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拿着那张光盘,一时不知所措。
“无论如何,你都应该看看。”楚汉说。
“你陪我看好吗?”芸儿说。
楚汉想了想说:“好吧!”
芸儿把光盘递给楚汉,转身去关上病房的门,从里面锁上,她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楚汉将光盘放进笔记本的光驱,屏幕上很快弹出一个窗口,只有一行提示:请输入密码。
“你的生日?”楚汉问。
“1986年12月9日。”
楚汉在输入框里健入“19861209”,敲回车键。光盘里的内容显示出来:只有两个文件。一个纯文本文件,一张PSD格式的照片。
楚汉用ACDSee打开那张照片,居然是红绫扇!照片拍得很清晰,红色的扇面上,是那首商盘的诗。苏远拍这样一幅照片干什么?
芸儿也感到很奇怪,怎么又是红绫扇?她和楚汉相互看了一眼。
楚汉又打开了那个纯文本文件,那是一封写给芸儿的信。
芸儿:
亲爱的孩子,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吧!因为,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其实,我是多么想在活着的时候这样叫你一声:我的孩子。
孩子,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的。孩子,我不怪你。但是,你一定要看完这封信,如果你连这封信都不想看,我的灵魂也会不得安宁。我的孩子,我心里有愧,对你的妈妈,对你。但是,若干年前的那件事,的确有许多误会。
当年,你妈妈离开我的原因,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你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是那么突然,她没有说一句话,没有留下一个字。说走就走,走得那么干净,那么绝决。后来,当我知道了原因之后,我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那种打击,让我无地自容。我无法想象,居然是我自己的女儿,你的大姐,不惜用一种十分龌龊的手段离间了我和你的妈妈。孩子,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一边是我心爱的妻子,一边是我亲生的女儿。尽管我知道了原因,但是,我却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因为,一旦我说出了原因,那就意味着毁掉了一个十五女孩儿的一生。而这个女孩儿,就是我亲生的女儿!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幸福,竟然以亲生女儿的一生为代价吗?尽管这个女儿是那么地不屑。我又怎么对得起她的妈妈?她的妈妈用全部的爱和生命支持了我的事业。经过再三的权衡,我别无选择,只有沉默。我想牺牲自己的爱情,来保全我女儿的荣誉。
让我安心的是,你妈妈走的时候,带了六万块钱。所以,我并不担心她的安全和生活。我猜想她一定是回了庐山,但我没有去找她。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即便我能找到她,即使她能跟我回来又能如何?我的女儿已经同她势如水火,她们如何能在一个屋檐下和平相处?我不是不爱你的妈妈,可是,生活中除了爱情,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元素。很多时候,爱情,其实是相当脆弱的。当我决定牺牲我和你妈妈的爱情来保全自己的女儿时,我心里的苦,是没有人知道的。我知道这样对不起你的妈妈,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妈妈怀有身孕。
当年,我和你妈妈没有再见面。我们是通过各自的律师办理的离婚手续。
直到你妈妈离开我的六年之后,我偶尔得知你妈妈在离开我时是怀着身孕的,并且在离开我不久生下一个女孩儿,那就是你,我的孩子。这个消息,我感到十分震惊。它立即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我的良心一次一次地受到拷问。我终于下定决心,我决定提前退休,再也不管什么公司不管什么生意,我要去找我那委屈了六年的妻子,你的妈妈。
孩子,我的孩子。也许是老天爷一心要惩罚我,我到了庐山,可是,我已经见不到我的妻子,你的妈妈。她一定是带着对我的恨离开人世的。我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她的原谅,没有机会了。你年迈的外公外婆,甚至不准我到你妈妈的坟前祭奠。我怕二位老人生气,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跪在你妈妈的墓碑前,悄悄地流泪。我不敢祈求她的原谅,我不敢。我只是想让她听听我的苦衷,让她知道我的无奈。我只想对她说:我是人,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不是畜生!不是!可是,她能听得到吗?
孩子,我的孩子,你知道吗?你妈妈死后,你就成了我唯一的救赎。我多么希望你能了解我的苦衷,希望你肯原谅爸爸的过失,让我已经支离破碎的心得到一丝丝安慰。
孩子,请原谅我的语无伦次。此时,我的心很乱,很乱。我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现在,你的外公外婆也已经去世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你已经没有亲人了。尽管你从来不认我这个父亲,可在父亲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女儿,一直都是。孩子,我知道,由于我的过错,这些年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很多。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挽回我的错误,不知道。
我的心脏越来越糟糕,我自己知道,我的时日无多。就像是风里的一盏残灯,油已尽,灯将枯。可是,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的孩子。
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父亲,你都是我的孩子,我嫡亲的孩子,像你的两个姐姐一样。我已经为你们立了一份遗嘱,希望在我死后,你能接受我的一份心意。我知道,金钱,不能换来亲情,可是,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孩子,原谅我吧!我就要走了,去另一个世界找你的妈妈,去祈求她原谅。
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苏远
二〇〇六年三月四日
看完这封信,楚汉心里很不是滋味。作为男人,他十分理解苏远的心情。尽管在处理芸儿母亲的问题上,苏远不能说没有过错。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当一个男人,处于那样的境地,无论他如何选择,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试想,如果他当初选择了爱情,势必会让亲情置于尴尬的境地。尽管楚汉想象不出,当时苏青用了什么手段让茶雪那么决然地离开了苏远,又让苏远宁可选择沉默也不愿意辩解。龌龊,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女儿使用了这样一个不堪入目的字眼,那一定是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楚汉看了看芸儿,只见芸儿低着头,默默无言,扑嗒扑嗒地掉着眼泪。楚汉没有说话,只是递给芸儿一张纸巾。
芸儿接过纸巾,擦干了眼泪。愤然说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卑鄙的人?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人都死了也不肯放过我!”
“芸儿,我认为,你不应该这样说你的父亲。特别是,他已经离开了人世。”楚汉说。
“你要我怎么说嘛?你要我怎么说嘛?”芸儿情绪非常激动,连声质问楚汉。突然,她双手蒙着脸,泣不成声,两只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楚汉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慰芸儿,面对这个苦命的女孩儿,一切语言都是那么苍白无力。他轻轻揽过芸儿的双肩,不说话。芸儿一下将头埋进楚汉怀里,双手抱着楚汉的腰,哭泣着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嘛?”
楚汉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进京。”楚汉知道,只有跟随李伯翰去北京,才有可能揭开事情的真相。假如李伯翰说的是实话,芸儿也没有理由再仇恨自己的父亲,接受遗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进京?那怎么行?我怎么面对我的妈妈?”芸儿说。
“如果这张光盘上说的都是事实,那么,你父亲,苏远先生,实际上是另有隐情的。你妈妈很可能是上了苏青的当,误会了你的父亲。也就是说,你母亲的苦难,其实是苏青一手造成的。你的父母都是一场阴谋的受害者。如果是这样,你有什么理由要仇视你的父亲?如果你妈妈知道这些,我相信,她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去北京。从另外的角度讲,你要去判断一下,这张光盘上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李伯翰在撒谎,你再做决定也不迟。”楚汉劝说道。
听了楚汉的一番话,芸儿点点头,问:“你能陪我一块儿去吗?”同时,热切地看着楚汉。
“好的,我陪你去。”楚汉答应。其实,就算芸儿不说,他也决定陪她一块去。让芸儿一个人去,他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让他如惊弓之鸟,凡事不得不向最坏处想。他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推敲李伯翰说过的话。李伯翰关于红绫扇的说法,虽然能够解释苏远的行为,但却无法解释苏氏姐妹以及何逸之和胡胖子的行为,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疯狂地争夺一把毫无价值的折扇?他不得不怀疑:李伯翰在撒谎。如果他在撒谎,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会不会也和那些人一样,目标也是红绫扇?但是,楚汉却不能把这些想法告诉芸儿,他怕自己的怀疑会影响到芸儿的选择。万一自己的怀疑错了呢?他多么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啊,尽管他知道,伪造一个这样的光盘实在是太容易,得到一个人的生日信息同样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依然不愿意相信苏远给芸儿的信是假冒的。因为,那封信里流露出的那种感情,已经把他感动了。是真是假,一到北京就会知晓。
芸儿感激地看着楚汉。她心里想,能遇到楚汉这样的男人,也许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了。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欧阳小茹在外面喊道:“芸儿,楚汉,快开门!”
芸儿连忙松开楚汉,又找纸巾擦泪。楚汉起身去开门。
欧阳小茹风风火火地进来,看到芸儿眼睛红肿,明显是刚刚哭过,她冲着楚汉说嚷道:
“你怎么欺负雪芸了?”
“我没有……”
“你没有?那雪芸怎么哭成这样?大白天的关着门,你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欧阳小茹打断了楚汉的话。
芸儿急得直跺脚:“小茹!你说什么呢?”
欧阳小茹悄悄冲楚汉伸了伸舌头,扮个鬼脸儿。然后拉过芸儿,说:“唉哟,这哪还是我们的雪芸呀,都成泪人儿了。”
“好小茹,别闹了。”芸儿说,“我要去北京了。”
“去北京?”欧阳小茹看看楚汉,“你也一块儿去吗?”
楚汉点点头。
欧阳小茹脸上掠过一丝失落的神情,不过,只是片刻就恢复了平静。她说:“真舍不得让你们走。”她又看看楚汉,“你的伤还没痊愈呢!”
楚汉笑笑:“早就没事儿了。”
接下来,是三个人的沉默。
“芸儿,给李伯翰打个电话。告诉他,你明天随他去北京。”楚汉打破了沉默。
欧阳小茹甩下一句:“我去给你们买点东西。”转身就跑了。
楚汉看着欧阳小茹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