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怡脱下凤冠霞帔,听到窗户有声响,走向窗边,见到酥宝像个敏捷的泼猴儿从窗外跳进来,小声又兴奋地叫:“小姐,小姐!”
谢婉怡久旱逢甘霖,一颗死气沉沉的心猛地复活。她紧紧握住酥宝的小手,“哇!”地大叫了一声,急忙捂住了嘴,在谢家,她一向小心翼翼,话都难得说一句,这般大叫委实从未有之,可见惊讶之深,谢婉怡关切地问:“阿宝,你的脸怎么了?”
酥宝整张脸上粘满了膏药,膏药凹凸不平,显然脸部有肿块,每块膏药上都有一个红点,应是血迹。入眼处只能见到她两只灵动墨黑的眼睛和两个鼻孔,这副样子既滑稽又逗趣,谢婉怡道:“你又做些搞怪样子想逗我开心,只可惜心头郁结,实在笑不出来。”
酥宝道:“小姐,段公子已无大碍,我和奀猪把他安置在一个极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担心。”谢婉怡脸露喜色,“当真?”酥宝道:“千真万确。我暗地里同奀猪和胖猴把我们定的计划又思索了一万遍,小姐,我担保这次一定能行。”
谢婉怡心口怦怦乱跳。酥宝道:“小姐,你别怕,咱们上次虽然失败了,这次定能成,总要试一试,难不成,你真的要嫁给姓苍的病痨,胖猴托他的江湖朋友打听过了,你要嫁的这位苍家老大苍御风从小就得了个治不好的病,命不久矣,一嫁过去只怕就要守活寡……”
谢婉怡打断酥宝的话,“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嫁过去,我只想和段郎长相厮守,如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是绝不能背弃他委身别人的?”说着又哽咽起来。
酥宝道:“小姐,你稍安勿躁,先安心上花轿。”说完,用手挠了挠脸上的包快,看样子难受至极。
谢婉怡道:“酥宝,你的脸?”
酥宝道:“小姐,说来晦气,我们上次出逃失利,我也被老爷赶出了谢家……”谢婉怡愧疚地说:“真对不住,酥宝,你为了我被赶走,还挨了三十大板,我实在是……”酥宝道:“小姐,别这么说。奀猪家有治伤灵药,我好很多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其实比亲姐妹还亲,当年要不是你跪在夫人面前三天三夜求夫人收留我,指不定我就在街上饿死了。倒是你,夫人肯定又打了你了。”
谢婉怡叹道:“习惯了,我装晕了过去,她就走了。你跟了我也没过什么好日子,我在谢家没有地位,你也没好吃的,没好穿的,这也就罢了,还害的你常被其他下人欺负,我也不敢为你说话。”
酥宝道:“谢家虽然不给我们好吃的,可是奀猪和胖猴每次来送菜蔬果肉的时候,都给我们稍带了不少。至于穿的嘛,一身麻葛,夏天不热,打猎的兽皮裹在身上,冬天不冷,这就行了。那些欺负我的,我暗地里不知把他们弄得有多惨。小姐,跟着你,我可真没吃过亏。”
谢婉怡眼中含泪,拽了拽酥宝的手说道:“阿宝,我真心说一句话,这些年,幸好你陪着我,照顾我,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酥宝道:“我们唇齿相依,不离不弃。”
谢婉怡眼泪渗了出来,看着酥宝,点了点头。
酥宝替她擦干了泪,说道:“小姐,我今日偷偷回来看你的,一来告诉你段公子安好,二来想跟你说一件事。”谢婉怡不安地问:“什么事?”
酥宝有些口干,砸吧了下嘴,“说来话就长了。”谢婉怡将她拉到凳子上坐下,替她斟了一杯素茶。酥宝啜了一口,说道:“这茶真难喝。”谢婉怡道:“从小到大都是这一种茶,早该习惯了吧。”
酥宝道:“今儿上午,我和奀猪在河边钓鱼,收获不小,装满了一整个鱼篓子,我本想给你熬鲜鱼汤,再差胖猴借口送果肉的时候给你偷偷捎来的。那些鱼又大又肥,在篓子里跳个不停,奀猪将盖儿打开想再看看自己收获的成果,谁知一条足有胖猴脑袋大小的鲇鱼翻拱了起来,接着一只软脚蟹也跃了上来,奀猪双手把不稳鱼篓子,甫一掉下,这些鱼竞相朝外逃命。”
谢婉怡莞尔道:“求生不止是人的本能,鱼也是这样。”
酥宝点了点头,“河边走来一个人模狗样的猥琐男,看到我们捉的鱼都跑了出来,奀猪和我想将鱼抓回去,那些鱼全都变作泥鳅似的,滑不留手,那个猥琐男哈哈大笑。奀猪就想去揍他几拳,幸好被冷静的我理智地劝服。不过说来也好笑,有两只蟹不知不觉跑到那猥琐男的脚下扎了他一下,直把那人扎的哇哇大叫,不知怎的,他突然双手遮住了……”酥宝说到此处有些难以启齿,不过素来在谢婉怡面前有话直说,口无遮拦,停顿一下便说:“遮住了他传宗接代的那个地儿,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接着从他的裤管跑出一只螃蟹。我和奀猪看到此情此景,轰地大笑,奀猪笑得在地上打滚儿。”
谢婉怡听到此处也想笑,但又觉得不雅,生生忍住。
酥宝接着说:“那人气极,冲上来甩了奀猪一个大巴掌,把奀猪打蒙了过去。我朝他喝道:‘你凭什么打人?’那人很嚣张地说:‘老子爱打便打了。’我对准他的脸啐了一口说:‘老子爱吐便吐了。’他握紧拳头想揍我,被我闪开,我和奀猪就跟他打了起来,但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转眼间就被他揍了个鼻青脸肿,被他踢到水里去了,他拿出匕首做出要行凶的样子说:‘你们跪下来向老子我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再从我的裤裆里钻过去,老子今日就饶你们狗命!’”
谢婉怡道:“居然有如此蛮横无理的人,你脸上肿这么大一块原来是被他打的?”
酥宝道:“也不全是。”
“那你们怎么做的?”
“我和奀猪是何人?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会向他磕头?小兔崽子简直狗眼不识泰山。不过我又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要保着我这条小命儿来救小姐你呢!况且,青天大白日的,小兔崽子最多不过把我们打一顿,说要我们的命只是吓唬人的。我就说:‘想不到琅琊王氏一世英名就毁在我的手上,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你放过我,不为难我,磕个头,叫声爷爷,钻个裤裆又打什么紧。’”
谢婉怡惊讶地“啊”了一声,“你冒充王氏?你也忒大胆了。”
酥宝道:“小姐,你忘了那浪荡公子涂远明上次调笑你的事了。我就索性来个顶名冒姓,栽赃嫁祸。”谢婉怡道:“那涂远明只不过是王氏大公子王觉之的远房表弟,这样说不太好吧。”酥宝道:“虽说是远房亲戚,但寄住在王家,王家名头这么响,我这么说,也想那人瞧在王氏面上不敢为难我们。
“结果那人完全不买账,说:‘原来是落魄王氏家的小猫小狗,罗唣什么,快来给大爷磕头。’”
谢婉怡道:“王谢一代不如一代,现今只是表面上还维持荣华,实际上早已江河日下,他不将王氏放在眼里也怪他不得。那你们怎么做的?”
酥宝嘿嘿笑道:“我很丧家犬似的走过去,有气无力地说:‘请大爷先允许我将这些鱼和蟹放生了,有道是放鱼蟹一条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人怒道:‘不许放,全给我踩死!’奀猪将没跑回水里的蟹抓回鱼篓说:‘都怪你们这群没用的畜生,钻哪儿不好,非钻人裤裆,害得我和老大哈哈笑,害得我和老大也要钻别人裤裆,钻裤裆事小,磕头叫爷爷也事小,要是害得人家当了太监绝子绝孙,老子非得把你烤了吃。’”
谢婉怡“嗤”一声儿笑了出来。
酥宝道:“奀猪将没盖盖子的鱼篓丢回河里,那人气量忒也狭窄,听了奀猪的话怒不可遏,拿出匕首就要刺奀猪,我趁机扔出几个胡椒炮,我和奀猪在河里的时候就已经扯下衣袖,扔胡椒炮时就将衣袖捂住鼻和嘴虚眯着眼睛,趁乱夺了那兔崽子的匕首,又将那兔崽子揍了几下,还没打过瘾,听到远处有人在叫‘三公子,三公子!’来人好像不少,那人也疾呼:‘我在这儿,有人要杀我,快来将这两个狗崽子给我宰了!’我和奀猪见状,立刻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