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开了一路,一群身穿军装的人走进车厢,沉默而严肃地望着整个车厢,思雨的心里发紧。邻座是一个打扮靓丽的中年妇女,她小声感慨着,“听说平洲府的军队又在抓人了,这样抓要抓到什么时候去。”思雨望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坐着,看着来来去去的军人在车厢中巡视着。
领头的军官从车厢的那头走到这头,仔细打量着车厢的每一个人,当他的目光盯住了思雨时,思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的目光是极可怕的。他盯着思雨,然后快步走进她,语气却是十分客气,“思雨小姐,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思雨邻座的人吓得脸刷白,连忙从她的身边移开,咒骂着:“原来你就是他们要抓的人啊,你可别连累我啊。”然后看向军官,求饶着:“这位军爷,我可是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可别抓我。”说完连忙向后躲去。思雨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只好跟着那人走,火车到站时,思雨没有反抗地任由那些人带走。
思雨被人带进了一部车子,她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双手紧紧握着,她感觉到车子呼啸而过,车子开了一段时间,她感觉车子停了,但是眼睛还是被蒙着,眼前一片黑暗,思雨的嘴唇微微一颤,害怕还是没有减轻,“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没有人回应她,她感觉有人靠近她,然后拿着一碗汤要她喝下,她害怕那东西,硬是不喝,然后她感觉有人硬是让她张开嘴,那碗汤被逼着灌入了思雨的口中。她微微听见那个甜美的声音对她说:“睡一觉吧,一切都会好的。”
醒来时,已躺在一个柔软的榻上,微弱的阳光透过窗帘,是一种好看的橙色,整个房间笼罩着一层暖意。
思雨轻轻地下床,踩在暖暖的地毯上,她看着整个房间的布置,全部是西式的装潢,家具都是用上好的红木,她头痛欲裂,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突然感到身边有均匀的呼吸声,她吓了一大跳,连忙下了床,不小心踩到了地板上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双男人的靴子。她向榻上看去,那个男人安稳地睡在榻上,她到底还是逃不过他,微弱的光照应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她的心砰砰狂跳,落足极轻,摸索着向大门口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底一阵刺痛。
“你走不了的。”榻上突然传来他威胁的声音。
她的嘴角慢慢上扬,仿佛是在嘲笑着他,“你以为,用这样的方法,我就会留在你的身边吗?”
他下了床,两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用力地揪住她的手,他一直讨厌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是不屑于同他说话。
她的眼眸一直是那样透着雾气,如同初见她一样,像是朦胧雪光里的钻石,仿佛在她的眼中,世界是一片纯净的。
他的声音是急促的,试图要解释清楚,“我没有碰你,只是你发了烧,浑身发冷,所以我才睡在你身旁。”
她问他:“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
他的心因为她的一字一句渐渐地沉重起来,明明知道,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此生是得不到她了。
他突然放开手,声音僵硬:“伊子轩已经死了,他的孩子也不在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语气淡然得让人心寒,“他早已活在我的心里。”
“他早已活在我的心里!”这样的一句话刺痛了他的心,他曾想极力挽回她,可此时才知道,那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情。
他是真的错了,错得那样离谱,可是,爱上她,难道错了吗?
安思雨走了之后,他的心仿佛被掏空,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不忍失去。他动用了他的军队去寻找她,即使用强迫的方法,他也要她留在身边。
安思雨被关在他的住所,一座富丽堂皇的官僚,她去哪里都有大群的人跟着,他说是要保护她,而她知道,他是怕她又一次逃走。
来到这里的一个月之后,她无事可做,去他的书房找书看,她还是喜欢那本《圣经》,打开那本《圣经》,书里夹着一张纸片,她好奇打开,上面密密麻麻绣着很多字。她看到那纸上的字,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一晚,思雨对林子俊极其地温柔,不同以往的冷淡。她煮了红豆粥给他,林子俊一下喝了几大碗。她拿走了他的配枪,想要一枪打死她。
那张纸上是军阀所要铲除之人的名单,名单上有她两个熟悉的名字,时任远,伊子轩,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生父,一个是陪伴她成长的男子。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父亲的死,伊子轩的死都是他的安排。他将这一切都做得像是意外。
思雨终于鼓起了勇气扣动了扳机,然而这是一把没有子弹的枪,她杀不了他。她放下了枪,
转身想要逃离这个房间,她听见他的声音,冷冷地说:“你逃不掉的。”
她回身去看他,他的脸那样凝重,她以为自己安排得很好却终究被看穿了。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一字一字像是要喷出火来。
她的声音却出奇的镇定:“你早就知道原因,何必问我。”
她终究还是知道了一切,他掩饰得那样辛苦。
林子俊的声音颤抖着,那样清楚,“你别逼我杀你。”
思雨轻蔑地笑着,“死了,我就能和他相聚。”她宁愿去死,也不愿呆在他的身边。
他掐住她的脖子,声音冰冷,“既然这样,那我成全你。”他用尽了力气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捏成一团粉末,她快要窒息,脸上却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他彻底得绝望了,她连求饶也不愿。他突然放开了手,声音中带着请求,“如果你求我,我会原谅你。”
而她的声音透着绝望,“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求你。”
一字一句,如同烙铁,刻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对她那样的好,即使知道她拿了枪要杀他,他也没有动过,想着,死在她手上也是幸福的,而她宁愿死,也不要见到他。
于是,他成全她,“来人,安思雨偷取军事文件,交给侍从官处理。”
思雨任由他们带着她离开,他想过,只要她看他一眼,他就会心软,而她竟然那样决绝。他痛苦地握拳,一拳一拳打在落地玻璃窗上,窗玻璃碎了一地,鲜血渗出,而他竟只是麻木。
侍从官小心地问:“少将,思雨小姐要怎么处理?”
他喊得歇斯底里,“按军法处理。”
侍从官不敢再问,压着安思雨退了出去,门被无声的关上,他靠在门上慢慢蹲了下去。
思雨第一次来到审讯房,原来竟是这般景象,每一间牢房都透着冰冷的气息,其中的一间牢房里,关着云艺阁的刘叔,他的身体早已血肉模糊,仿佛是一摊烂肉。
若兰蜷缩着坐在牢房的一角,她知道接下来会是极痛苦的折磨,她只想着,很快就能去找子轩了,心里倒是出奇的平静。
牢房的门突然地打开,几个宪兵粗鲁地抓着她,将她带到了刑房。刑房的一头坐着侍从官,他的脸上透着不忍,轻轻地说,“我跟了林督统五年,南征北战,无论到哪里,他都会去找一个名叫安思雨的女子,几年里,我们找了上万个名叫安思雨的女子,却没有一个是他等待的。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你,那一天,他兴奋地对我们说,他找到了他的思雨,他真是爱你的。”
这一番话并没有触动她,因为心早已死了。
墙上挂着一套套刑具,一件件透着死亡的气息,她被钉在板上,鞭子抽在她单薄的身体上,每抽一鞭白色的内衣上都会出现一条血印,她从没有体会过那样的痛,紧咬着的嘴唇都渗出了血,她的脑海中想着西岳遭受的苦,原来,西岳也曾经那样的痛过,能感受她的痛,也是幸福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不属于自己。
军官都抽得累了,她却不发一言,终于晕厥过去,侍从官不忍心这样看着她,离开了牢房,走前吩咐着,“不要让她太痛苦。”
思雨被一桶水浇醒,冷意袭来,睁开眼睛,仍旧在刑房中,她悲伤地想,离死亡还有多远呢?
她被放了下来,然后被人拖着扔进了牢房,那些刑具都还没有一一在她身上用过,为什么放她回去呢?
早就听过那些酷刑,她所在的醉仙楼曾有乐师潜伏在平洲府套取机密,被抓进去后,剥掉了十个指甲,痛不欲生。当时听到时,心底一阵作呕,如今是自己要面对这一切,却只有麻木。
原来,当一个人绝望的时候,连疼痛都变得麻木了,她只想快点死去。地上冰冷,墙壁的缝隙中透着一丝丝的光亮,她知道天亮了。可是她还在这个黑暗的世界,她使劲全力将头重重地敲在墙上,一下,又一下,鲜血渗出,每敲一下,她都会想,自己距离死亡还有多久呢?
可是敲到最后,连自己都筋疲力尽,疼痛让她失去了意识,她突然觉得最后一下敲在了软软的东西上,睁开眼睛才发现那是一只手掌。她抬头望着他,眼中露出哀求和绝望。
林子俊感受到的身体在发抖,他到底不忍心让她痛苦,因为这样,他会更痛,如果她真的死了,他会永远在痛苦中无法抽离。
林子俊抱起她,她的身体那样轻,整个人的身上透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思雨,你不要睡,你看看我。”他的声音满是乞求。
而她疼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昏昏沉沉地吐出几个字:“南平,我要去南平。”
他仿佛是看到了希望,“好好,我带你去南平,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南平。”
军医为思雨治疗了整整一晚,每一个伤口都细细地擦了药粉,然后再小心地包扎,她的身上竟没有完好的皮肤,她疼得叹息着,他心痛地按着她,好让军医给她上药,伤口中有皮鞭的皮屑,要一点点拿出,镊子时常会夹到她的皮肉,他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被扯开,那样的疼。上好药,军医给她注射了止痛剂,感叹着说,“这样的伤,怕是要痛死了。”
思雨在睡梦中,感受到疼痛已经渐渐消失,她梦到了伊子轩,他弹奏着古琴,琴身悠扬缠绵。
思雨身上的伤,治了一个冬天才治好,伤口都结了疤,每一天,林子俊都来看她,她只是愣愣地望着窗外,有时候会在阳台上站上一天。他害怕她跳楼,便叫人在阳台装上了铁栅栏。
他们靠得那样近,却终于走到了天涯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