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亲爱的,我只是转身,并不是怨你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良久。思绪,像是一团乱麻,就要被整理的有条不紊了,忽而,一千种可能呼啸而来,瞬间砸碎了被排列整齐的井然有序,乱了,一切都乱了。
恍恍惚惚,自顾自的往前行走,叫像是被灌了铅,沉重不已。潜意识里另一个声音一直在叨絮,不要往前走,不要去找他,不要,不要……去了,会怎么样呢?是死还是活?亦或是,生死难测,不死不活?
去吧,该来的,分分秒秒的测量,一点一滴都不会错过。与其兀自猜测,被虚虚实实的假象愚弄的半死不活,不如,主动出击,求一个结束。
顾家,家大业大,官商结合,势力不可小觑,如何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毁于一旦?过年去北京的时候,还没有败落的迹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沿途,经过一家报摊。扎进书堆里,寻找。卖报的老板,看到陈清水,那种惊讶和粗鄙的眼神毫不掩饰,来来回回的打量观测,一会儿,又唏嘘不已。陈清水忍无可忍,“我脸上有什么吗?”她立起身,言辞凿凿,厉声质问。
“姑娘,你上电视啦!”言辞之间,不见兴奋和羡慕,更多的是鄙夷和嘲讽。那老板指指旁边的便利店,斜着眼,继续打量她。
陈清水莫名其妙,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超市玻璃橱窗上,悬挂着壁式电视,上面,正在播放新闻。她的眼睛在接触到的刹那,便被定住了,陷进漩涡中,无法动弹。电视上正出现的人物,不是顾爸爸又是谁?
顾爸爸去世啦?怎么会,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电视里的闪光灯晃得她头昏目眩,无法思考。贪污腐败,被双规!这是陈清水一直摇晃的眼眸里接收到的凌乱的信的息,组合一下,只整理出了这些。顾浊,顾浊,你是出于什么立场,什么考量,不告诉我这些?不告诉我……
莫非?上次不辞而别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么,他将她摆在什么位置?
心,没有戴任何防护道具的她的心,被一根尖锐的针,猛地刺入,毫不留情,一刺到底,血肉模糊,悲伤无止境地蔓延。
陈清水望着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车辆,心里茫然的失落,无影无踪的焦距。坐在路边,哭得像个孩子。她忘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傻得无可救药的孩子。
还在颤抖的手里,捧着的那一把厚厚的报纸,早已被她揪紧的手揉拧的扭曲,成了碎片。脑袋混混沌沌,杂乱的思绪,毛骨悚然的恐慌,信仰被无情推翻后的孱弱,以及如杂草般疯长的自嘲,这些,纠结成一滩血水,泛着刺鼻的腥味儿,洋洋洒洒,席卷而来,她慌不择路,失了心神。
报纸上面的头条,全是这次赫赫有名的反贪污事件的跟进报道。顾某,某市市长,常年来,贪污达多少多少万。任职期间,做了什么什么坏事,家庭结构背景,情妇,私生子,违法事件,全被翻出来,面世于天下。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彻底击败了她心中坚毅的信仰的武器,在娱乐版头条。
好戏,通常都后头。
娱乐版,头条,赫赫然是她和顾浊,从顾浊家里相拥而出,电影院门口,河边。中间更是夹杂着一些亲密的镜头。再往下翻,是她在医院做的产检单据,超声波照片都有,标题“上梁不正下梁歪”几个大字,全盘落入她的眼里。
顾凌书的私生子顾浊生活作风不检点,和未成年少女同居,导致怀孕,等等,诸如此类,贬斥和嘲讽漫天飞来。民众愤怒,怒斥贪污腐败的官员如何如何……等等。
陈清水握着报纸的手哆嗦的厉害,再无力看下去,颓唐着,扶着树干,瘫坐在路边。眼眶里的泪水,串联成线,湿湿嗒嗒,一抔一抔挥洒。什么叫做泪流成河,今天,她终于有所体会。
这些丑事抖搂出来,横陈在民众面前。就是轩然大波。劈天盖地,闹的满城风雨。
唯独她不知。
她又怎会知道呢?呆在僻静无人的郊区,孤僻的生活,狭小的空间里,没有电脑,没有电视,好一段日子了。又怎么会知道呢?有人故意为之,刻意的混淆她的焦距,又怎么会知道呢?
把这些信息连成一线,稍稍推测,想象逻辑,前前后后过一遍,就足够她恍然大悟了。顾浊,你的心思,究竟有多复杂,城府,有多深不可测?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呀!
难怪,你的秘密,不计其数;难怪要搬家;难怪,电脑和电视同一个时间段离奇的坏掉;难怪,我在医院的化验单不翼而飞。难怪……许许多多的原来如此和痛彻心扉并驾齐驱,将她的心砸个粉碎,肢解,不遗余地。假象幸福的腐蚀掉你敏锐的眼睛,真相刺穿心窝,干脆的把来之不易的幸福毁于一旦。
纵使心被撕裂,纵使扑朔迷离的前景纷繁杂乱,洋溢着并不乐观的笑意,在未见到当事人之前,在未从他嘴里亲口证实之前。她固执的不愿相信。现在为止,唯一信任的只是他。可以寄予希望吗?可以吗?但愿,可以。
她嘴角,不禁挂起一丝残忍的自嘲的笑容,眼底,却是欲盖弥彰的深深的无奈和再也不容忽视的苍凉。碎梦弃她而去,她无从应对。心里的悲鸣哄笑,如同撕裂夜空的歌声一般的凄绝幽美。
是不是,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注定了无能为力?不管是天命,还是刻意的人为,一个人,对于他自己的认识,当真是不能过多的高估。否则,一旦失望所产生的巨大反差,就足以将她吞噬残咽。同样跌落深渊,从平地上跌落和从山巅上跌落的痛觉是不是截然不同?
是的,顾浊最厉害之处,便是将她抛高,让她先享受这种抛落的惊险和安然落地的无恙,让她的潜意识里,有一种最后总会化险为夷的错误认知。在最后的时刻,斩断原来摇摇欲坠的救生线,让她生生跌进深渊,死无葬生之地,摔得粉生碎骨。
就如同,让她把梦做到最高峰,然后,回眸处,万事皆空。
只是顾浊,我和你是有深冤还是有近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给我一个用谎言编织的美梦,让我沉浸其中,待到不可自拔,病入膏肓的时候,你在化身为一把利剑,生生戳破我日日夜夜不断膨胀圆满的梦境,撕裂这如同气球般飘然摇晃的易碎的玻璃橱窗。让我,在炙烈的阳光下曝晒,在寒冷刺骨的风雨里,被痛苦浇灌,最后,心肺碎裂?
给我一个理由吧,无论是什么,都算是一个交代。临死前不留遗憾,死都会死得痛快不少。
一千种死法里,请允许我,选择最温柔的一种。因为,生前,我受到的伤痛,已经为数不少了。
可以吗?可以吗?顾浊,你告诉我,告诉我。
请你,温柔地杀我……
继续前行吧,后方,已然,无退路。
拖着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缓缓往前走。
在这孤独的,无人的街上,寂寥的行走和游离。这路,明明晃晃,送走了车水马龙。却硬是留住了她的哀伤。
陈清水不是没有想到,前方的光景有可能更让人难以接受。只是,想到和亲眼看到,截然不同。想到会难过,亲眼看到了,是破碎。
顾浊,我跋山涉水来寻你。却不想在你的屋门前看到一座长满杂草的墓碑,坚硬的石碑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刻着我的名字。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直是死的,从未活过。
两个人,一男一女,相携而过。一辆宝蓝色的轿车,女的靠着车,男的压着女的。娇喘,戏谑,调情,香吻。女主角,不是她。那相互缠绕的肢体像是发了狂疯长的藤蔓,触角穿透她的肉体,玩弄着她的脆弱的心脏,压抑着她的心跳。
手指不会动了,眼泪不会流了,时间不会走了。
那个女人是谁?
是谁,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关键的,刺瞎她的眼眸的,是伏在女人身上的男人。她熟悉他身体的脉博,熟悉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包括细小的汗毛。他们曾赤诚相见,彼此慰问和抚摸。他们曾嬉笑怒骂,温柔相待。尽管,这是假象,但的的确确存在过。
关于顾浊的激情戏码,她看过不少。没有一次,比眼前的更让人绝望和疼痛。顾浊,看来你打算伤我到底。惊喜连连,我无福消受。
欺骗,算计,利用,伤害,这便是充斥她自以为是的爱情的全部。
你要骗我,你为什么不骗一辈子?感情不是水闸,说开就开,说关就关。她豁出了自己,一丝也余力也没有留下。而他是在她最快乐的时候骤然杂碎一切,毫无预期的。没有给过她机会缓冲,让热情消散,如同一首歌,唱到了最酣畅处,嘎然而止……激情仍在上演,她躲在石柱子后面,扮演一个观众,流着泪偷窥。她爱的人,笑意盈盈,触碰着另一个女人温软的唇瓣。侧面,依旧俊美。
顾浊,我的心,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伤痛的痕迹一旦存在,就永不消退。自我治愈无望,因为,刻进灵魂里的疼痛是无法撼动分毫的。
我爱你,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单纯的爱着你。我不求你同等的回报,感情里的天平,那是痴人说梦。但是,为什么,你要这样生生的撕裂我的心。你不爱我,我不怪你。你刻意的走进我的生命,我也不怪你。我唯一怨的是,一开始,你就以这种目的来接近我。一开始,你就设计的天衣无缝。我不得不责怪你,不然,太对不起自己的心。我在你精心布置的棋盘里,在你的报复游戏里,只是中途无端端被卷进来的角色。好在,还起了一点作用。我是不是该欣喜,该对你三拜九叩,感谢你,在众多佳丽中,选中了我这样一个不出彩的平淡无奇的女子。
那么,感谢你,赠我空欢喜和白日梦。以及,无尽的伤痛。
我从来不敢奢求,你因为愧疚对我稍稍好一些。只是,也不曾料到,你一面狠狠的欺骗我,一面,坐拥新欢。
顾浊,这个春天,你给我的惊喜太多,多得我一个也承受不起。
隔着不过几米的距离,生生的两端,我们彼此,站成了岸。我爱你,可是,很多事情,无能为力。比如,假装若无其事。比如,拼凑早已支离破碎的过往。
因为心在滴血,万分难过的在割舍,所以,我机械的,无可奈何的转身。
亲爱的,我只是转身,并不是怨你。
手哆哆嗦嗦从兜里拿起电话,按下一号键。
“有事?”隔了好久,接通,语气不善。陈清水看他蹙着眉的侧面发呆。
“喂,说话!”陈清水看着他伏在美女身上,换了一只手接电话。
“顾浊,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她躲在石柱后面,微微侧身,呆呆凝望,努力的镇定语气。
“没事我挂电话了。”她看着他急不可耐的要放下电话,忽的就笑开了,眼角,泪流成河。
凄清的冷笑一声一声穿透空气,随着声波微摇微荡。诺大的停车场,四处是回声,加长了尾音,显得更加苍白孱弱。眸中雾气弥漫,泪水扭曲了前面那一双男女的面容,歪歪斜斜,尽显丑陋。
顾浊不可置信的侧身,身形一顿,再而走了两步,停住。
陈清水想,她大概终其一生,也忘不了他此刻面上的表情。真是精彩,尴尬,惊诧,恼怒,窘迫……原是清俊无比的一张俊脸在惨白的灯光下变得丑陋不堪,她遥望着,临摹着,心里的疼痛如崩塌的山坡,千万颗碎石子一齐砸向她,砸得她血肉模糊。终于,不堪重负,世界开始摇晃,旋转,她的身体开始滑落。
缓缓地,落幕。
她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斜睨着,盯着他。
然后,一片虚无,好似,听到了那魂牵梦萦的一声,“清水!”隔着千山万水,遥遥传来。
清水。
清水……
“陈清水,起来啦!”
“陈清水!我饿啦!”
被人摇晃着身体的感觉糟透了,是谁?
“叮铃铃……”刺耳的闹钟声在耳边呱啦啦的响。
“陈清水,再不起来,我就离家出走,呜呜。”脆脆的声音,带着小孩子独有的懦懦绵绵。
“陈小卓,你再吵,我拍死你!”陈清水恼怒的翻起身,揉着眼睛,拂拂头发。眼见清明了,才知道天已大亮,窗外的太阳光透过窗帘投射进来,深深浅浅的光粒子,洋洋洒洒。原来,天亮了。
“陈清水,我饿嘛。我要去告你,虐待儿童!”小小的身子,软软捏捏的靠过来,两只手合拢,才抓得稳她的胳臂,摇晃着,不依不饶。
陈清水无奈了,死小子,就知道折腾她,觉也不让她睡。昨天晚上,加班回来,已经十二点了。“好好好。去给你做饭。你自己去洗脸,够得到洗手台吗?”她搓揉着眼前粉粉嫩的小脸,一脸的无奈。
“哼。真我便宜!”他偏了小小的脑袋,双手抱胸,有模有样的鄙视。
“死小子!快去洗脸,待会你孙爸爸就要来接你了。”陈清水宠溺的一笑。起身,穿衣。
猛地抱起他,把她小小的身子举在空中,转着圈。
屋里,欢声笑语一片。
年岁太久,梦中的一切,早已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