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反客为主,真真不把乔氏放在眼里。
她们三人才到门口,有眼尖的记者蜂拥而来包围住她们。
“乔氏对这次命案有什么看法?会做出哪些针对性措施?”
“厉氏的高管在青天白日之下死在凯悦,是否和凯悦有什么过节?”
更有甚者,居然抛出“他为什么选择死在凯悦”这样离谱的问题,蔚澜在一旁忍不住翻白眼,这种问题应该去问已经闭眼了的那位同志吧?她瞥了一眼,目光倏然对上里面的男人,他嘴角扬着,可就是让人觉得背后阴风阵阵,明明她与他素不相识,但那人的眼光着实让人觉得不舒服。
恐怕也只有厉言能忍受这样的目光。
厉言,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不是他却是另外的人呢?
虽然事情看上去棘手得很,但蔚澜心里竟一点也不为他担心。他那样的人,不可能让自己处于被动,万事总一副了然于心尽在掌握之中的姿态,又怎么可能让事情朝着自己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这么想着,她的心微微一疼,那种像是被针无意识扎了一下的感觉。她刻意忽略,手腕忽然被人拉住急急拽向隔壁的空房。
高娆此时已经脸色铁青,看了眼蔚澜,“你先回去吧,记住不要被那些记者发现,小心点儿。”
蔚澜巴不得她这么说,捣蒜似的点头,这种时候在的人越多越容易出事,何况她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不掺和进去自是再好不过。
后来高娆是怎么打发那些记者走的她不得而知,但第二天的财经报道用一整版报道了这件疑案重重的命案,手法描写更是将作者的主观意愿强加在死者身上。蔚澜看完冷嗤一声,这记者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简直是人才啊。
凯悦跳楼事件愈演愈烈,到最后竟演变成了厉氏为打击乔氏迫害高管跳楼的戏码,然而在所有人都为此事津津乐道的时候,厉氏副总池景和在一次公开电视采访中一句“张万在跳楼前三天就已不是厉氏员工”,将整件事情推向高潮,并有意无意透露将张万逐出公司的正是厉言本人。
这下蔚澜终于相信厉言与池景和的确不和,池景和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说这些话,分明是要将所有矛头指向厉言,好一招借刀杀人。
午饭过后,蔚澜抱着嘉丽环球的策划案去了趟厉氏,却被告知厉言正在开会不便见客。她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人,只能把文件交给他的助理。
“蔚小姐,请等一下。”助理这时把一把车钥匙交到蔚澜手里,“厉总说了,麻烦蔚小姐去车上等他,会议很快就会结束。”
呃?蔚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是什么情况?她见过在会议室等人、在办公室等人的,第一次听说去车上等人,难道他有事找自己?这么想着,她一时想不出拒绝的话来。
厉言上车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光景,她蜷在后座角落,整个人抱成一团,睡得很沉,可是看得出来睡得并不十分踏实。她弯弯的眉梢微微拧着,隐隐透着郁结。只有在没有防备的时候才能看出,这个女人其实是不快乐的,尽管她多努力想伪装得快乐,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见到她的那刻嘴角不自觉地弯成一条好看的弧度。他脱下外套为她轻轻盖上,她却惊醒过来,昏暗里她的眼睛像璀璨的星子,异常动人。
一俯身,唇畔相触,不可抑制地吻了下去。蔚澜被他一惊,起初还记得反抗,然而他双手撑开,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不容拒绝的霸道,狠狠吻着她,越吻越深。她慢慢地放弃了抵抗,无意识地回应起来。他身上有淡淡的木香味,好闻得让她忘了身在何处。
身体渐渐发热,他的吻慢慢向下,在她白净的颈脖上留下深深的吻痕,蔚澜忍不住呻吟一声:“顾临……”
他身子一震,深邃的眸光里一片晦暗,骤然离开她身边,两人中间立刻隔出位置来。
厉言心里冷笑,早该知道她心里另有他人,还是没能控制自己接近她,对她,他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她吸引着他,那双雾气氤氲的眸子曾让他动心,他忘不掉那种悸动,他以为只有初年能给,却没想到多年后出现了一个蔚澜,她满身故事,朝他迎面而来,这种心动,他拒绝不了。
“咳……”蔚澜有些尴尬地整理好衣襟,刚才居然情不自禁了,尤其对方还是厉言,简直窘到家了。
“你……你找我有事?”他迟迟不开口,引得她只能找话题打破尴尬的气氛。
厉言沉默,径直下车坐到前头,发起引擎,车子驶出厉氏大楼,隐约还能看到蹲守在厉氏门口的八卦记者东张西望,殊不知他们搜寻的对象早已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从容离开。
蔚澜在后座盯着厉言发呆,这男人看不出一点异常来,仿佛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压根与他无关。他好看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指尖还若有所思地敲着,她几乎看得有些着迷了,舍不得移开视线。
“看够了没?”冷不丁的,被偷窥的男主角突然发话。
蔚澜讪讪一笑,“长得这么帅不就是给人看的么?”
“你喜欢看?”
“帅哥谁不喜欢看?”
厉言闻言似乎心情大好,腾出一只手去抓身后的人,“坐前面来。”
“坐后面看着方便。”蔚澜偷偷挪到他够不到的范围,没想到这男人打定主意的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干脆停下车去抓她,她没法,只得悻悻爬到前座去。
“你一点也不担心吗?”她终于歪着头问出自己的疑惑。
厉言挑眉,“我需要担心什么?”
“比如张万?比如池景和?”她试着提醒他。
他心情大好,“你这算是关心?”
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急转弯,稳稳停在一片老式小区门口,她跟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门前。门上挂着的白绫白得刺眼,他轻轻一推门便开了,门里坐着一个四十上下年纪的女人,神情呆滞,面目悲戚。
蔚澜一瞬间便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张万的妻子,可厉言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张太太,我是厉言。”
女人终于慢慢抬起头来,蔚澜原本以为痛失丈夫,这个女人见到厉言至少会情绪激动。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十分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厉总,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但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老张他生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连死那天早晨还和我说着晚上想吃他最爱的鲫鱼汤。我至今都不明白究竟什么原因让他选择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女人哽咽起来,“死前几天,池副总还亲自来家里找老张,说公司决定将老张升为区域总监,没想到……”
厉言眉心一皱,“区域总监?池副总?”
午后的阳光毒辣异常,蔚澜只觉得皮肤都要被烧伤了。她歪头去看身边的人,尽管无法得知更多,但很明显张万跳楼这件事与池景和必然相关。她禁不住思忖,池景和和厉言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惜以这样的方式来打击厉言,一条人命的代价太大了。
这男人的侧脸轮廓在阳光下深刻寂寥,眯着眼睛,淹没在一片深邃幽远之中。
“看来有人忍不住了。”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蔚澜愣了下,也跟着他傻笑。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手指摩挲过她光洁的皮肤。他嘴角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蔚澜没听清,也懒得去探究他究竟说了什么,她只觉得他的笑容好看得让人看醉了。
嘉丽环球正式动工那天,乔氏与厉氏联合开了发布会,样板房一经展示立刻好评如潮,厉言也到场出席,只是除了嘉丽环球这个项目本身,闭口不提其他事情,哪怕记者如何套话,他始终从容笑对。蔚澜是十分佩服那些发问记者的,在厉言如此阴冷的笑容下还能提出那些问题,真是勇气可嘉。换作是她,绝对不敢随意去招惹这个男人,这男人看上去内敛温和,实际眦睚必报,记仇得很。
项目暂时告一段落,蔚澜自然最先松一口气。发布会结束后的某日,连工作狂高娆都给自己放了半天假,也顺带着放了蔚澜,蔚澜第一次觉得做经理助理其实也不是一件特别坏的事。她一得空,又开始打起星光那套房子的主意。也不知道那房子现在卖出去没有,那日那个销售人员看自己一脸厌恶的样子,想来是把自己看成没钱还想买房的无赖了。
午后的街道车辆比平常少了许多,出租车穿梭过市中心,朝星光所在的城北驶去,十字路口的转角,向右转弯,蔚澜忽然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叫司机停了车。
那人倚靠在车身上,手里夹着一支烟,一手插在口袋里,不羁却落寞的样子。他微低着头,身姿卓越,香车美男,远远看去真是一幅美好的画面。蔚澜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把“落寞”这个词用在厉言身上或许不妥,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又怎会与“落寞”二字搭边呢?直到一支烟燃尽,他才上了车,开车离开。
敬老院?厉言没事在敬老院前抽烟?她记得他惜时如金,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小姐,你现在到底是要怎么样?这地方停久了招交警。”司机终于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蔚澜猛然回神,发觉自己太过失常。即使看到厉言在那里,也没有停下来特意看他的必要啊,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嘿嘿,不好意思,您继续开,继续开。”刻意忽略前面扔来的白眼,蔚澜干笑两声,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因为碰巧撞见了厉言,蔚澜一路都心不在焉,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色来?一个强者不该有落寞的表情出现,哪怕一点点也不能,如果他从来都表现得强势,她会心硬到底,她便不会觉得内疚,觉得自己偶尔那么讨厌。她不是傻子,明白每每与他相处时心里隐忍的期待是什么,刻意忽略,她以为就可以当作没有过。可是当她忍不住开始探究他时,她便明了,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某个旋涡,无法抽身了。
厉言,如果日后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你心里以为的那种样子,会不会讨厌我,甚至恨我呢?
宋初年在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找到靠在角落独自喝酒的蔚澜,自从结婚后蔚澜已经很少找她一起喝酒了。蔚澜喜欢酒,就像猫喜欢鱼,她曾戏言蔚澜是泡在酒缸里长大的孩子,可谁又真正知道蔚澜心里的苦呢?那些苦自无法言明,纵然是宋初年,也从未听蔚澜说过她的家人,她从来不说,她好像生来便孑然一身,潇洒肆意,心里苦,却想活得比谁都快乐。但是宋初年有时候真的很想问问蔚澜,那么多的努力,这些年,她就真的快乐吗?
她为自己倒了杯酒,朝蔚澜微微示意,一口饮尽,角落里的蔚澜嘿嘿傻笑,“乔慕笙知道了一定会想杀了我,他一直说我把你带坏了。”
“胡说八道,要是没有你,宋初年早就不是宋初年了。”
蔚澜不赞同地摇头,“没有遇上我,也会遇上另外的人,有些人不管经历多少时光,她仍是她,不会变的。”
“那么你呢?”红绿交闪的灯光下,宋初年的眸子亮得如暗夜里的星辰,熠熠生辉,仿佛将她看得透彻。
蔚澜歪歪嘴角,不在意地斜靠到沙发上,“初年,你说爱情是什么?”
宋初年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道:“爱情,是想生生世世,是想长相厮守,是想白头到老,是想……刻刻都守在他身边,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蔚澜愣怔,片刻后才嘲笑她:“宋初年你小言看多了吧,什么生生世世,哪里有生生世世的事?能求得这一世就已经是上天偏爱了。”
“你还是……记着他吗?”宋初年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到蔚澜心里的伤。
蔚澜不再说话,沉默着,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她一贯这样,心里有事就想着用酒精麻醉自己,她的胃一直不好,大抵最初也是因为酒喝得太猛引起的。
“我今天下午看见厉言了。”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宋初年动作顿了顿,不明就里。
“不过地点很奇怪,在敬老院。”
“这不奇怪,他大概是去看他母亲的。”这话说得理所当然,惹得蔚澜连手上的酒都顾不得喝了,想问为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
以厉言这样的身世,母亲怎么可能住在敬老院里?他究竟有怎样的过去,那个男人身上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谜团,她被吸引着,却又恐惧着,为什么是他?偏偏是他?
蔚澜喝得七分醉,但人还是清醒的,她坚持不让宋初年送自己回去,回到酒店坐电梯上楼,刚到自己房间门口,拐角处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已被圈进一个结实的胸膛,脸被按在他的胸口。她心里存着的一点恐惧顿时荡然无存,好闻的木香味充斥鼻尖,不是厉言又会是谁?他们之间说不上太熟,但一个拥抱就能让她立刻认出他,这样的默契,只要想一想都觉得胆战心惊,可偏偏,沉溺在这样的温暖里,无法逼迫自己走出来。
蔚澜,你不是一个好女人,你自私,贪恋,你不配顾临那么喜欢你。
她在他怀里默默地流泪,手圈住他的腰,紧了又紧,生怕他突然消失了。
厉言似乎喝了不少酒,尽管如此,他身上的酒味并没让蔚澜觉得难闻。他从蔚澜手里抽出房卡打开门,两人一进门,她立刻被他圈在身体与墙之间,吻铺天盖地而来,从她的唇到眉,到眼,每一个吻都透着痴迷,手进入她的衣襟,感觉她身体轻轻一颤。
温热的气息划过她耳际,他的声音略带湿意,“我要你,蔚澜。”
我要你,我想要你。
当时的蔚澜不知道,那时的厉言是经过怎样的深思熟虑才说出这句话的,这并非戏言。在厉言看来,那是他对一个女人的承诺,除了宋初年,他唯一想给承诺的女人。
蔚澜眼里逐渐迷乱,她圈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他。
这样的时日不会太多,何不放纵自己一回呢?蔚澜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就这一回,她并不是对他心动了,他们只是相互需要,在寂寞的时候,他需要她,她也需要他,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