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柳的电话其实不算惊讶,因为在他之前,真田他们已经亲自过来慰问了。
“莲二。”
“幸村,还好吧。”电话的那头传来男人稳重的声音,“抱歉没有办法赶过来”。
医院外面洁白的墙壁,护士穿着制服来回的行走。“现在在忍足家的医院里。奶奶年纪也大了,不是很乐观的样子。不说这个了,对了,你度假的怎么样?”
柳在那头沉默的停顿,第一次这个人很讨厌这个样子的自己,这件事梗在心头,像颗刺一样,不拔不行,“幸村,其实……”
那头的幸村因为忍足侑士的出现而匆忙挂下了电话。
“幸村,其实是,我见到入江了……”
前半句伴着幸村匆忙地再见,后半句伴着嘟嘟声,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告诉他么……
事情在两个月之前,柳莲二因为公司业务出差去京都。冬季时候的萧条,伴着情绪化也逐渐低落下来。这个年纪就破格提拔为HR经理,面对繁复的数据,以及每天的证券市场评估,老一辈的质疑,这些都不免使人憔悴。如果做完了这一笔,他第一次产生了一个休假的念头,工作狂也是人,工作狂也有青春跟恋爱的权利。柳轻轻靠在椅背上,堵着的路,以及潮湿的天气让他对这个城市的好感尽失。
被云层覆盖的看不到蓝色的冬天的京都的天空。
怕是发生车祸了,柳一脸漠然的看着窗外,视线可及的是在他身后的长龙,而在他之前的三两部的车停滞的不走。日本是个秩序很严谨的国家,即使是车祸,发生在主干道似乎不是很自然。时钟在走,他的耐性也随着腕表的指针消失殆尽。
打开车门伴随着冷风的夹击,大衣里藏起来的温暖被立刻解体。他看着100米开外的人,高高的男人,以及短发的精致女人。她穿着绿色的大衣,那种绿,是墙角的青苔常年没有看见阳光的感觉,和天气一起让人觉得阴沉。
男人熟悉的正脸,以及,女人,不完整的侧脸。还有被撞的支离破碎的宾利,几乎完好的甲壳虫。亮黄色的熟悉,在阴暗的季节了突然明朗无比。当年入江女生也是以这样一个形象进入视线,但是八年后她那个型号应该已经停产,而且,她在的地方谁也不清楚。
以前唯一知道的伊妹儿号,因为一次跟幸村的对话而被晾在公共校园主页就再也没有用过它,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即使他们曾在一个城市相遇过。
柳重新坐到驾驶上,看到她的正脸,带着轻蔑的讽刺,还有很熟悉的笑容。在下一秒内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她,不是因为幸村太想念,而是因为这个笑容,即使相对于之前有打不破的冰默,悸动的感觉是在的。这个时候就觉得事故现场是不是处理的太快了一点,后面是噪天的鸣笛声,他除了前进却只能留下探索的目光给她的背影。
“这么说来幸村,我怕是看错了。如果她回来,应该来找你。”柳对着屏幕上通话一结束的字样,自言自语。
忍足侑士穿着宽大的白袍,样子严谨而又疏离。
“幸村君,检查结果出来了。证实是PD。”(帕金森综合症)
幸村点点头,“很早之前就发现她很会往事,只是没有想到会进展成这样。这个病……”
“目前还没有能给出一个明确的治疗方案,只不过她的身体上经常还会出现另一种症状,跟PD完全相反。这个很复杂,初步怀疑是脑膜瘤,至于具体的地方,还要做进一步检查才能决定。”
忍足侑士看着对面的男子垂下眼睑,少年时就显示出王者气质,而现在即使是笼罩着某种莫名的情绪,这份气质还是不减。
“总之今后是个漫长的过程,奶奶毕竟年纪大了,什么状况都会有的。”
“谢谢你,忍足君。”
“不用客气。”忍足沉声道,“对于这种事情的发生,我也感到很抱歉。另外,我想,如果要好好治疗的话,还是到关中比较好。关东的话,最拿手的是心血管科。”
幸村接过厚厚的治疗报告,“那么我先告辞了。”
“幸村君,请等一下。”忍足站起来,玻璃杯中的水漾出波纹,“其实是这样的,我知道一个脑科医生,她师从的教授是这个领域的权威,我想如果跟她联系,应该会找到那个教授的。”
幸村装过身,结果那张纸,其实什么都没有,一个英文名,跟一个很长的伊妹儿号。
“外国人?”
“不,是日本人。”忍足的脸上笑得苍白,即使是尽力的掩饰,也不敢担保眼前这个男人看出端倪,这样还不如自己承认的好,“她叫Vivian,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我的未婚妻。”
毕竟,没有哪个人会拒绝,这么优异的条件吧。
“爸爸妈妈已经在飞机上了。”毕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奶奶怎么样?”
“说,不是很乐观。我想帮她转院。”
“转院?”精彩瞪大了眼睛,“真的到了转院这么严重的程度啦。”
精彩的手覆盖着男人分明的骨节上,看到过好多人因为过去不曾有的愧疚,一下子想弥补,“哥哥,这其实不是你的错”本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再说他们也快回来了。”
一连几天的熬夜让他的脸看上去很疲惫,根本就不应该那样的,你有你的天空,不属于承载其他。
京都沉重的空气里,连呼吸的白气都变成一种还存在的标志,12个小时的手术,双腿变得僵硬无比。自以为是忙碌的坚持可以换过去不回想的曾经。手中紧握的惯灌着热水的塑料杯,总是需要一些温暖,哪怕是一点自以为是的纪念。
“礼物收到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仔细其实听不出纹路,“你似乎很累的样子。”
入江轻轻抿了一口水,她太需要这样的液体湿润口腔,“嗯,手术刚刚结束。德川君,我可不觉得你那俩大红色的法拉利适合我这个刚工作的穷医生。”
“呵呵,它现在不是我的。今晚有空吗?要来聚聚吗?我在亚历山大等你。”大概在上次,算的上车祸的一次,得到了一个能偶尔一起喝酒的友情。这对于过去一见面就拔剑相向的两个人来说的确算是很好。
“不了,今天有约。”入江思量着下一句的开口,“谢谢你没有把我回来的事情,告诉他们。”
“我只是暂时不说而已。”德川和也收了线,写字楼的最高层看着天空。
<我们所有的不舍都是因爱而生,若我们无爱就会云淡风轻,只是这无奈,要经历诸多磨难离合,是好是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曾经迷恋过你。>
入江奏一扯出了一抹微笑,下意识里想到这个民族对待上司还要标准的90°鞠躬。
他说,你不要多礼,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依然是看着她的动作,不说话。
“还以为Vivian在国外多年,就忘掉了这些。现在看来不但是医术了得,人也特别秀气”院长在旁边一声不响,相对的主座上的50多岁的男子散发着浑然天成的主人气味。这里是京都,毫无疑问的口音不像。
“您谬赞了,有些东西就像生了根一样在心里,再也忘不掉了。”跪下来的时候双手平铺在大腿上,日式料理点胡琴的乐器奇特,却浸润在典雅的氛围里无法让人抽出神来。
那个男子的眼睛里面一直是打量,尽管是低着头,也能感受到落下来的目光,院长一直在一旁说着各种段子调节气氛,因为保持一个姿势硬生生的疼痛。等痛到了一定程度,神经出现麻痹,也就在没有感觉了。
“说了这么久,我还没有自我介绍下,真是失礼啊,我是忍足侑成。”
入江赶忙站起来,迎接他伸出来的手,忍足家,早年间听过,关东的医学大家。这么多年来,关东注重心血管科,而关中以脑科见长,如果是这样……
“你想得没错,圣朗医院的幕后其实是忍足家。”
也是,就算是一家外企医院怎么可能有那么些能力来进购那么多的脑科器材。
昏暗 的灯光衬得女子莫名的心慌,她却在这样的氛围里笑开,犹自一朵莲花,“所以您觉得,入江家垄断脑科的时代即将被打破,而忍足家一统天下的时间也即将来临。”
“你很聪明。当初你选择在我们医院的时候我就关注你了,虽然你的简历上并没有写,但是这么多年在Dr Kenny身后的人也只有你而已。Vivi是时候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忍足侑成泛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肯尼医生的行事一向都很低调,如果这个人能够知道的话,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背后代价才对。
“你一个女子,即使很优秀,很强大,没有一个舞台给你你照样只能活出一般的水平。可是如果我给你一个平台,让你做的更好,何乐而不为呢?”
“你的意思是,我们双向合作?可是正如你说的,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而已。”
“说合作就太见外了。”忍足示意院长走开,“这不是合作的问题,我想建立一个最具规模的神经外科,可是这方面我只信赖与最亲近的人,换言之,这个亲近的人只可能是我的家人。”
他略微的顿了顿,“嫁入豪门的几率不大,但是现在就有一个好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
“你的意思是,我做你的恋人?”
“哈哈哈哈,小女生,你跟我的儿子差不多大小。”忍足侑成换了个狐狸般的笑容,“而且,我觉得你们很想相配。Vivi,我相信你能够做最好的选择。”
“忍足先生,在问最后一件事情,你就这么有把握因为我,Dr Kenny会到你的医院吗?”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不是吗?给你一周的假期,回来之后告诉我答案,当然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的今天就为你跟侑士准备最完美的订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