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雨跑到原地,地上一滩鲜血触目惊心,那人已经痛的晕厥,林子俊走向另一个人,冷冷地问:“你要断手,还是断脚?”那人倒坚强,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愤恨地看着他。林子俊将刀逼近他的脖子道:“你的老大已经被我废了手,你难道不怕?”
那人道:“怕,有用吗?我的老大向你求饶,你还不是砍了他的手。你要砍就砍,别那么多废话。”
“哈哈哈。”林子俊大笑,“我就喜欢你这种汉子。我饶你一命,现在虽然局势混乱,你们抢劫杀人只是为了活下去,我提醒你一句,要抢就抢那些脑满肥肠的人,不要欺负弱者。”那人眼中露出不敢相信的光芒,快速地逃跑。
林子俊潇洒地扔下刀,看着那些山贼仓皇地离开,而当他松下一口气之后,思雨气喘吁吁地向他跑来担忧地问着:“你没出什么事吗,他们伤着你没有?”思雨紧张地问。
林子俊的心涌起一阵感动,没有想到她竟然为了他跑回来,他连忙抓住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我没事,我不是说了,好歹我是驻防将军的儿子,要是解决不了几个山贼岂不是有辱我父亲的名声。”
“你不要说得那样轻描淡写,那些人拿着刀,你可是一个人啊。”思雨还没有从那种担心的状态恢复过来。
林子俊一时失控地将思雨抱进怀里,温柔地说:“谢谢你,那么担心我。”
思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了,不知该怎么办。她能感觉到心跳得厉害,脸像发烧般滚烫,一瞬间,她反应过来,连忙推开他。
林子俊觉得自己冒犯了她,连忙道歉。正在这时,刚被林子俊打晕的其中一个山贼中爬起拿着刀向林子俊砍来,思雨猝不及防地推开了他,那把刀在要刺向思雨的时候,被林子俊的手臂挡住,他一脚踢开那个人,手臂的伤口裂开顿时鲜血直流。
林子俊不顾自己受伤的手臂,用另一只手拿起刀,砍了那人的手,思雨被这个残忍的举动吓到了。林子俊的眼神中被愤怒充斥着,思雨拿出手帕为他止血。
“快到水边去洗洗伤口。”思雨拉着林子俊往水边走,他的怒气已经消退不少,心已平静下来。思雨沾湿了帕子,小心地替他清洗伤口。他看着思雨为他清洗伤口的样子,手臂的疼痛也缓和了些。
“刚才你不害怕吗?那个人险些砍到你。”林子俊想起方才惊险的一幕,有些后怕起来,他见惯了打打杀杀的血腥,可是,无法接受自己在意的人处于危险中。
思雨道:“刚才我没有想那么多,那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害怕了,倒是你砍了那个人的手,让我觉得十分意外。”
“觉得我残忍了?”林子俊问道。
“你不对他残忍,死的那个就是你。”思雨的口吻里有着些许无奈的语气。
林子俊深深地望着思雨,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为什么总让他感觉她有着坚硬的内心。
思雨只是注意着林子俊的伤口,并没有发现林子俊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她继续边处理伤口边说:“我知道你以为我会说你很残忍,可是我从小也是在血腥中求生存的,我的母亲带着我逃离了几次战争,我见过更加残忍的事。”
林子俊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并不是真的生长在与世无争的地方,她所见过的,所遭遇的,所经历的,应该比他还要多的多。心中不禁产生一种心疼,她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人间冷暖,才有如今的她。
“思雨,我——”想要开口说,让我照顾你吧,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是她的谁,又有什么资格去照顾她。
“你什么?”思雨问道。
林子俊说道:“我好多了,谢谢你,我们快走吧,否则天黑就到不了牧师妻子的家了。”他找了个适合的理由搪塞过去。
“嗯。”思雨将帕子缠绕在他受伤的手臂上,扶着他向山上走去。
“我能问你怎么认识牧师的吗?”思雨边扶着他边问。
那是一个遥远的故事,遥远到不愿意想起。
从北州府回来以后,内战又一次爆发,这一次,他见到自己的奶娘被人杀死,又一次和母亲失散,混乱中,他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听不见枪弹声,听不见凄惨的叫喊声。他跑到铁路边,绝望的念头滋生出来,也许回去,见到的是更加血腥的事,倒不如就这样死了吧,他颤抖着将将一直脚踏进铁轨上,他感觉突然被人抱起,漆黑的夜里看不清他的样子,他的声音很好听,是他听过最温柔的男人的声音,他对他说:“孩子,不要轻易放弃生命,没有生命就没有了希望。”
林子俊反问他:“希望是什么呢?”
他回答:“希望就是无限黑暗里的一点光亮,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不远处,卫兵的声音响起,“我明明看见他朝这里跑过来。”
“再仔细找找。”
牧师抱起他,逃离了那恐怖的黑暗。他们从夜晚一直走,一直走,天终于亮起,牧师兴奋地指着亮光对他说:“看,那就是希望。”
那一天,那个温暖的声音让他明白,活着就有希望,他要一直活下去寻找希望的光亮。即使,那一晚,他看到了尸横遍野的惨状。
他们终于要靠近村庄,思雨在山上看到了那片村庄淹没在火海中,那群山贼将那片村庄淹没进了一片火海中。
“不,不要——”思雨大喊,向火海的方向冲去,林子俊用力地拉住了她,她痛苦地跪倒在地,泪珠滚滚,“牧师的妻子,还有那些村民,他们都被烧死了,都被烧死了啊!”她激动地叫喊着。林子俊将思雨扶起,他仿佛感觉到火烧在了自己身上,全身滚烫。这些世间的残忍,何时才能休止,他不忍去看那般惨状,硬是拉着思雨离开。思雨丢了魂一般走着,看不到眼前有一块大石,就这样被绊倒,伤了脚腕。但是她感觉不到痛,只是一阵麻木。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子俊背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一直走到镇上的医馆。大夫替思雨上了药,然后林子俊将她背回了她的家。伊子轩开门,看见眼神空洞的思雨,连忙将她抱进房中,让她躺下。林子俊看着另一个男子照顾着她,内心涌出一丝酸涩的感觉。
询问之下,伊子轩才知今日发生的事,伊子轩告诉林子俊,他们小时候亲身经历了火灾,他们曾亲眼看见那些火把毁灭了他们的家,亲眼看见人被活活烧死,所以思雨变得那样沉默应该是看到了同样的景象,勾起了惨痛的记忆。
当林子俊回到家中,林业平正开口大骂。“那些山贼竟然到我平洲境内,这一次我一定要废了他们!”林子俊对林业平说道:“爹,抓捕那些山贼的任务就交给我吧。”林业平看向他,满眼的坚定,他感觉到自己的儿子眼中的怒火,正熊熊燃烧着。他同意了林子俊抓捕那些山贼。
林子俊回到自己的房中,背紧靠着们缓缓地移下,他的心此刻很痛,原以为自己已经看惯了杀戮和毁灭的,可是,这一次,被烧死的是他所亲近之人,他无法承受这样沉痛的感觉。
林子俊永远记得那一年牧师将她背回他们的临时住所,他因为惊吓久久没有说话,她耐心地照顾他,和他说了很多话,将他抱在怀里给予他温暖。在那样残酷的战争中,她教会他凡事要抱有希望。
虽然他有父母,可是他的父亲一直在各处奔忙,而母亲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父亲,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感觉自己是独自一人。
在孤寂的成长过程中,他经常去找牧师和他的妻子,诉说内心的烦闷,他们总能开解他。牧师因病去世的那一年,他陪同父亲去边境打仗,打胜了回来,奔向教堂,然而得知的是牧师的死讯。他找到牧师的妻子,在她的怀里哭了一天一晚,对于他而言,牧师是救命恩人,是人生的指引着,也是朋友。牧师的死她应该比他更难过吧,然而当他痛苦地跪在牧师的墓碑之前,她却劝说着他,让他难过的心平静下来,而如今连她都离开了,他的心好像又被切走了一块,痛得要窒息。
思雨在榻上躺了一天一晚,整整一天一晚,她不吃不喝。虽然只和牧师的妻子有一面之缘,可是她已经将她当作了知己,她的宽容,风趣和温柔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她眼看着熊熊烈火烧毁了村庄,幼时那不愿想起的恐怖景象又不听使唤地浮现开来。烧杀强虐构成的残酷的世界又涌进了脑海中,恶心得令人作呕。
伊子轩端着一碗粥,走进思雨的房间,劝说她吃些东西,而她只是两眼空洞地望着屋顶,她的语气冰冷地问:“伊大哥,这个世间的伤害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那个声音让伊子轩觉得那样的虚无缥缈,他心疼地看着她,她的泪顺着脸颊划过。
这个问题,伊子轩自己问过自己很多遍,可是,都没有答案。
谁又能说得明白,这个世界,为何会有伤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