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大丫头，想要去修月找你，我整日整夜地做梦担心着你。大丫头小的时候身体一直都不好，因为毒素潜留在体的缘故，无法行走远程。等她大了，我们便沿途乞讨，往修月这边来。才从苍梧走到泉州，走了几个月的时间，大丫头却突然失踪了。如果不是这次这事，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跑哪去了，还以为她是被坏人捉去了。”
老妇人双眼灼灼地望着面前的苏瑾璃，指腹轻轻在她脸上滑过，指尖微颤，可看出她心里的激动。
苏瑾璃沉默了半晌，轻启朱唇，声音有些失真，“你，你真是我娘？你真的没死？”
这个消息来得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从一开始苏暮那淡薄的亲情到现在对亲情已不抱希望，却突然出来一个母亲……
“孩子，你受苦了。”老妇人喃喃地重复着。
“娘……”苏瑾璃饱含深情地唤了一声，顺势靠在了她怀里，不顾她身上有着一股味儿。
“二丫头……”老妇人也是一般地欢喜，两只手不知如何放才好，只有紧紧将她搂着。
帐外高高的月牙儿将清光一丝一缕射进帐蓬内，照在这一对母女身上，世界十分安静，两人彼此依靠着，十几年的感情，便在这静默中渐渐融合。
第二天，鸡鸣五更，各处帐营都有了起床的动静，半个时辰梳洗用膳，陆续拨营，前军准备赶路。
苏瑾璃这一夜因为没怎么睡，早上起来便顶着两个黑眼圈，拿着一条被冷水浸湿的毛巾一遍遍敷着眼周，眼角微微瞄向老妇人，也就是荣华，她也正含着微笑向自己看来。
岁月苍桑，多年的操劳，在她的面庞上留下道道细纹，又由于中毒的缘故，脸色愈加显得不好，乍一看不知她只三十多，还以为她有五十了。
苏瑾璃看着她，嘴角也露出笑容。
梳洗完毕出帐，却看见韩王站在帐外不远处，负着手往这边看来。
“璃儿，早膳到车上吃。”韩王看着她，蹙了蹙眉，一抹担忧从眉梢划过，“昨晚睡得不好吗？”
苏瑾璃无力地翻了他一个白眼，摇了摇头，“到车上再补觉吧。”
韩王看着她有些憔悴的模样，越发心疼起来，一手揽住她的腰，便要扶她上马车。
苏瑾璃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下，就见荣华站在帐蓬旁边，微微佝偻着背，北风吹起她的鬓发，有些凌乱，眼神却很是关切地注视着她。
见她与韩王看来，一时手足无措，很是慌乱。
“璃儿，怎么了？”韩王在她耳边低声问。
“等会儿再说。先上车吧。”苏瑾璃坐上马车后，舒适地找了个角落半躺下来，眯着眼睛看向韩王，困倦阵阵袭来。
韩王将小桌从下面抽出来，几碟小菜，一笼水晶饺与一碗珍珠奶粥，将苏瑾璃抱过来，薄唇轻勾，低沉地一笑，“璃儿，是我的不对，昨天太——来，这是我让星特地去镇上买来的早餐，快些趁热吃了。”
“嗯。”苏瑾璃懒懒地应了一声，像只小猫般蜷缩在他怀里，声音也慵懒如猫。
韩王抱紧了她，看着她这模样，心里却是十分喜悦与怜爱。
夹了饺子喂到她嘴里，苏瑾璃吃了几个，喝了点粥，便吃不下了，韩王将剩下的给吃了，然后将碗碟连着小桌子收到了座椅之下隐藏起来。
待一切弄好后，怀里的女人却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低头看时，苏瑾璃一只葱白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眼睛紧闭，小嘴嘟起，胸脯轻轻起伏着，竟是已睡熟。
韩王失笑，不敢乱动起来，极小心地挪了个合适的位置，靠着软垫看着熟睡中的女人，嘴角笑容迟迟不散。
到得正午时分，军队过了大王岭，在前方停下准备午膳，此时已过好几个时辰，苏瑾璃也缓缓醒了来。
一睁开眼，便有阳光刺入眼帘，赶紧闭上眼，才又睁开，韩王已经将车帘拉上了一半，轿内顿时幽暗下来。
“璃，醒了？”低低柔和的声音问道。
“嗯。”苏瑾璃借着他肩膀上的力道坐了起来，揉了揉眼，往窗外看去，却见大军已经停下准备午饭了，才知自己睡了一个上午。
一头秀发随意地披在脑后，韩王在她身后以指当梳，为她梳理着如瀑布般的长发，将脸凑了过来，也往窗外看去。
就见荣华站在第三辆马车的横杆下，愣呆呆地往这边看来，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们的马车。
“无殇，我们下去。”苏瑾璃的声线还有些迷糊，挽着韩王的手臂就要下车。
“好的。”韩王看她现在有些茫然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在她微鼓的脸颊上狠狠吻了一下。
两人下了马车，苏瑾璃一面将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住，一面往荣华处走去，没让韩王跟着。
韩王远远站着，也没有即刻离开，想在这等她。
荣华远远地望着韩王，眼光有些畏惧，可看到苏瑾璃过来时，脸上立刻迸发出灿烂的笑容。
“娘。”苏瑾璃靠近了，压低声音唤了一句。
“啊别。”荣华往四周望了望，也是极小声地说道：“不是说过了吗，别叫我娘，要是别人听到了，会怎么说你。”
“可是——”
“二丫头，不要说了，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你们的累赘，就像大丫头，一直以我是她母亲为耻，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想，可是，我会这样想。”荣华的声音有些苦涩。
“娘，你听我说。你是我娘，那就是我苏瑾璃的妈妈，天下哪有做女儿的嫌弃自己的母亲？”苏瑾璃思索了一下，坚定地道：“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你的身份问题，等我们到京城后，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当年伤害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娘，你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在世上！”
荣华的眼眶湿了，看着自己的二女儿，心中暗叹，果然长大了，而且还这么懂事明理，比她的大女儿，那可不知好多少了。
这么多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在这样一番话下，都算得了什么？
荣华心中的情绪剧烈地起伏着，一时无言。
苏瑾璃眯起狭长的凤眸，看着远方忙碌着吃饭的千柳的背影，问道：“娘，你不去吃饭么？姐姐都快要吃好了，我陪你过去。”
“啊不用不用，二丫头，你回去吧，那个，王爷还在等着你。”荣华赶紧松开她的手道：“现在，不要让大丫头知道你跟她的关系，她的性格，我可了解。到时候免得让你跟王爷为难。”
“这——”苏瑾璃心想，这事等回京后再说吧。
“二丫头，他，他对你好吗？”荣华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眼睛瞄了瞄韩王的方向，低声问道。
苏瑾璃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自己穿着男装回来，里面赤/裸，全被荣华看到了，她，她一定已经知道了——一张脸不由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荣华脸色有些郑重，说道：“二丫头，娘听说你被三皇子休了，宿夜都担心着你，可是，你怎么会跟，会跟韩王——”
苏瑾璃的脸色慢慢镇定下来，低声答道：“我跟修景弘早就没有关系了，他说，他要娶我。”
“他要娶你？”荣华并不是特别高兴，而是很担忧，“二丫头，你愿意跟着他做妾吗？虽然再嫁不容易，可凭你的长相，找个一般人家做正妻也好过在皇家为妾。”
“不是，他，他要娶我为妃。”苏瑾璃不自在地说道。
“什么？”荣华失声叫了出来，赶紧捂住嘴，说道：“韩王说，要娶你为妃？他，他不介意你以前的事？那皇上呢？他会同意吗？”
苏瑾璃吸了口气，笑道：“娘，您别担心了。我们会好好的，无殇他对我很好。”
荣华呆呆地点点头，看了眼韩王的方向，到现在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说道：“那太好了，太好了，二丫头，你比娘想象得要优秀得多，要好得多。娘总算是放心了。”
这个时候，韩王迈步过来了，苏瑾璃也缓缓朝他走去。
“璃儿，快去吃饭，别饿坏了。”他含着宠溺的笑容抚摸着她的头顶，锐利的眼光瞥了眼荣华。
荣华看到这一幕，原本就宽了的心更是放下一大截，心中一时说不出的滋味。
一直挂心的二女儿要是有了这么一个归宿，有这样一个人照顾着，那她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