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办公室与厉言不欢而散之后,蔚澜就不敢再主动接近厉言了。那男人是危险人物,高压地带她还是少走为妙,可往往事与愿违,你越不想做的事偏偏越是找上你。她在厉氏大楼下哀叹了5分钟,终于认命地步上前往总经理办公室的电梯。
厉氏果然比乔氏气派不少,就连电梯都比乔氏豪华,难怪那么多公司争破头都想和厉氏合作,有钱真是一件好事。
秘书把她引进厉言的办公室,偌大的空间里只余她一个人,厉言还在开会,她走到窗口俯瞰整个城市。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上次还是喝醉了被厉言带来这里过夜,想起来,他们之间的牵绊似乎从很早就已开始,否则那时在人潮汹涌的酒吧,为什么他们会一眼就看到彼此呢?
“来很久了?”
蔚澜蓦地回头,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连脚步声都没有?
“见鬼了?”厉言笑道,拿文件夹敲了敲她的额头,她不知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连自己进来都没察觉。
“嗯,是见鬼了。”蔚澜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张制作精美的请柬递给他,“喏,这是乔氏的周年庆请柬,高娆特意让我送来的。”
“送个请柬还能劳烦你亲自走一趟?”厉言显然不大相信蔚澜的措辞。
“不然你以为呢?”
厉言微一挑眉,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坐下,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请柬,嘴里却问道:“听说乔氏对中信城西那块地的合作很有兴趣?”
城西那块地自然就是指实验学校边的高层小区,蔚澜不动声色地瞄他一眼,这男人真能装,明明已经知道了还想从她口里套话,她咳了一声:“可不是,昨天开始我们就已经进入加班加点状态,老板对这个项目很是看重,高娆像变态似的折磨我们,女强人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见厉言不吭声,蔚澜似乎想起中信也曾抛橄榄枝给厉氏,不禁问他:“你不是一向都秉承有钱不赚是傻子的至理名言吗?怎么这次居然拒绝了这么个大好的赚钱机会?”
“有些钱是赚不得的。”
蔚澜不大懂这句话的意思,可没等她发问,厉言已经拖着她出去了。他很自然地揽着她,眼角戏谑的笑意,蔚澜一时间被他感染了,竟忘记抗拒。她和厉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能毫无芥蒂地走到一起吗?
“蔚小姐也在这儿?”一声轻慢的哨声横穿过她和厉言,她扭头循着声音望去,一张英俊的脸,并不比厉言逊色多少。
她明显感觉到此时的厉言一身戾气散出,与刚才判若两人。看来外界的传闻不都是不可信的,厉氏的两位掌事者这些年斗得死去活来,表面却还能维持和平,教人唏嘘不已。
池景和双手抱胸,目光暧昧,蔚澜被他看得不自觉往厉言身边缩了缩,这个池景和长得太妖孽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池副总也认识她?”厉言把蔚澜拉到怀里,全然的占有姿态,那表情和口气,带着傲慢和挑衅。她呆了呆,这真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沉稳的厉言。
“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池副总,怎么认识的?”他低头微笑,眉梢舒展,似十分愉悦。
蔚澜脸一红,“又……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嗯,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向池景和,“池副总有事?”
池景和耸了耸肩,“没事,看到熟人过来打个招呼而已,厉总艳福不浅,身边总是不缺女人。”
这话绵里藏针,但厉言面上波澜不惊,揽着蔚澜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蔚澜嘴角抽搐了一下,狠狠拽了拽厉言的西服,这男人把自己当枪靶使,和池景和那家伙阴阳怪气地来回过招,他就是这么活过来的么?
“其乐无穷。”好似看透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低头敛眉回答。
这下蔚澜是真说不出话来了,难道她脸上写着她心里在想什么?她错了,池景和根本连妖孽的边都攀不上,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妖孽,货真价实的妖孽。
送蔚澜回公司后,厉言开车去了医院。他在车里点了一支烟,想起过去多年与乔慕笙的感情,他们算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从小学到高中,十余年的情谊,他们谁都以为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谁曾想后来,他爱上了那个女孩儿。依稀记得彼时,宋初年还是个眼里只有乔慕笙的女孩儿,她总弯着眉眼痴迷地看着乔慕笙,那种全世界只看得见某个人的喜欢,厉言曾为此深深着迷。可惜,不会再有一个女孩儿像当初宋初年喜欢乔慕笙那样喜欢自己了。
厉言抽完最后一口烟,下车前往二楼的复健室。楼道里很安静,转过拐角他便瞧见了已经等在门口的乔慕笙,乔慕笙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穿白大褂的男子,他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可那一句“代我向蔚澜问好”却听得无比清楚。是他听错了还是对蔚澜这个名字太敏感了?
“你厉总总是掐时间掐得恰到好处,多一秒少一秒都不成。”乔慕笙推动轮椅,向厉言笑着打招呼。往日里都是初年陪着自己来医院复健的,可今天恰巧初年去了外地出差,他不得已才请厉言来接自己。他们朋友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有些生分了。
“时间就是金钱,这可是你的至理名言。”厉言不着痕迹地还击,自然而然地抓过轮椅把手,“换医生了?”
“没有。”乔慕笙想了想,又道,“你是说刚才在门口的那位?那是巴塞罗那交换来的实习医生,以前初年在巴塞罗那的时候他帮过许多忙。”
怪不得会认识蔚澜。厉言直送乔慕笙到了家门口,原本应该在公司的乔慕菲这个时候却意外地出现在家里,她见到他们,欲言又止。
“你们两个现在见面怎么有点仇人的感觉?”乔慕笙适时地打破尴尬的气氛,乔慕菲是好胜不肯认输的性格,从小被家里人宠坏了,习惯发号施令,掌控全局。可偏偏厉言又是软硬皆不吃的主,这才闹到了如今僵持的地步。
原本他们两人该是厉乔联姻的一桩和美好事。
“难道不是?”乔慕菲冷哼一声,从厉言手里接过大哥的轮椅把手推进门,毫不犹豫地一关门,将厉言关在门外。
“你们……”
“哥,你今天累了,早点休息。”乔慕菲根本就是一副不愿再谈的样子,她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大小姐的傲慢性格,即使是现在接管了整个乔氏,性子虽收敛了些,却没多大变化。当年厉言悔婚,就已经将他们两个人划清了界限。
乔慕菲有自己的骄傲,既然那个男人不要,她更不会死乞白赖地求着别人,只是十余年的喜欢,并不是说放就能放的。很多个日夜,她渴望着那人的拥抱,但厉言对她永远冷漠的表情,仿佛她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既然这样,那么她也不再爱了。
蔚澜欣喜地望着身边的人,她怎么都没想到裴硕会出现在G市,当他出现在公司楼下的时候,她几乎以为那是错觉,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在巴塞罗那的过往岁月。他坐在午后的露天咖啡厅等着自己,阳光下俊逸的脸,和煦的微笑,那是一幅再宁静不过的画面了。
裴硕穿着白衬衫,看上去斯文儒雅,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了不少女孩的目光,蔚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原来你不止吸引外国妞啊。”
“在国外待久了,估计吸引不了中国妞了。”他顺着她的话,言语间不明深意。
“怎么会?刚才那一圈躲在身后看你的难道都是外国妞?”
裴硕只是弯了弯嘴角,揽住蔚澜的肩膀,“你不为我接风?”
“好说,老习惯了,吃完了喝酒去。”蔚澜笑得欢快,发自内心的,不知道为什么,在裴硕面前她能无所顾忌。裴硕常常笑话她豪爽得不像是女孩儿,他哪里知道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这么放纵自己,或许他是太值得信赖的朋友,于蔚澜来说是朋友又是兄长,所有对蔚澜好的人里面,裴硕是她最喜欢的其中之一。
可是这喜欢,无关爱情。
裴硕的记忆里,自己和蔚澜相处时间最多的地方似乎就是酒吧,她常常一个人跑去酒吧,喝得烂醉,后来他不放心她,便总跟在她身侧。她心里很多很多的苦,不知道怎么发泄,他心疼着她,可除了陪在她身边,无能为力。也许她心里的伤,除了那个人,谁都无法治好。
“我就知道,就算回了国,你最喜欢光顾的地方还是酒吧。”裴硕被蔚澜拽到一个隐蔽的包厢还不忘笑她几句。
“知我者裴硕也。”
裴硕无奈地摇了摇头,一顿饭草草完毕后便直接杀到了这里,她一点都没变,好像这些时日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她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喜欢将心事藏在心里的姑娘。
蔚澜正在兴头上,搁在桌上的手机不断闪着白光,对方颇有耐心,打了一个又一个,大有她不接电话便一直打下去的架势,还是裴硕看不过眼了,碰碰她的胳膊,“兴许有什么急事。”
她早瞥到电话屏幕上闪动着的人名,这个时候他压根不会有什么正事找自己。可如果刻意不接,不知道裴硕又会歪想到哪里去。
按下接听键,她一声不吭,对方也不说话,包厢里虽然比外面安静许多,可还是遮挡不住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电话里的安静刹那让她觉得诡异。
“又在喝酒?”许久之后,厉言的声音才懒懒地从电话那头传来,心不在焉的语气,隐隐带着不悦。
“厉总也有兴趣来一杯?”她料定他不会特意赶来,挑衅地问道。
但是她错了,她没想到厉言一口应下来:“地址。”
地址?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厉言要来的信号,她刚才干什么蠢事了?
“你这么聪明,猜呗。”她干笑了两声,不怕死地挂断电话,为安全起见还关了机。
裴硕的目光在昏暗里越发深沉,电话里的人是谁,让蔚澜那么自然地笑,毫无防备。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个男人,能让蔚澜不讨厌的,必定还是个优秀的男人。
“看我干吗?喝酒啊,来,我们不醉不归。你都不知道,宋初年那重色轻友的家伙自从结婚后就变良家妇女了,我在这个城市啊连个陪我喝酒的人都找不到。啊对了裴硕,你还没说这次来要待多久?”蔚澜打了个饱嗝,满足地歪倒在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我这次是作为双方医院的交换人才来到G市的,时间是两年,看个人意愿,如果待得好的话也可以申请留下来不走了。”
“其实,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人嘛,总是要落叶归根的是吧?”
“那你呢?”
“我?”她指了指自己,猛地摇头,“我跟你不一样,我四处为家。”
裴硕失笑,她一直喜欢用这样的托词,其实她又哪里不一样了呢?需要被人照顾,需要有一个安定的家,太逞强的人总是容易让自己走进死胡同。这些年,蔚澜就像一个活在套子里的人,竖起所有的防备,别人走不进去,她自己又出不来。
厉言驱车沿着市中心整整绕了两圈后才把车停在了路边,他下车漫步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多年来的沉稳在顷刻间荡然无存。那不过是一个和自己有过几次亲密接触的女人而已,他这么告诉自己,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到了这里。他已经过了可以不顾一切的年纪,可似乎遇到了一个愿意让他尝试的女子。
也许过去将感情封锁在年少的爱恋里是一个十分愚蠢的错误。
厉言这么想着,心里稍稍轻松些,然而一抬头,酒吧迎面出来的两人立刻让他蹙起眉心。
蔚澜已经醉了,手舞足蹈,她身边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面上尽是无奈和宠溺。厉言眯了眯眼,朝他们走去。
裴硕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蔚澜身上,直到忽然感觉身边一阵阴风飘过,随即扶着的人已经被另外一个男人轻易掳了去。他怔了怔,却看到蔚澜攀住那人的脖子一口咬上他的唇。裴硕心里一紧,呼吸渐渐局促起来。
蔚澜很有酒品,即使是喝醉了也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来,这一点他百分之百可以保证,然而此刻她贪恋地抱着那个男人,面色潮红,弯嘴满足地笑着,像个得逞了的孩子对那个男人撒娇:“我就知道,你的唇是苦的,跟你的人一样。”
粲然如星,笑靥如花。
厉言把她完全揽进怀里,温香软玉也无法抚平他眉间的纠结。他很小心地托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不耐地问道:“你究竟喝了多少酒?”
蔚澜摇摇晃晃地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头又变成三根,嘿嘿地傻笑:“好像……好像也没那么多……”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她哪里会知道,这个男人生平最有耐心的时刻恐怕就是现在了。
正欲把她往车子里塞,忽然闪出一个人拦住了他,是终于反应过来的裴硕。
“让开。”厉言冷声喝道,语气虽平缓,还是让裴硕不禁侧了侧身。
这个男人有一种十分强大的气场,不怒自威,单单看他的那一眼已经让裴硕知晓这并不是个简单的男人。他望向已经被送进车里的蔚澜,忍不住思忖,蔚澜怎么会惹上这样一个人物?
安顿好蔚澜,厉言转身对他道:“谢谢你照顾她。”
裴硕笑道:“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替她向我说谢谢?”
“如果我没记错,那天在医院我见过你,你当时和乔慕笙正聊天。”
“你认识乔慕笙?”裴硕这下是确确实实有些呆了,顿了半晌才想起来,“你是厉言?”
厉言不置可否,挑眉道:“看来我很出名。”
裴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
车子绝尘而去,黑色车身很快淹没在午夜的黑暗里。裴硕自然听说过厉言,因乔慕笙的关系,多多少少知道些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只是没想到这男人的气场会如此强大,连同样身为男人的他都不敢说能对那散发出来的凌厉完全免疫,更何况是蔚澜了。刚才蔚澜主动拥抱亲吻了厉言,至少代表她是愿意亲近厉言的,他该高兴才是,可心里如同打翻了一坛子的醋,酸得很。
那男人,竟然这么理所当然地把蔚澜从自己身边带走了。
蔚澜是哭着被厉言抱下车送上公寓的,见她醉过几次,也大概知道她喝醉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但哪一次都不似这次,哭得撕心裂肺。厉言好不容易把她扔上床,她立刻蜷成一团,如同婴儿在母体里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