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会痛……原来,像他这种人也会痛……
收回手,愣愣看着手上的水气,很久,不自觉转向她的发鬓,但见上头湿了一片,刚刚他一时没留意,没留意……
皱眉,心念一动……她侧卧向内,怎么会湿在上头的发鬓?
照理说,应该湿在另一头,除非,她见他进来,才转向内侧……
心一直在她身上,这一怀疑,才细细留意起来,见她枕着的软枕,后边有个凹陷,金黄布帛湿了一片,痕迹尚新,似乎是刚刚染上水液,而床褥也有些许折痕。
金黄绸布,上等的料子,只有在久睡后,才会有折痕,也就是说,她之前一直面向外,直到听到他回来,才转向内侧……这一猜疑,心中为此起伏不断……
是不是,她不想看到他?
……
情绪翻滚,瞪着她不动好半晌,心一横,冷笑……无论她怎么想,也由不得她,他不可能遂她心愿,离开此地,他做不到。
这一冷,冷彻骨,再伸不出手去碰她……半晌,他闭上干涩的眼,冷漠的对一旁侍女道:“晴埖,撤了珠,你们全下去。”
……
少了夜明珠的光芒,他躺平在床,离她一步之遥。
夜黑,淡淡的月华,从窗台流入,映着羸弱的背影……之前,多少夜,她执意在废园渡过,而他,合不上眼,想着这一幕?
对她,理应是珍惜的,最后,却搞至这种地步……是谁错了?
……
这种距离,不远又不近……
近,只要他探出手,即可触及她的腰,或者背部,可以揽过她,揉入怀中,耳鬓厮磨一番……远,两人就像隔隔了一重山,无形的山,无法跨过,无法横越……
……
这刻以前,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然而,这一刻,他突然不是那么肯定了……
要是,要是当时,没有撵走她……要是,要是没有这些的事,要是她一直留在烟雨殿,此刻,两人会是怎样一般场景?
她的痛苦,比较起来,当初那一掌,显得多么无谓。要是那夜,他没有爆发,他忍了下来……她也不用受那些人玷污,也不会有此刻的痛苦。多么无谓……
心头,燃起一把火,焚烧着他……烧得他眼眶疼痛。
此刻,他突然觉得,为了她,也许,某些东西并不是这么的重要,不是这么重要……至少,那一点点小疼痛,他不是这么看在眼里。
以往,鑫夲也曾抓落过他的发,在他脸上留下抓痕,他并不是很在意……最后,还是父王勒令他三个月内不许再到宫里来骚扰他。
如果,那夜他也忍下来,如同以往,他让他的兄弟,今天,她也不用……不用……不用这么痛楚。
……
几近一辈子之久,出了满脸汗的人,终究没有伸出手。
或许,这个人再狂妄,这时候,却无法对羸弱的人端起架子,无法对她强硬,连伸手触碰她,最后,他也没有。
整夜,他瞪着乌黑的夜,合不上眼,翻腾在自己,火般炽盛的心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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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了。
自那夜以后,她没有再流泪,偶尔,他在,她醒着,她也只是睁着无神的眸子,没有说话,没有任何情绪……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的关系,掉入冰点。
……
这日午时回殿,见她靠在软枕上,看着窗外,澄澈的眸子,失了往日的神采,只是沉寂的,如同死了一般,他看着,莫名的待不下去,匆匆换了袍子离去。
本来,经过几天前禁城的事,朝事累积,多得他没功夫合眼,哪里还有空在午时悠悠然回烟雨殿?
但是,前一刻,一个失神,茶水溅湿了龙袍,他突然就推拒了侍女来送袍子,亲自回来一趟。
就像特意回来换袍子,他着好袍子,没有多留片刻,即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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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冷,在预料之中。失魂落魄,也在预算之内。
他,不意外。
她曾经那样苦苦哀求,许诺愿为他做牛做马,她是多么想要孩子,最后,落得这般田地,她的哀伤,可想而知。
然而,多少日了?
她一句话也不说,无论对谁。……她恨他也就罢了,连对她的小侍女,她不理。晴埖、思眴受他嘱咐,不时找话跟她说,她理也不理。
面无表情底下,他暗自捏紧拳,抿唇……忍耐。
一日复一日,忍受她的失神……直到再忍无可忍,他对侍女等人宣告:“谁能让她说话,我奖这人国库中任何一套首饰。”
他的宣告下,侍女等人无不争着逗她说话,然而成效不大,她们无论说什么,她理都不理,除了思眴递粥、送药,她还肯吃之外,其他人,她一律视若无睹。
侍女们反倒越挫越勇,国库首饰诱惑太大,价值连城的珠宝,谁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