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曾经相遇,总胜过从未碰头
她想,对顾浊而言,她到底不是唯一。尽管,她也很少这样奢望过。只不过,面对着难得的露出温柔笑脸的他,有时候,会忘了自知之明,小小的期盼一下。顾浊,从来都是依照自己的章法行事的。他没有错,也许,只是自己奢求罢了。在某些方面,他可以很果断的作出判断,何为轻,何为重?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轻重缓急,一清二楚。
比如此刻。
他正在做的事情,迫在眉睫,显然,比她重要得多。
幸好,在她所度过的生命中,一直秉承着这种奇怪的思维。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不至于太过绝望。偶尔的,被幸福弥漫的她也会忘了自己是谁。好在,这种狂妄的幻想存在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如同烟花升空绽放,然后,灰溜溜地消逝。
究其原本,她会失落,会惆怅,只是因为自己奢望的过多。所以,临了,就会有似从云端跌落到谷底的视觉差异。她对这种差异并不失落,真正在意的是那扇门微微打开的细缝。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思维和幻想一点一滴从身上剥离,这样,大家,他和她,都会好过。
相安无事。
当然,这点小插曲在他们的生活当中就像风平浪静的湖波,偶尔掀起一点波澜,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最主要的是,当事人的刻意遗忘。顾浊对任何事的反应,比之别人,都要平淡一些,所以,他若无其事很正常。
然而,对于当时愣在门外偷偷哭泣的陈清水来说,更多的是无奈。选择遗忘,会相对轻松一些。生活里,不需要自找麻烦。所以,这段小插曲,被无声的遗忘。
第二天,她依旧笑脸相迎。他依旧温柔相待。
时值三月中旬,白天,太阳偶尔的会散发出一点热度,怀孕了,很容易焦躁。陈清水捧着怀孕手册,仔仔细细地研究壬辰周期,还不明了。只能去网上搜一搜。打开电脑,茫然了,黑屏。再重启,黑屏。来来回回数十次,待到陈清水的耐心用尽之时,还是没有反应。好吧,去看电视,溜一圈娱乐八卦好了。
然后,彻底窘迫了,电视也无缘无故的瘫痪了。原来这就是通常所说的祸不单行。陈清水仰头看无敌,无声的长叹。算了,等顾浊回来再说。
穷极无聊的一天,她在床上打滚,睡不着。和李阿姨聊天,弃城而逃,再不跑,今天一天就好在沟通障碍上了。然后,进厨房,李阿姨诚惶诚恐的抢走了她手里的锅子。
终于挨到了六点,陈清水迫不及待的给顾浊拨电话。万幸,电话还是好的。
“顾浊,电脑和电视都坏了,你快点回来修。”陈清水憋屈了一天,忍不住瓮声瓮气,向他撒娇。
顾浊那边,很嘈杂,好像在人很多的地方。陈清水转而又想,也是,正值放学。人肯定多。
顾浊很久没说话,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好”
陈清水抓着话筒,听着挂断的“嘟嘟”声,静静出神。
李阿姨看着她的面容由娇俏可爱转为了无生息。很有眼色的躲进厨房。
陈清水坐在窗台上,隔着玻璃看外面渐渐灰黄的天色,沉默。远处,一点一滴的落寞蔓延。最后,泛滥成灾。
那天晚上,陈清水枯坐了一夜,没等到顾浊。
其实,在打那个电话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些失落。也不是完全无所察觉,顾浊很少那样漫不经心的敷衍。应该说,在面对她的时候,即使他手头上有棘手的事,也会尽量缓和语气,再对她说话。
可是,下午的那个电话里,顾浊没有。
晚上,陈清水像往常一样,窝进榻榻米里,歪歪斜斜地坐着,等他归来。开始的时候,她并未多想。直到十一点,她焦灼了,又不敢打电话,因为下午突兀的叨扰,顾浊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时候,再打电话,恐怕也只是自讨没趣。
凌晨三点,陈清水神奇的没有了睡觉的心思,一般来说,孕妇熬夜,是很难得的事,尤其对睡眠质量好的来说,更是如此。
陈清水只要满脑子想着一件事,特别是这件事还与顾浊有关的话,那她就会专心致志的想,心无旁骛,越想越深刻。到后来,思绪就会堂而皇之的往坏的方面发展。
拂晓时分,温度骤然降低,冷却的空气发散开来,她的身体微微战栗。不堪重负,拖着四处摇晃的疲惫去拿了一张毯子,紧紧包裹住自己。望着墙上的摆钟,无可奈何地出神,眼睛底下,深色的青眼影,眼袋肿大。
顾浊,我想过有一天你可能不道而别。可是,你不能这样突兀,至少,要给我一个心理准备。所以——,你到底去哪里了?
撑到第二天晚上,陈清水终于接近疯狂了。拨电话,拨电话,不停的按键,不停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已关机……”,她快要崩溃了。原来,自己的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脆,一磕就碎。
白天,李阿姨看着她焦急地转来转去,没办法。安慰不顶一点用。现在,空空荡荡的大厅徒留她一个人,吊顶的水晶灯投下来的光亮,都照不进她心里忽然塌陷的深渊。窗外,万籁寂静的夜空,偶尔有风吹过树枝摇摇摆摆,传来的“飒飒”声,穿透墙壁,歪歪曲曲的向她刺过来,延伸进她的耳膜,显得格外的惊悚。
顾浊,你在哪里?你不要我了吗?
屋里屋外,没有一丝人气,除了我之外。外面乌七八黑的,路灯隔得好远。树影子荡来荡去……
我很害怕,很害怕……
可是,你不在我身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在心里大声的呼喊,她不敢叫出声来。这诺大的空间里,死一般沉寂,她害怕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回声,一定很恐怖。
所以,顾浊听不到她的呼救。她也没有听到他的抚慰,哪怕是一分一秒。
除了寂静无声,除了空虚脆弱,她什么也感觉不到。惶恐不安地蹲在榻榻米里,躲在毯子里,不敢露出头部,不敢睁开双眼。
她厌恶自己的懦弱,厌恶现在这种无助的窘迫。可是,无能为力。太过依靠一个人的后果,就是像她现在这般,如被浪花卷起的浮萍漂流的毫无着落。
一旦总是让她为之倚靠的背后强盾消失不见,焦灼与崩溃就会并驾齐驱,充斥着满屋子的氛围,紧紧环绕着她,把她的心,关进一间窄小的,没有窗户的,漆黑的小屋子里,不得动弹。
第三天,第四天,音讯全无。她由最初的惊慌不安和失魂落魄转为麻木不仁。最初的失落和寂寞过后,也只剩下死一般的淡定,尽管,这淡定来的并不单纯。
她试图安慰和缓和自己的情绪,结果,显然效应并不突出。心里面总是充斥着一种想法,顾浊不会就此不告而别,定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问题是,这个棘手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能不能解决?他一人之力,够不够用?转而一想,又有些庆幸自己不在他身边当累赘,或许他可以轻松应对。
想法完全有逻辑可循,可是越想,她越不冷静。为什么,紧急关头,他总是想独自一人扛,她就这么不可信任吗?还是,知道她的力量微乎其微,所以,根本不屑于告诉她。
算了,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吧。她想,万事总会有个解决的办法,只是,这个唯一的通道能不能使双方满意,全看顾浊而定。
姑且,就这么等待。白天的日子还好,她可以和李阿姨有一句每一句不着天地的说话。最难熬的是晚上,她试图挽留过李阿姨,可是,人家有孙子要照顾。每到七八点,夜深人静,这一片别墅区黑灯瞎火的,摇摇看不见人影,外面的路灯散发着凄清的微光,四处洒照,多一点,少一些的不均匀。她几度想冲回自己的家,可是,有想法,没胆量。似乎,妈妈和那个家比这幽深透着恐怖的木屋子更难以应付。
当初,是她毅然决然的作出了选择,连一时的犹豫不决都没有。现在,她灰溜溜的跑回去,情何以堪?就算是为了心中仅剩的那一点自尊心,她也不能这么做。何况,一切都是未知数。顾浊虽然独断专行,倒也不至于是个太过薄情寡义的人。如果要结束,他至少会做简短的说明。
人总因喜欢苹果而放弃了手中拥有的桔子,可后来发觉原来苹果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桔子好吃,于是把责怪都加在苹果身上,怪它当初的诱惑,后悔自己的选择。
顾浊和妈妈就是爱情和亲情,她果敢地选择一边,然后,勇往直前,尽管一路跌跌撞撞,可是其中夹杂的点点温馨被她无限的放大。****里,永远是这样,一旦尝到了了一点一丝的甜蜜滋味,悲伤都会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不想像这样,把罪责糊涂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往别人身上推。她想,被诱惑吞没的是自己,最初是心甘情愿,最后,也当尽心尽力的挽回。这样,大概就不会徒留遗憾。
两个孤单的人相互维护,相互制约,相互问候,这才是爱情。她想,她从来不曾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制约过他。所以,他们的爱情,先天不足,后天不良。她小下心来,细细维系。不想让它过早的凋零。
人世间的感情为什么不能像打地基一样,挖一个坑,就立一个桩,痕迹永远存在着。没有失望,没有失败,没有遗恨,永不落空。
人都是贪婪的,给一点水,就想要面包。给一个面包,就想要热乎的米饭。想要的,永远多余现在所拥有的。这可以说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心态,也可以说是一种不知尺度的贪欲。
第五天,陈清水能表现得如往常一般了。李阿姨看着她安安静静的如同苍白的小人偶,不言不语。虽然,平时的她大多数时候都有自娱自乐的办法,例如,发呆。
现在看来,她脸上的内容太过死气沉沉。丧失了元气一般。就像没有灵魂的,空洞的符号。
早晨,很晚才起床。黑夜像是古代城堡幽深的蛊惑着她,使她不得入眠。睁着空洞的双眼里,残存着寂寞,与天花板苍白无力的颜色相互遥望,其中,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也没有。虚无。
中午的餐桌上,望着一桌子的菜,胃里翻江倒海。还是省省忍住,微微颤抖的拿起筷子,僵硬地往嘴里拨饭。旁边的李阿姨看的眼眶湿润,一阵心酸。
顾浊,再等你几天。再不回来,她也只好卷铺盖走人了。其实,心里明白,自己的孱弱有多可笑。从他不见踪影的第一天起,她就是这样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诉说。现在,还是这样。并不是有自虐倾向的乐在其中。只是,无可奈何,奈何割舍不下。在装得多淡定从容,给他打电话时听着话筒里面的忙音,面上的装束,瞬间垮塌。
傍晚,还是筵席往日的习惯,出门散步。只是,她未曾料到,碰上了一个意外。
太阳日渐地燃烧起温度,黄昏时分,人散发着点点余热。陈清水换了衣服,出门散步。就算是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适当的运动责无旁贷。
李阿姨看着她双目空洞的眼神,眼圈地下深沉的青眼影子。不放心,要陪同。陈清水固执的反对。其实,出门,更多的是为了祈求那一点足够广阔的私人空间,让她好静下心来,仔仔细细的思考。思考什么,不得而知。不过,总有些事情在模糊中来来回回,穿梭,然后,说不定就明了清晰了。
踏着早早来报道的月光,一路向山下行去。好在道路曲折蜿蜒,在一步一步的行走中,消磨了空出的她大部分时间。山坡并不陡峭,走的不费力气。待行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太阳西斜的彻底,天空染上浑白的月色。路灯在这不明不黑的月色里,显得那么突兀,格调不协调的亮着。空气骤然下降,陈清水不禁抓紧了胸前敞开的风衣,打道回府吧。
将将要转身,依稀听到“陈清水”这样轻飘飘的一声,隔着几重山水,纷至沓来。
她的心跳开始急促的加速,最后要到爆炸的边缘,像是胀大到极限的气球,“嘭”粉碎性的爆炸了,睁大到极致的双眼骤然紧缩,就像极速攀爬,眼看着就要到达山巅,却生生跌落的高度差,都怪她,太过一惊一乍了,所以,失望也来得彻底。
远处,背着光的月下,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却不是他。陈清水何其确定,不是他,不是他的气场,不是他的身形,不是他的气味。
孙永年的背上,还背着书包。神色疲惫。试探性的喊了远处的人,这个身影虽然从未属于过他,但是,没有人能干涉,他日日夜夜的想念。她看起来,身形消瘦了许多,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憔悴孱弱。
顾浊,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
“孙—永年?”陈情书走近几步,诧异地看着路灯下,背着书包的背影。
“嗯。”孙永年也走近了,微微一笑。一如既往的儒雅隽秀。
陈清水的思绪骤然醒悟,很多天不见的同学。想必,她和顾浊的事情,早已转遍了学校。她做好了遗臭万年的准备。可是,孙永年算得上她的好朋友,事发突然的,也没和他好好说说,后面,自己倒是忘了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