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小白……”方方似乎有些犹豫,顿了顿之后她开口说道,“看得出来小白心里有一个人,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她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我希望你能看清楚,也希望小白可以看清楚。”
“嗯。谢谢。”
方方站起身,把十指按在桌上看着我,只是一句话也不说。我朝她点点头,然后把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我们都是在一次接一次的别离中学会坚强。
初夏近在咫尺,梅雨季节业已到来,窗外淅淅沥沥落雨不停。
方方收拾好行李,我将她送至车站。站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我眼望着载着方方的汽车消失在尘土中,我意识到,除了方方,我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分享孤独的人。
而叶小白,也许只是与我擦肩的过路人而已,最后我们都将陌生在彼此带来的沉默里。
一个月后,我坐在宿舍里,给小白发了一条短信:小白,我毕业了。明天我就回去了。有时间吗,一起去看看海好吗?明早五点,校门口不见不散。
我怅然若失地坐在床铺上,望着早已凋零的菊花,难过得连话也说不出,只是多余地喟然长叹。
窗外,一架飞机轰鸣着从云层里穿过,银白色的机翼在日光里闪闪熠熠。
晨光熹微,我坐着单车上,单腿撑地,另一只脚漫不经心地在地上划来划去。
昨天夜间下了一场雨,地面已经干了,只剩下几个微不足道的小水塘,一两片叶子躺在上面荡来荡去。太阳没有完全出来,但赭红的微光已经遍染了大片的天空。
叶小白从校门里走出来。她穿着一件乳白色的连衣裙,一条木蓝色的穗状流苏从腰间垂下,裙角好看的褶皱被日光照得明明晃晃。背后,遮天蔽日的霞光浮在天边。
“现在就去吗?”叶小白的声音很好听,这让我很舍不得。
“嗯,走吧。我早上九点的车票,不能耽搁了。”我拍拍后座,示意她坐下。
叶小白伸出手拉着我的衣角,一句话也不说,就像是三年前的那个雨天。她沉默着,我难过着。今天过后,一切都不会如旧。
身后不时驶过一两辆汽车,车轮倾轧过沥青路,溅起水塘里的积雨。我抬头望上去,天空离我们愈来愈远,浓郁的枝叶很快遮挡了我的视线。
叶小白把脸贴在我的后背上,我心里就像凉水触到油,整个世界哗哗飞溅。
半小时的路程很快结束。当我和叶小白毫无阻碍地望着大海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方方的话。
——重要的是,你在她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
太阳渐渐升起,一时间所有的光芒都冲天直射,我眼睛里满是通红的光。叶小白站在沙岸上,海风把她的长发毫无顾忌地向后吹去,乳白色的衣裙被染成粉红,裙角的褶皱不住地摇摆着。
“看,太阳升起来了。”叶小白指着水天相接的地方。
红色的天壁无限制地向远处伸展,海浪一排排地扑向交界处。天与海都呈现出一样的红,彼此混淆了彼此,谁也分不开谁。
我望着,突然一时间无法分清太阳是从海里,还是从天边升起的,就像我无法分清我对于叶小白的感觉。我只知道她给我的感觉很美好,很温暖。
倘若有一天,叶小白突然消失了,我或许才会知道我对于她究竟是一份怎样的感情。只是到那时一切都晚了,就像天黑后的太阳,我再也抓不住了。
叶小白看着我,握住我的手:“希望你可以永远快乐,并且幸福。”
“希望你能记得我。”我不无悲伤地说。
可是,明天的太阳却再也不属于我了。就像你。
我把小白送回学校,然后回宿舍取了行李,把单车送给隔壁的舍友。一个人坐上离开的汽车,不无眷恋地回望着,直至整座城市完全消失。
汽车过了江。
我把头靠在车窗上,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疯狂地想着小白,毫无缘由地想着。
汽车驶离那座日光倾城的土地,微风拂过我额前的碎发,带来青草的新香。
啪嗒啪嗒,玻璃窗外沾染了几滴雨水,又下雨了。
我闭上眼睛,把头背对着窗,刻意让自己昏昏沉沉睡去。在车身的颠簸中我泪流满面,天空下着雨,冲洗所有过往记忆。然后……然后。
雨歇微凉。
我蜷缩在座位上,木然地望着玻璃窗上的自己。
我听见有个声音,在我疲惫的心里小声地呢喃着,一遍又一遍……——你我如此数年,只是这般擦肩。
寻找
文/潘嘉敏。
【后山】
你总是在寻找,却并不知道找的是什么。花瓣将时间染上淡红色,在轻舞摇曳的光芒中静静地游荡,沙堡被海浪缓缓地瓦解,伸手一抓,只有沙子从指间流走。
抬头仰望,天空仿佛越来越近,却摸不到。我是否失去了什么?
在未日出的清晨,找一座清净的山,找一棵高峻的树,坐在树枝上看着潮红染遍天际,在那潮红中寄托一份自己的心,让它随着光帮自己慢慢地寻找。无形的事物不会在时间的洪流里褪色。
初夏的蝉隐于林间,发出的鸣响勾起每一个人的好奇心。炽热的风浪炙烤着瀑布的水雾,升腾的水雾在空中架起了一座五彩斑斓的桥。伸手在水里捞一捞,闭上眼,细心地感受着水潭下的一切,幽幽的光在水中影影绰绰,像是在与你攀谈。
你听懂了潭水的哀伤,清泉霓虹,却没有鱼儿嬉戏。你把手伸出水面,又抚在水上,像是安慰。
蔚蓝的墨淌成的河流,静静地消失在地平线的彼方。你失落地摇摇头,在折叠了许多次的地图上又一次画上了鲜红的圈,像是陈旧的记忆在滴血,血里流逝的大概就是你想找的东西吧。
但是你却不伤心,你知道流离失所的心想要补齐并不容易,仲夏的喧嚣已经点燃。
像是拼图般联系结合成的心,你所遗失的是哪一片。对着漂泊离去的云,只是喃喃地说了对不起。
【梧桐】
小巷扭扭曲曲地蜿蜒着,每一个交叉的路口都有一株梧桐。秋后的十月,梧桐落入凡间,铺上鲜红的路,引导着迷路的人们回家。拾起一片梧桐叶,上面心形的脉络上似乎篆刻着什么誓言。叶层下面是从前泥泞了一地的岁月。
你喜欢看着梧桐飘落,搬一张椅子坐在树下,亦或者直接靠在梧桐上,陶醉在秋风之中,感受着梧桐叶上的思念,心形的叶子是思念的寄托,随风飘落。
你在猜测,在这株囤满一年思念的梧桐上是否真停歇过那浑身金灿的凤凰,是否有凤毛微拂留下的痕迹。这株梧桐是否见过自己所遗失的东西?
柔和的阳光透过无数的梧桐叶照在身上,这时你总会眯起眼睛看着梧桐。梧和桐在风中摇曳,相互守护,相互传递。梧桐的叶子划过你的脸庞留下属于梧桐的温暖,平淡却相依为命,像是他们捧着你的脸,无声地和你说:“不要着急,流失的依靠最后总会回到这里。”
待到你回过头,梧桐已经落尽,你向梧桐微微鞠躬,轻声而真诚地说,谢谢。
你又在那幅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在你的记忆里,这里永远是朴素而宁静的,秋末的梧桐浇熄从前泥泞了一地的岁月,化作思念飘向远方。你将胸前的梧桐叶放飞在风中,等待它落到他那儿,被阳光浇灌,长成一株参天的梧桐,然后传递回他对你的思念。
你想他肯定斜躺在某个阳台上,轻轻地哼着和你在一起时的歌曲,静静地回忆着和你的一切,任凭远处依恋天空的夕阳送来梧桐叶、洒落一身的晚霞。他满怀着希冀带着对你的思念静静地等候着你。
你想,你一定会找回他。
【雪季】
小镇的圣诞节是圣诞老人也哄不睡的夜晚,也是第一场月光的盛宴。一点一点的银光落入人间,埋藏那些逝去的秘密,星星坠落成水母,月儿蜿蜒盘旋。
三、二、一……午夜的钟声“咚咚”地响彻全城,孩子们纷纷爬下床,翻看着巨大的袜子里是否有属于自己的礼物。你翻开挂在那里的陈旧的袜子,里面还有自己写下的愿望,静静地躺在那儿等着人们来寻找,你紧紧地拽在手里,紧紧地拽在怀里说:“我回来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你身上,像是月亮在祝福你找回了自己的东西,你却并不开心。这不是你遗失的那份,但是你不想让这个梦永远地躺在这里,哪怕现在对你来说只是一瞬的事。
门口似乎站着两个人,一个女孩大大咧咧地走到过来和你拥抱,如温泉般的体温温暖着你的心,小脸在你脸上蹭着说,你这不是找回一件失去的东西了吗?别担心,天也在帮你询问过路的云。
另一个男生向你点头,不大的声音说着,一定会找回来的。那句话像是命令一样,金黄色威严的眼瞳透过你的眼睛,在你的脑海里烙下一条命令——一定会找回来的。
就这样,你一个人站在月光中,静静的。一直到东方晕开了鱼肚白才对着天说,一定会的。悠远的声音通过风一直传到时空的某个地方,和它交会后又遁回你的心。
只是你不知道,它安心地躺在被窝里,像个孩子一样笑着睡去。因为它是你单纯而纯粹的梦。
它说,已经可以放声告别那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你是它唯一的灵魂寄托。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在这条梧桐和雪铺成的路上,你和它越来越近。
【酒吧】
踏进昏暗的酒吧,坐在吧台前向服务员要一杯干邑,你喜欢这种暗红色的液体,浑厚有力,仿佛永远有着停不下的能量。然后看着那堵照片墙,以前的照片还在上面,两两三三的人勾肩搭背傻傻地笑着。一起立下誓言要调戏命运女神却反被女神玩了个狗啃泥,然后站起身擦擦屁股上的尘土接着没心没肺地笑。
你怀念那段时光,放了学一群人聚在油条摊那儿,每人要两根然后带到樱花树下,是一群考试考坏了要“切腹自尽”的武士,然后在无数的樱花下一起啃着油条抄作业,每人一科刚刚好。
你询问了一下吧主的近况,他是你的朋友,这座小酒吧就是为你们留下的,只为你们服务,只为你们回来的时候还有一个地方留念。你端着酒杯走到其他书架旁,书架上的杂志早已蒙上了灰尘,旁边的PS2和小霸王游戏机依旧健在,墙上的马里奥大叔顶着方块,像是以前的你们凑钱买了张墙纸,然后一个人拿着相机抓拍你们头顶到墙的瞬间。
吧主说,现在去摸一下那些你们曾经坐过的位置,还是温热的,像是你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你笑了笑,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酒吧的大门便被踹开,几个穿着西服的上班族和一个正cosplay维吉尔的人进来了,踹门的人拿着维吉尔的刀指着你说:“就是你小子来找我们的吗?”
下一秒你们便抱在一起,头顶着头,双臂放在别人的背上,长久以来第一次真心地笑了。
你在这里找回了以前的友谊,其实他们一直都在,只是你不在。一个party如果少了一个人就不再是party了。每一个人都是主角,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一呼百应的能力,至少在这里是。
你们说,一个人有权有势有钱花是一种美。
你们说,一群人在樱花树下啃油条抄作业也是一种美。
【它】
在老屋子里,它拂过斑驳的墙,耳朵贴在墙上静静地听着,听着老屋的心声,回忆着以前你们平淡的生活。那时的你不爱说话,每天总是缩在家里,对着它说。
把和它的交流当成最开心的事,你们的笑声是清晨的号角。
那时你一直认为就算有一天,你们都不在了,世界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街头喧闹,人群川流不息,季节往复如白驹过隙。只愿维持纯白的姿态燃烧殆尽,缩在自己的城堡里自给自足。
仆らに大事な物は(我们所珍视的事物)
いくつもないさ(本来就没多少)
こんなものならいらない(这样的东西不要也罢)
バカにされて憎まれてたい(就让我尝遍世态炎凉)
うまく笑えない爱されちゃいない(若是无法真心地笑,无法感受到爱)
その方がいいそれくらいでいい(就那样便好,那般甚好)
你不曾有过太多珍贵的事物,正如别人不曾知道你心里的痛苦那样。你喜欢孤独,也讨厌孤独;你渴望朋友,却不憎恨背叛。所以你才会有它的陪伴和缩在孤独里唯一的笑容。你觉得这般便好,这般甚好,只要一直这样下去便足够了。
它静静地抚摸着斑驳的墙壁,闭上眼说:“我们都还在,快了。”
就算你已经不需要孤独了,他们还是会留在这里,只要你回来,他们就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end no end】
最后你找到了它了吗?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历程,也是我们的历程。在这历程上我们一点一点寻回那散落在记忆路上的一切。
它还在等着我们。
我爱曾经的一切,后山、梧桐、雪季、老屋、酒吧……还有陪我在城堡玩耍的你,尽管沙堡已经被时间的海浪褪散了。
用一场旅行忘记
文/吕梦婷。
To顾景明:
写下你的名字,笔尖还是会颤动,脆弱得控制不住。
我用一场华丽的旅行来忘记你,用一路没有你的风景来麻痹自己。我带着你给我的伤口,远行。
从现在起,每路过一座城市,我就会寄一张明信片给你。
盼回信。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仅此而已。
To顾景明:
一直在火车上,像是很自然生成的一部分。
闲来无聊,打开在前一站充满电的手机,调至音乐,最低声音,单曲循环。
一直执着于他的歌,只因为他带给我的感觉与你相似。清新带一点凛冽。
似乎在旅途中就一直有你。一句话,一个姿态,一只片影。只要一点细节,就能勾勒出你的轮廓。
嘿,亲爱的,你在吗?
To顾景明:
最近总是困倦得很,昨天居然一直睡到了九点多。早就习惯了你每天早上的起床电话。醒来,阳光明亮得刺眼,我却浑身发冷。我习惯性地看向窗外,却意外有一束素净的花儿撞进了我的视线。是你送的吗?我仿佛觉得你一直在这节车厢里,尾随我的足迹。心于是轻轻动了一下,很轻柔的。
姐姐,我摘的花儿好看吗?
对座那个一见我就咯咯笑的孩子,带着明媚的笑容,像朵掉下来的棉花云。
原来不是你。一点点的失落,还有一点点的温暖。
如果我们的爱情,也能如此单纯,多好。
To顾景明:
心情不好,和自己吵了架。两个黑白小人忽然爆发了,争执个没完没了。我没有吃饭,很耐心地听着,却越听越难受。白色小人说我忘不掉你的,再倔强也只是徒劳;黑色小人说既然分手,回头就是输了。我只觉得肚子饿得很痛,头也涨得发晕。我拼命地吃东西,咽下平时讨厌的零食。你不会再理会我的任性,我只能自己消化坏情绪。
你到底重不重要,我还能不能挽回错过?我不明白。
顾景明,我命令你从我的城堡里走开! To顾景明:
我害怕了。
一个人的旅行,在勇气被消磨后,巨大的不安全感足以击溃心底退守的最后侥幸。钱包被偷了。我只能庆幸自己没有被拐卖。小偷很精明,一毛钱也没留下。
第一次不争气地哭了。如果你在,我也许没有那么难过。没有钱,意味着我将停止旅行于一座陌生的城市。我用对座男子的手机给最好的朋友打了电话。下意识地,没有拨你的号码。哽咽着报出下一站的市名。然后等待,下站。一个人在火车站停滞了一天。在看见朋友熟悉的身影时忍不住抱着她哭。
你不在,为什么你不在?我流泪,你还会不会心疼?
可我还是要继续旅行,为了能忘记你,为了习惯没有你。
To顾景明:
因为糟糕的心情,有一段时间没给你写信了。最近还好吗?
现在的我正在一列绿皮火车上,就是你说过的那种旅行最好的交通工具。车厢里的人不多,氧气分配得恰好均匀。我多希望你也在。
为了寻找一朵途中匆匆巧遇的未名花,我提前下站——本来也没有目的地。
一直沿着铁轨去找,直到黄昏才将那朵绛紫色的花定格在蓝天中。但我错过了那趟火车,其实也并不可惜。也许你会笑我傻吧。
在最近的火车站,抱着相机睡了一夜的塑料硬椅,早上才乘到这唯一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