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凑过来,此刻已经止住了泪,妆容却花了,憔悴倦怠之意分外明显,眼睛浮肿,眼珠上蒙着一层细密的血色,“侄儿媳妇来了,大嫂可还好?”
童若瑶轻轻点点头,低头瞧老夫人,恰好见她喟然长叹,说不尽的沧桑布满浑浊的眼眸。兴许这个消息尚且能算是希望,能让她和众人心里稍安吧?
“方才娘家父亲打发人来说,咱们外面的铺子和库房并未发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管事、掌柜和店里的活计暂时还没放回来。”说着一顿,见老夫人眸光微微闪动,知道她在听,童若瑶继续道,“虽然人没放回来,但也能稍微放心了。”
黄氏眼前一亮,一扫方才的颓废破败,道:“如此说来,二老爷和廷煊也会没事。只要咱们没有这样的东西,咱们就是清白的。”
童若瑶微微点了点下巴,耳边乍然响起一声惊呼,竟是郝氏差点儿没站稳,险些摔着幸而玉珠及时扶住她。
老夫人叹口气,浓浓的倦意让她合上双目,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众人下去。众人福福身,鱼贯着出来,屋里安静下来,夕阳打在老夫人苍老憔悴的脸上,她却缓缓睁开眼,神情叫人揪心。
钱妈妈重新到了茶送来,琢磨着想宽慰老夫人几句,“三夫人也是为了五小姐,眼看着下人们接二连三地离开,也莫怪她心里急。关之切则乱,一时没想清楚……”
“她哪里是没想清楚?”老夫人不禁质问,同样也在质问自己,她压着才没有分家,竟然让他们好似结了仇。
“老夫人也是为三夫人考虑,三夫人心里怎么会不明白?眼下……三夫人会有其他想法也没什么不对。”
老夫人叹道:“她有自己的考量不错,却也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啊。若瑶那孩子看得明白,也沉得住气,家里这样闹起来,怎么就不见她闹什么情绪?一样细心照顾她婆婆,就是我这里,她也常常过来。老二媳妇聪慧有余,稳重欠缺,没想到老三更是个沉不住气的。”
说到这里,竟好像再也说不下去。钱妈妈忙宽慰几句,不禁想到,三夫人是真的沉不住气么?
且说大伙一同从千禧堂出来,黄氏顿住步子等童若瑶赶上,便细问起方才童若瑶娘家人带来的消息,童若瑶一五一十说了一遍,黄氏深吸一口气,“既然是蒋大人带的话,可见是真的。咱们终于能略略安安心,可是,如何官差老爷就没来说一声?”紧接着她自己又找借口,“许是明儿才会送消息来吧,家里能主外的爷们都不在家,现在时候也不早了。”
童若瑶略略点点头,现在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家里的商铺和库房都封着,生意没法子做。上京如此,可见南边的铺子也是如此,是以下人们要走,上至老夫人,才不追究地放她们都走了。
一路上只字不提方才顾廷雅的事儿,可黄氏心里如何想的,也不难猜出来,不过是现在没有那个心思计较罢了。童若瑶想到这里,禁不住扭头看了郝氏一眼,自从自己嫁过来,与三婶子郝氏接触的时候就不多,一次两次笑脸迎上冷屁股,童若瑶再想去也已经没那个心了。
幽幽叹口气,最可怜的莫过于顾廷雅。到底是下足了什么样的决心,才会去老夫人哪里说出这些话?她虽腼腆,到底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大房和三房如今没有姬妾争斗,可二老爷屋里的小妾从来没断过。往往是去了旧的又添新的,即便如此,二房男丁任旧单薄,除了黄氏生养的顾廷之,就是剩下蔡姨娘生养的顾廷紘,而顾廷紘早产又心智不齐全。那些硝烟即便肉眼看不到,结果却有目共睹。
回到青松院,已经天幕四合。吕氏心里稍安,今儿早早就安歇了,老夫人屋里发生的事儿她并不知晓。
小玉将驱蚊熏香点燃,在屋子里走几圈,才将门窗帘子放下。一扭头见童若瑶坐在梳妆镜前,若有所思地拿着桃木梳梳理发丝。
“二奶奶,还想着二夫人和三夫人么?”小玉虽用了问的语句,却配上肯定的语调,见童若瑶不置可否,叹口气道,“只怕二夫人以后对三夫人他们更苛刻了。”
就连小玉都能看到这个必然的结果,郝氏不可能不知道,“就你聪慧,三婶子也许根本就没想到这些。”
小玉轻笑一声,“我之前也觉得奇怪,为何三夫人对咱们总是淡淡的,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童若瑶不禁透过镜子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什么?”
“二奶奶还记不记得之前,五小姐第一次来看您,六小姐和七小姐提到嫁人,她情绪就不对劲?而那之后不久,南边出了事儿,三夫人再见到您,眼神也有些奇怪。”
没想到小玉一语点醒了童若瑶,今儿黄氏也承认,她之前确实有要顾廷雅去给秦家长公子做妾的想法,而与黄氏相识的王夫人,恰好是巡盐御史石大人的姨姐……黄氏大概便是借着之前货船上出现少数盐的事儿去劝顾廷雅,顾廷雅之前不愿意,现在真的出了大事,她才答应并且主动去老夫人哪里说了。
如此以来,郝氏自然会将所有的不对归结与顾廷煊,因为货船是顾廷煊在管。可黄氏要顾廷雅去做妾,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只是为了攀上秦家这门亲么?可顾廷雅并非她名下的女儿,即便真的去了,心里想着的应该还是郝氏,更何况顾廷雅并不十分愿意,心里还会因此存下不满和积怨,对黄氏而言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