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一下，声音沙哑的接续，“没有爷爷，世上早就没有侬汶这个人……”
说到“侬汶”二字，她的声音压得极低。
老人闻言，非常激动，气一上，似乎又要作咳，硬是憋了气，憋红了脸，拼命摇手……
过了一阵，他才开口：“都这么久的事了，不过是顺手，我早就忘了！你你……你也不要再提了……听得我这老骨头愧疚……你这么些年，无时无刻不是为着我们红叶，我们……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都是靠着你，日子才勉强过了下去……”
“爷爷，你不要……”
“你你……你让我说完！不要打断我！”老人抢着说，喘了一口气，侬汶见他如此激动，只得停顿不语……
他固执的憋着气，涨红了脸：“我们……在红叶……我们都靠着你！你要管国事，还要管我们这些人的琐碎事……这些年……我们什么事都找你！交不出租找你……屋子破了找你……少了一口饭吃，也管你要……你你……你总是为着我们，即使世上已经没有了红叶……我……我这老骨头，也不会忘记你！”
侬汶轻叹。
他激动起来，越说越是大声，“你你……总是为着我们！你有事，我就是拼死，也不能不管！我怎么能……我怎么能眼睁睁，见你死在我面前！彤儿……彤儿她也是同我一般！她一知道你出事就说要替你！她替你死……她是我的女儿，她如此勇敢，我为她骄傲！很骄傲、很骄傲！她是我的女儿……”他说得呛咳得天翻地覆……
侬汶泪不觉流了满脸……
她落到赤舜手上，多亏了这家人拼死相救，世上才有她侬汶……
当日城上的头颅，是小男孩城西的妈妈——米彤。
她替了她，替了她送死……
米彤……这个女孩，跟她一般大，竟然有勇气赴断头台。
侬汶一直知道这个人，但是对她的印象很浅，她总是羞怯的躲在人后，她们从来没有交谈过一字片语。
以前，她当护国将军时候，知道米彤父亲年迈，家中没有男丁，她每月都扣了自己的月粮，让人给她家送米送盐。
她总想着，对方是一个娇弱的小女孩，跟父亲相依为命……很像以往父亲跟自己……自己单身一个人，没有家没有亲人，月粮用不了许多，就给了他们。
事情过了，她也就忘了……没想到是，过了这些年，这个女孩，竟然愿意以命替命救她，在她生命危急时刻，她挺身而出，如此般的勇气，如此般的义气……反倒是自己欠了她……
欠她的情……欠她的命……
片刻，老人终于舒了一口气，摸着男孩懵懂的脑袋……“只可怜了城西，年纪小小就没了妈妈……再多几年，就连爷爷也没了。”
他说着就自己伤心起来，声泪俱下……
“爷爷请放心，我，侬汶发誓，只要我活着的一天，一定会看着城西长大成人……以慰彤儿在天之灵。”
本来，她已决定隐姓埋名过日子，但是，此刻她还是用了真名起誓……这是她欠米彤的……
如果不是为了她，城西也不会没有妈妈……
很戏剧化的，老人哭声说停就停，瞥了她一眼，撇撇嘴道：“起什么誓……城西当然是赖给你！我还能带着他走么？我只是可怜他没了爷爷！才不是放心不下他……赖给你，我比自己亲自带着他还要放心……”他重哼一声，作出不屑的模样。
侬汶一笑。
这人的脾气，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城西乖乖的坐在一旁，懵懂的，似乎很疑惑他们怎么哭的唏哩哗啦的……他手上拿着一叠草纸，静静的坐着，一直偷觑侬汶。
侬汶一笑，道：“城西，你来！姐姐看看你写了什么。”
他一声欢笑，又露出两颗小虎牙……蹦蹦跳跳上前，递上草纸。
老人笑道：“他每日早早在后门等着，总是盼着你来，终于给他盼来了……今日春节，街市热闹着，你随便教他一些打发他，逛闹市去，不用理他……”
侬汶笑，“爷爷，你自去忙，不必理我们。”
此处，也是一舟官的府邸，老人是府邸内的长工，做的是清扫、收拾垃圾等清洁的工作，春节他依然有工作，他又说了几句，早早就出去了……
侬汶径自留下，看了一阵，给城西批了字，翻出带来的书，教了他几页。
这一教，就是半天，教完，日已过中。
她整理好书本，静静看着男孩欢乐的习字……
忍不住，她问：“城西，你会想妈妈么？”
对他，她有份歉疚……
城西停下手，懵懂的看着侬汶。
“城西，小文姐姐害你见不了妈妈，你生气么？”
他疑惑的眨了眨眼，童稚的嗓音，很纯很真的说：“妈妈救人，是很伟大的妈妈，爷爷说，妈妈一定会上天上，城西要觉得很骄傲……城西想妈妈就看天上的星星，爷爷说，妈妈会看着城西长大……”
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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