算富裕,但招待客人还是挺热情,但提醒你一点,别忘了给礼钱。关于对联上写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那是以后说的事情。我们这里人们常会这样说道:这叫搞活经济,确切的说,就是经济回笼。
言归正传,知客大人也很辛苦,既要招待客人,又要安排帮忙的做事,还要让主人在喜事上不掉面子。眼下有点空闲时间,他来到厨房,问江岩:“江师傅,预定到十二点准时开饭。没问题吧?”
“没问题。”江岩用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很有把握的说道。
“估计多少菜,你算了吗?”
“按我们早上商量的样法,大概20几个吧。”
“好,还可以,那你先忙,我到外边安排一下,到十一点半我就放鞭,。”
一切在预计的时间完成了,鞭响以后,知客拿起话筒喊道:“帮忙的做准备,中堂的两桌,姑爹、舅舅、姨父,到堂屋坐,院中三桌,学生优先,来的客请入席。”
随着一声‘闯呦’,乐队的喇叭吹响了,两个端大盘的人交叉穿行,一会儿,五个桌上都放了上下两层菜,看上去,真够丰盛。
这样闹腾了两个多小时,午饭才接近尾声。知客大人在话筒上高声喊道:“主人家有麻将,有扑克,还有上大人,你们尽情玩好,牌打大点,钱挣多点,晚上六点钟开饭。
礼貌话讲了一遍又一遍,客人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热闹了一天的院落开始清静了点。除了几只贪图的狗还在争抢着地上的骨头外,下余就是帮忙的人收菜洗碗。一切就绪后,就轮到帮忙的人吃饭了。
忙腾了一天的江岩,现在已筋疲力尽了。江爱平收捡了堂屋的桌子,帮忙的就开始入席了。
常规上讲,知客大人和厨师坐上席,帮忙的再依次就坐,这时主人就按次序敬酒,酒过三杯,自我对象,当然厨师是最受青睐了。
劝酒,是这里人的最大特长,谁不喝好,就对不起主人。姜学武酒量小,想退场,但每个人都不同意,没办法,他只好请他的老婆余雲代酒。
女人要么不喝酒,要喝,男人还真不是对手。余雲打了个通关后,众人都叫好。为了取乐,大家一直说:“余雲,再和厨师干一杯。”
余雲倒满了两杯酒,递给江岩一杯,“来,干杯。”
其实江岩酒量也不大,为了不失礼节,他不得不和每人喝酒,无止境的搅闹,他有点受不住了。
江爱平怕江岩喝醉了,劝大家:“别让我哥多喝了,他要是喝醉了,夜的连水都没人给他端。”好在主人说了话,大家才没再闹了。
饭后,余雲很快组织了几个打麻将的。江岩虽醉意浓浓,但还得急于回家,因为他还得给章瑜端饭。这是他的任务。
洗过脸后,江岩觉得头很痛,就上床睡觉了。不知怎的,劳累了一天,反倒没有睡意了。也许是酒精度的作用,也许是江爱平的那句话,‘他喝醉了连水都没人给他端’。是呀,他也是个人,他也有血有肉,她照顾别人,也需要别人照顾他。这些年来,他没得到妻子的关心,没得到妻子的爱,确切的说,他无法和妻子同居。有时他真想离开这个家,可总觉得对不起无辜的孩子。这一夜,他失眠了,他哭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的好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