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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和肾病患者同居的日子(4)

花店老板为我选购了一束粉色的玫瑰,抱着星星般灿烂的花朵,看着这美丽的花,闻着淡雅的花香,我心里有了久违的暖意,感受到了丝丝温馨在全身漫溢,走时老板还说:“姑娘,玫瑰是恋人之间的花朵,希望你们和和美美啊!”

来到医院里,耿文思还没有睡醒,我把玫瑰放在一个瓶子里。这个时候,王医生查房走了进来,看到了艳色的玫瑰,有点不快地说:“颜色太浓的花朵会刺激病人的神经,最好拿掉!”

这个时候,耿文思醒了,他赶紧支着身子坐起来:“不用的,医生,我喜欢这花!”

当听到王医生说这花刺激病人神经时,我真是懊悔极了,真恨不得把这花朵扔到窗外去。这个时候听到耿文思这样说,我心里才好受了点。但还是感到郁闷,辛苦一场,本来打算让病房有个欢乐的气氛,却被医生说“对病人有刺激!”好在耿文思说喜欢这花,多少让我心里有了些欣慰和喜悦。

尽管如此,查房的王医生走后,我还是把这一束玫瑰扔到了窗外。我担心稍微一点刺激,耿文思的病情就会加重,耿文思看到那束花被我毫不留情地扔了,很可惜地说:“真对不起,贾妮,让你的好心白白浪费了,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没什么的,只要你的病好了,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轻声说。

“其实,说实话,贾妮,我一直很担心你为我切除一个肾脏。我知道你们老板是为了挣中介费,你其实得到的并不多,所以我这几天在监护室里就已经想好了,我给我的律师重新立了遗嘱,以后你将是我的遗产继承人。”人在生命极限时,感情是脆弱的,即使别人对他一点好,都能把他感动得一塌糊涂,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全部来回报这点儿好。也只有在生命垂危时,人才会把感情看得这么重,把物质看得那么轻。

“那怎么可以?”我赶紧说,“你绝不会有事的,再说,你还有你的亲人,我其实……其实和你什么也不是,我是不会要你的钱的。”

“贾妮,你这次一定要听我的!”耿文思一连喘了几口粗气,他一激动就呼吸不畅,我赶紧在他的腰下垫了一个枕头:“文思,你不会有事的,再说,你的钱我没有资格要!”

“贾妮,你这样说,我就死也死得不安心了,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亲属,前些年因为我很穷,都不怎么来往了。后来我继承了祖父的遗产,有了点钱,他们都来借,我要不借,就骂我看不起穷亲戚,借给了他们,他们就再也不还。现在,我对这些亲戚已经看透了,我也不想和他们再有什么关系,独孤的生,孤独的死,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耿先生,你会好的,我还会帮你换肾,你以后将会过得很幸福。”我赶紧劝慰他,医生说过,病人的情绪不能总是伤感,要经常鼓励。

“别劝我了,贾妮,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换肾了。前一阵时间,我进了监护室,是由于我偷吃了一些泻药。我不想拖累你,我知道你被供体营控制,不能不给我换。所以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以后你用我遗嘱里的钱,可以过上好点儿的生活,找一个爱你的男人。你还年轻,会找到一个好男孩子的,我老了。”

我悲从中来:“我会为你换肾的,你一定等我那一天。”

耿文思微笑着摇了摇头,好像是说累了,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黄山来到医院里,假冒耿文思的亲属,和王医生交谈了几句。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时候进行肾移植手术。王医生说,就这几天的事情了,看看耿文思恢复得怎样。

准备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耿文思在我的劝说下,已经恢复了重新生活的勇气,有一次,在我帮着耿文思小解的时候,发现他竟然羞赧地拉上裤子拉链,不允许我在旁边。

我毕竟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所以我退了出去。耿文思从洗手间出来后,对我说:“刚才不好意思,贾妮,可能是你在旁边的缘故,我身体有了反应……”

我涨红了脸,其实,在我扶他进洗手间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他平日软塌塌的内裤变成了“变形金刚”,当时,我也脸红红的,不知所措。

想了想,耿文思毕竟是个病人,假如一味地害羞,不好意思扶他帮他,那么他憋了尿,岂不是加重了尿毒症?

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我鼓起勇气说:“其实,我是经历过男女之事的人,你不用那么担心的。”

我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让耿文思放心,我是不会介意的他也应该放开胆子,为了治好自己的病,很多需要忌讳的事情不需要那么注意。

“嗯,我知道,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没有谈过对象是不可能的。何况你又这么漂亮,我只是觉得我亵渎了你。”

“你说这话就远了,耿先生,其实在我心目里,你是一个老好人。以前在我生命里出现的男人,除了我的父亲,就是你最好了。其他的都不是一些什么好人。”

“哦,原来,你只是把我当你的父亲看待。”耿文思叹了口气,有点失落地靠在床头,神情有些寂寞。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想解释。也许我生命里有恋父情结,经历过大学初恋的失败,我成了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我梦想着有一个父亲一样的男人宠爱我,给我关怀,给我温暖,在我无助的时候给我一个家。

耿文思最近睡眠比较多,他靠着身后的被子又一次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稍许的遗憾和寂寞。

可能是刚才的话题比较沉重,又隐隐地勾起了我对爱情的回忆,让我想起了我曾经爱过的几个男人。大学男朋友就不必说了,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后来的网恋更不必提,就跟我玩的《魔兽》游戏一样,那只是逃避痛苦的一种方式;后来的黄瓦,就是我曾经真爱过的男人,谁知道,我遇人不淑,到如今才看清他的真实面目;还有穿插其间的霍东,我爱过吗?好像已经忘了,花样美男虽然值得观赏,可是,当初我毕竟没有为他动心,我已经不是十九岁的大学生了,经历过初恋,也过了崇拜明星的偶像期,我爱的是成熟的男人。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耿文思,他长得比较中庸,丢在人群里,谁也不会注意他,虽然他已经身负千万巨资,可是他一点儿也没有架子,就跟邻居叔叔一样,和蔼、可亲、淡泊于名利,没有黄瓦那般飞黄腾达的野心,生活得很平淡,也很真实。

这样想的时候,耿文思醒了,说:“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一个百合花一样甜美的姑娘结婚了!”

我知道耿文思在开玩笑,所以我也开玩笑地说:“你梦见的姑娘是大S还是小S啊,听说男人们都喜欢这两个女神呢!”

“是吗?我倒是没有觉得她们是女神,我不喜欢那些娱乐明星,虽说我到台湾领取遗嘱的时候,很多明星经纪人给我介绍大明星,可是我可不喜欢那些场合,我本以为是正常的礼尚往来,后来才知道明星的陪酒费就要十五万。”

听着耿文思絮絮叨叨的抱怨,我哑然失笑,拿着一张凳子坐在他旁边,就好像幼年时坐着板凳听邻居叔叔讲笑话,我说:“谁让你有这么多钱呢?有钱人就是经纪人的靶子,没事就会找你,因为你是那个埋单的!”

耿文思知道我在开玩笑,也笑笑说:“虽说现在有钱了,要说不喜欢这么多的钱那是虚伪。以前我很贫穷的时候,做梦都在梦想天上掉钞票,那时候啊,你可能不相信,一个月就挣几十块钱,那时候就想,什么时候一个月挣一千元了,就跟沈万三一样了。后来改革了,涨了工资,我真的挣到了一千元,可是我又不平衡了,我的同学们都是百万富翁了,开着轿车,那个神气啊。我现在才知道,钱原来是死的,只有人的心态是活的,要是你拥有一千,就觉得很幸福了,可是后来你拥有了一万,你还是不幸福……”

我半晌不语,因为我觉得耿文思的话是正确的。有多少人,至今还在金钱的旋涡里迷乱,又有多少贪官拥有了上百万还不知足,最后死在自己的贪婪里。其实,人活着,生存的物质基础是很低的,住在农村乡野的平房瓦砾里,也是一种幸福。这种幸福,也不一定比高楼大厦、钢筋水泥差。

“贾妮,今年的一场大病,让我从千万富翁的巅峰上跌落下来,我现在就想,死也就死吧,我很想找个女人来爱一次。很多年了,爱情没有光顾我了,假如我真的好了,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和你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噗!”我笑了起来,没想到,他还知道陶渊明。我一直觉得,出生在六十年代的男人,而且还是一名技师,思想就跟理科课本一样,枯燥无味。没想到耿文思还很浪漫的。

就在我要回应耿文思的话时,病房门被打开了,我一看,原来是马丽亚。

马丽亚这一次没有抱着孩子,是单独自己来的,看我和耿文思谈兴正酣,眼神迟疑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话说,可是没有张嘴。

耿文思看出了一点儿什么,赶紧对马丽亚说:“你就是马丽亚吧,我听贾妮说起过你,还说你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就当我是个透明人,也许我能有什么办法给你们排忧解难!毕竟我走的桥,比你们走的路都多!”

听到耿文思这么说,马丽亚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还没说话,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好像天一下子塌了下来。

以前马丽亚可从来没有当着我的面这样哭过,此刻的她,不仅仅因为生了孩子,身材臃胖了,还像个农村女人一样,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捂着脸哭。

“是谁欺负你了吗?马丽亚,你先别哭,你说说看,看我们有没有办法给你解决。”我急忙拉她的手,可是马丽亚使劲捂着脸,就是哭个没完。

“马丽亚,你这是为什么呢?蛇宝宝呢?不会是蛇宝宝有事吧!”一个不祥的念头冲撞我的大脑。

“蛇宝宝没事,是周扬出事了!”

一听到是周扬出事了,我心一下子放松了,自从上次在轿车里听黄瓦说起周扬做过的孽,还勾引酒吧的女孩子,在人家身上割肾。我就知道,他这辈子肯定要出大事,本来想让马丽亚劝劝周扬,恶事做多了会遭到报应的。只是这几日我忙着照顾耿文思的病情,竟然把这么一件大事忘了。

我暗暗责怪自己太大意了,然后我听到马丽亚说:“佘老大的供体营供体越来越少,眼看就开不下去了,周扬就学着那些搞传销的,把供体们关在一个屋子里,让他们给老家的亲戚朋友发短信,就说自己发了大财,让他们也来这里做生意,来了人之后,就把这些新来的控制起来,继续仿照前一个招人……就这样,一个金字塔效应下,周扬的合家乐供体又发展成了二百多人,就在昨天,警方接到报警,一举查封了我们的合家乐供体营。周扬被警方抓获,他担心被判刑,趁警察不备逃跑,结果被警察一个枪子儿……”

“你是说,周扬死了?”听到这话,虽说我心里有点震惊,可是竟然一点也不悲伤。

“是的,周扬当时中弹后,还说了一句话,说对不起我,还说他并没有和前妻离婚,说今年和我结婚是骗我的,可是,我还是想哭……”

马丽亚哭着哭着,一口气倒不上来,竟然昏了过去。

我知道周扬的死对她打击很大,所幸这里是医院,我赶紧叫来医生。给马丽亚掐了人中后,马丽亚渐渐苏醒过来,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说:“贾妮,反正我也完了,我要告黄瓦!哪怕鱼死网破。”

当听到马丽亚说要告黄瓦的事情后,我心里暗暗有了谱,肯定是黄瓦搞的周扬。我猜想的没有错,医生走后,马丽亚喝了一口水,接下来说的话更加让我目瞪口呆。

“本来周扬的供体们,因为来的时候被亲戚忽悠着,缴纳了一定的会费,没有一个逃跑的,还做梦发大财。后来一个叫小吴的男人是自愿来做供体的,他在里面住了几天后,就给警方通风报信。我现在才知道,小吴就是黄瓦派来的间谍。黄瓦为了消灭竞争对手,把周扬告了。现在,那个黄瓦不知怎么在暗处笑呢!我的命好苦啊,蛇宝宝的后爸爸刚刚死了,亲爸爸也死了,以后,我就成了一个寡妇了。”

马丽亚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禁不住号啕大哭,那样子就跟一个家庭妇女没有两样,也丝毫不注重淑女形象了。

我连连感叹,家庭变故对一个女人的影响这么大,同时,我也为黄瓦的阴险狡诈暗暗惊心,姜是老的辣,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周扬怎么斗得过黄瓦呢?

马丽亚说要告黄瓦后,不仅犹豫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耿文思,还言犹未尽的样子。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耿文思却看出了里面的道道,直接问:“你想告黄瓦,但是你有证据吗?”

“我……我就想让贾妮为我作证!”马丽亚虽然说得吞吞吐吐,可是,这句话再明白不过了,这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说:“你们现在不就是最好的证人吗?你们不是黄瓦的安排下,做的供体吗?”

我看了看耿文思,又看了看马丽亚,脸上现出了为难的神色。

告黄瓦,虽然以前也想过,可是,那是在和耿文思接触以前。那个时候,我还有心采集过黄瓦的证据,想把他告上法庭,不再让他危害于民。

可是如今,假如我告黄瓦的话,不得不思考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样做的过程中,是不是会殃及耿文思?因为器官买卖,是双方都有责任的。

那个时候,不仅仅给耿文思换不了肾脏,还有可能把耿文思传唤上法庭。当然,我可以作为受害者,逃过法律制裁。

“贾妮,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也不为难你了!”马丽亚脸色铁青地要走,我赶紧拦住了她。可是,她挣脱开我的手,依然走了出去。

可能她也觉得,在耿文思面前,说这些有点不妥,毕竟这事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和健康。

我不安地把头转向了耿文思,只见他枕在被子上闭目养神,可是我知道他没有睡着,对于马丽亚的话,我不知道他怎么想。总之,遇到这事,总不会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贾妮,你说说你的真实想法。”耿文思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徐徐说道。

“哦,耿先生,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我是会为你换肾的。”

“我是说,你觉得应不应该告黄瓦,他——有时候做得确实比较可恶。比如这一次,他只给你十万元,却收取我二百万的中介费。”

“我对钱不太看重,我希望你能健康就好了!”我劝慰着他,不希望这事影响他的身心。

“不,我希望你能帮着马丽亚告黄瓦。关于器官交易,的确是我们国家不允许的,这事,其实我最初就做错了。”耿文思好像考虑了好久,才说出这番话来。

就在我继续打算说服耿文思的时候,忽然手机惊叫起来,是马丽亚的手机号码,却不是她的声音,那声音说:“一个女人被一辆疾驰的轿车撞晕了,我们在她的手机里,只看到了你的号码,请你火速来125医院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