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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不似相逢

思雨在床榻上躺了几日,精神始终没有好转。她的样子,就像是他母亲死去的时候,她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也死去了。伊子轩连夜将她带离了旧宅,马车上,思雨瑟缩着微微发抖,伊子轩伸手抱住她,她却本能得反抗着。伊子轩将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受伤的孩子:安慰着“思雨,不要害怕,有我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真的会过去吗?她短暂的生命里,看到了多少的死亡。

思雨失声痛哭起来。伊子轩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对她说,“思雨,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思雨抬头看向伊子轩:“伊大哥,我好累。”伊子轩长叹一声,“思雨,不要去想着那些过去了。”风啸里,思雨和伊子轩看着彼此的眼睛,思雨虽然疲倦,但是她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无论这条路有多少艰难。伊子轩听见思雨悲伤地对他说:“伊大哥,我们都回不去了。”

马车缓缓前行,思雨觉得马车走了很久,但是似乎走不出这喧嚣的世间。马车在紫菀山庄门口停下,那是伊子轩在平洲的房产。他原想说服思雨放弃报仇,然后就将思雨安置在这里,紫菀花是思雨最喜欢的花。

安若离在自己的小札中这样形容紫菀花。

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秋天,遍野盛开着紫菀花,那些小小的洁白的花一瞬间吸引了我,我愿意留在紫菀花的花海中度过一生。

在时任远离开以后的秋天,紫菀花又大片大片地盛开着,如同月色铺开了一片洁白的沙曼,时任远是对的,我是一个浪漫的人,我留恋这片花海,所以我留在了深山中。而时任远离开以后,紫菀花带来的只是回忆和追想,我的浪漫情怀竟然被这片花海淹没了。

伊子轩下了马车,敲了敲门,开门的人是紫菀山庄的管家方叔,看见伊子轩抱着一个女子站在门口,满脸的诧异,“伊少爷怎么这时候回来?”

伊子轩对方叔道:“快去准备一个房间。”紫菀山庄里的人连忙出来接应。

伊子轩对紫菀山庄里的人说:“这位就是安思雨,她的身子弱,这些日子就在这里调养。”紫菀山庄里的看着伊子轩一直提起的思雨小姐,此刻的她已经在伊子轩的怀里熟睡了。

醒来的时候思雨发现自己在一个古朴而华丽的房间里,她直愣愣地看着伊子轩,“我在哪里?”

伊子轩如实地说:“你现在在我买下的紫菀山庄里。”

思雨虽知道伊子轩变得富有了,却不知他竟能买下一整座山庄,当她问及他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他似乎不愿意谈及他的经历,只是简单地回答:“和你分别后,遇到了贵人,做了西药生意。然后买下了这座山庄,这是一座救人的山庄,我收留过很多病人。他们康复以后都留在这里为我工作。”

思雨看着伊子轩欣慰地说:“师傅在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

伊子轩深深地凝视着思雨:“我现在希望治好你,思雨。”

思雨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我好饿,有吃的吗?”

这时管家于叔端着食物进来,笑着说:“少爷早就嘱咐了,思雨小姐想吃什么都有。”

丫鬟们端着一些精致的点心和汤粥进来,伊子轩拿过然后端起,小心地喂着思雨。

休息了一些日子,她的精神恢复了很多,可是内心的沉痛依然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让她透不过气,天蒙蒙亮得时候,她独自离开了紫菀山庄,她想要去送别故友。

思雨循着记忆里的路走了一天终于到了群山环绕的地方,思雨觉得特别的冷。记得她得师傅莫离死去的那一天也特别冷,她和伊子轩分散,回去的时候,尸横遍野,她从那堆尸体中找到了莫离,火化了莫离以后,将骨灰洒向江水,江水滚滚的声音,牵扯着她得内心,那个曾以为会和她的生命紧紧依偎的女人,在那一天彻底地随着江水流逝。思雨留着泪问着江水:“谁能够告诉我,这个世间为何会有死亡?”得到的只是江水滚滚的声音。

思雨站在村的山谷间,声波渐渐地荡在山间,消失不见。

忽然之间,有人从她的背后将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脸贴在她的背上,她感受到背部湿了一片,搂住她的人在流泪。仿佛将泪流进了她的身体。

“思雨。”他喊着她的名字。那是林子俊的声音,他们在送别同一个人,在为同一个人的离去悲痛。

思雨感觉道他的悲伤,她对林子俊说:“别太难过了,世间太悲苦,所以他们的离开,也是种解脱。”林子俊继续将脸贴在她的背上,思雨觉得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不用过多的言语,此刻他们只需要片刻的宁静。

远处依稀传来厮杀声,一个年轻的男人浑身是血地跑过来,叫道:“林少,那些人杀过来了。”

林子俊终于放开了思雨,拔出那人身上的刀,长啸一声,向那片厮杀的地方跑去,思雨仍旧站在原地,吹奏着笛子,笛声在山谷中回荡,伴随着不远处的厮杀声。像是死亡的序曲。思雨知道,他一定会打胜这场战役。

林子俊将拥上来的人一一砍倒,边砍边癫狂道:“你们这些人渣,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今天我就灭了你们这群祸害。”他将自己内心的恨全部在那些人身上发泄出来。

那些人见他神勇,纷纷后退。像思雨心里预言的一样,他一定会胜利。林子俊一声口哨,黑马奔来,他翻身上马,飞快地向笛声的声源处跑去。

思雨看着他策马而来,心里的忐忑终于消失,虽然憎恨他和他父亲的存在,但是,毕竟他们流着同一个男人的血液,对他还是有着关心的。他伸手将她抱上马,他口中喃喃说道:“我为她报仇了,她会看到吗?”

思雨答:“她一定很欣慰,你变成那么英勇的人。”

快要到林府时,思雨依稀能看见林府周围站满了人,他们挥舞着旗帜叫嚣着,呐喊着。

思雨说:“放我下来?”

林子俊道:“不去我府上吗?”

思雨道:“不去。”那个林府和她所处的地方时两个世界,她不愿进去那里。林子俊停下了马,思雨轻快地下马注视着林子俊说道:“希望你今后能够成为一个兼济天下的将军,让世间不要再有那么多的悲剧。”说罢,快速地离开。林子俊总有这样的感觉,明明靠得很近,其实却十分地遥远。

时家的院子里,时任远席地坐在树阴下看书。时夫人方萍拿着外衣过来,帮他穿上:“老爷,外头天凉,进去歇一歇吧——”时任远点头嗯了一声。

时夫人扶着时任远入内,这一幕,全部落在了时俊逸的眼中。好像小时候,他的母亲也是这样陪伴在父亲的身边,像是一个佣人,而父亲将母亲所奉献的一切,当作理所当然。数十年如一日,时俊逸不禁有些感慨起来:这就是爱情吗?还是,他们不懂得爱情。他从小被教育着求功名,根本不敢和父亲谈儿女情长之事。而女人不过是遵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来的。他想起他的姐姐时清,她早就和林子俊定下了婚约,他有问过姐姐,这是你想要的吗?时清只说,“这就是女人的命。”当时时俊逸不懂,十几岁的姐姐,为何有那样感伤的语气,长大以后,他似乎明白了。这个时代里,女人便是男人的附属品,依附于男人生存的生物。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未对母亲笑过。

这日一早,时家不同于往常的安静,从早开始就十分热闹,因为时家大小姐时清回来了。时家的人都出门迎接,十分热闹。当时俊逸看到时清的时候,差点认不出来,他的姐姐,竟在他不知道时候变成了美丽优雅的女子。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因为他的离开抱着他哭得像小花猫的女孩,十年之后的现在竟然有如此大的改变,时清上前,拍了拍时俊逸的肩膀:“想什么呢?”

时俊逸不敢相信地说:“你真是我姐姐吗?”说完,时清轻轻打了他的脑袋,“傻小子,出了次国,连姐姐都认不出来了。”

方萍将时清拉进了大厅,和时俊逸回来的阵势一样,只是时任远因为公务没有回来,时清并不想见到时任远。

五年前,她为了逃避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的婚姻,她去了南平府的西式女子学堂学习,时任远对她说:“你无论是否离开,离开多久,你的命运还是不会改变,你和林子俊的婚姻已经定了,这辈子,你注定是林家的人。”

时清反驳道:“我和林家少爷没见过面就成亲了,然后一辈子要以他为天,伺候他,完全遗忘了自己,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时任远对她说:“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你为什么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时清说道:“我偏不,我一定会找到我想要嫁的人,等到那个时候,我要嫁给哪个男人谁也勉强不了。”

因为这句话,时任远给了她一巴掌,她是带着不甘和难过离开的。她下定了决心,“我时清,一定要做一个不一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