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掌灯时分,院子里的景物有些模糊,看的不算真切。只觉有人经过,接着便进入一间亮堂堂的屋子里。
童二叔领着童老爹等男人去了用屏风隔开的里间,外面一张大圆桌,桌上已经上齐了菜,满满一桌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
闻着这味道,童若瑶才觉得自己饿坏了,却只能先忍着,待张氏扶着老太太在首位坐下,老太太抬头看了众人一眼,招手叫童若瑶过去挨着她坐。
童若瑶怔了怔,下意识地看了周氏一眼,见周氏点头才走过去。童若秋只盯着她,童若瑶自动将她的目光忽略,规规矩矩地垂了眉目,待其他人依次坐下,才抬头匆匆扫过一眼。
吃饭的规矩周氏早就教过童若瑶,只是这么些年一家人都随意惯了,今儿突然要按照规矩来,童若瑶还真觉得再好的美味也变得索然无味。
整个场面安静的只能听见筷子碰触碗,零零碎碎的声响,所以,即便屋子里点了灯很明亮,还是感觉有些诡异。
一顿饭就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童若瑶放下碗筷的时候,只吃了五分饱。两名丫头依次上了漱口水,后面两个丫头呈上茶水,桌上的残羹剩菜已经撤了干净,摆了几样干果。
张氏淡淡看了周氏一眼,转而笑着问童若瑶:“饭菜合胃口么?”
这个问题问的好,童若瑶一家在乡下住了十来年,一日三餐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能吃上这些大鱼大肉?如果大赞不错,岂不是间接地指老太太不顾他们死活将他们赶出去?诉苦喊冤,叫老太太当众没脸?
童若瑶明白,回来了必然就和这一家子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搬回来住。再有,就是大哥童若远的婚事,不是童若瑶和周氏抬举童若远,虽不指望未来大嫂是大户出身,好歹也不能是那种没有见识的人。而他们家如今的状况不好,又是才回到上京,倘或真和童二叔家脱离关系,要找一个配得上大哥的大嫂也难。
“谢婶子费心,我吃着味道都好。”童若瑶大大方方地抿嘴笑了笑。
张氏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因想着你们坐船,所以就预备了这些清淡的。”
其实,大家这样坐着是没话可说,张氏故意找了这些没营养地问问。童若秋似笑非笑地看着童若瑶,笑道:“妹妹倒比我们强些,我们从小儿就没坐过船,不知道沿途的景致如何?”
“船上风大,我一直都躲在船舱里面,也没瞧见沿途的景致,倒闻着许多花香,想必外面定是百花齐放。”
童若秋满面不相信,笑语道:“爹说你们的船半路上坏了,后来有顺路的栽了你们一程,妹妹换船的时候也没瞧见?”
瞧没瞧见有何相干?怎么老抓着不放?
童若瑶不留痕迹地蹙蹙眉,淡淡笑道:“没注意瞧,只觉得四周都是绿幽幽的水,还担心会不会掉下去呢。”
童若秋还准备发言,张氏突然道:“你妹妹今儿才到,累了几天,该好好歇歇,你这些问题明儿再问吧。”说着,扭头看着周氏笑道,“嫂子也累坏了,今儿天晚了,就在这里歇着吧。嫂子原住的那院子一直都空着,老太太还说等嫂子回来了,还住原来的院子。这些天已经叫人修整去了,待明儿修整妥当嫂子还是搬回来吧。”
童若瑶匆匆看了老太太一眼,对面周氏点头笑道:“外面的房子我瞧过了,虽然小了些,住人也没问题。”
于是一直没有发言的老太太突然开口道:“虽然他们一直不叫我知道,我心里却也明白,这个家是一日不如一日。早没了当年的光景,你们都是明白人,知道各有各的难处,那外面的房子一个月的租金不菲,再说家里又不是没有多余的房子,何苦去花那些钱?”
果然还是老太太厉害,一席话说的在情在理,说得周氏也不好拒绝了。只是,老太太为什么非要他们搬回来?既然已经分家了,就是各过各的,现在回到上京,也没理由要他们搬回来啊?
童若瑶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她必须认可老太太的话,他们家确实没多余的闲钱,能节省的必然要节省。
这些话老太太大概也给童老爹说过了,可童老爹好像没答应,而且还很生气,是因为过年时送去的这些东西吧?可真没必要为这样的事儿生气,老太太愿意给就不错了,反正总比在乡下穿的好,何况还是不用花钱的。
周氏点点头,笑道:“让老太太操心了。”
张氏又说了些别的话,大伙陪着老太太坐了坐,见老太太露出乏意才散出来。今晚还是要回到那边去,童老爹坚持,童二叔也没法子。临走时,老太太屋里的丫头送了几样东西来,说是老太太给他们兄妹的见面礼。
张氏瞧见,从手腕上褪了一只翡翠手镯送给童若瑶,便站在垂花门前目送马车消失在暮色里。
童若秋见爹爹率先走了,才挽住张氏的手臂,不满地问道:“老太太为什么要他们搬回来?”
张氏看了女儿一眼,叹道:“还不是你哥哥不争气,今儿你也瞧见你大伯家的堂哥了,适才老太太身边的钱妈妈还说,就他最像你们祖父。”
童若秋冷哼一声,张氏又道:“你呀,以后好好儿和她相处。”
童若秋听了,赌气道:“我倒是一直都想好好和她处,没得我好心反而又弄一个疤痕在脸上才好呢!”
想起这事儿张氏心头也不快,伸手摸了摸童若秋的额头,就想起十多年前的事儿来,原是两姊妹戏耍玩闹,不想竟抢东西打了起来,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童若秋一额头撞在了石头上,人倒是没事儿,额头上却从此留了一个疤痕。到现在为止,童若秋额前的留海从来就没有梳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