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七月七
10992200000050

第50章

“母病危,速归。”李佳欣手里拿着仅有五个字的电报,头“轰”地一下,感觉天旋地转,之后似乎天在一点点塌下来地在一块块陷下去。仅仅十五天,母亲带着小弟到定关师范来看她仅仅过去了十五天!李佳欣就收到这样一封让她崩溃的五个字的电报,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

李佳欣搭车火急火燎地从定关师范赶回红崖村时,发现米家空空荡荡地没有人。她发疯似的往舅舅家跑,一门心思想知道娘在哪儿。街口上几个大娘、婶子看见焦急的李佳欣,告诉她说她娘已经被送往县医院了。李佳欣听后赶忙调头往县城方向跑,好几次差点在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路上摔到。

当李佳欣气喘吁吁地爬上红崖村村南的北坡梁时,看见南面的路上几十米外几个人正抬着担架缓缓地走来。李佳欣呆住了,她看见前面一个抬担架的人是舅舅!

就在李佳欣愣神的功夫,抬担架的一群人已经到了她跟前。

李佳欣只看见担架上的被子——人被补着几个大补丁的粗布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看不见头,也看不见脚。

“巧巧,你娘她……”扶着担架的玉莲妗子泣不成声地对傻愣愣的李佳欣说。

“娘……”李佳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像雷电一样划过整个坡梁,在茫茫的野地上空回响。

李佳欣在哭喊声爆发的一刹那扑向担架。抬担架的人不留神差点松了手把担架掉到地上。

“快把巧巧拉走!”如衡严厉地说,唯恐担架落了地,亡者的灵魂找不到路。

玉莲妗子忘不了去年巧巧晕倒在她姥娘灵堂里的事,现在她娘没了,还不要了她的命!她死死地拽住了巧巧的胳膊,既怕她把担架扑掉,又怕她晕过去。

李佳欣连娘的面都没看见,担架就被抬走了。

在李佳欣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担架渐去渐远,看不见了。

荒凉的北坡梁上,仅剩下哭倒在地的李佳欣和不知所措陪着她落泪的玉莲妗子。

李佳欣的脑子成了空白,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多年以后,李佳欣每次回忆这个场景,她都想不起细节来。只知道她到了北坡梁时,一群人抬着娘已经从县医院回来了。她想看看娘的摸样,但是被人拉开了,没看见。至于在场的有几个人,都是谁,她根本没印象。也是后来,李佳欣才从人们嘴里得知娘死于脑溢血。娘头一天晚上还好好的,还惦记着第二天要干什么活儿,可是第二天早晨,她在院子里摔倒了,失去了知觉。因为没被及时发现,等送到县医院,已经迟了。

李佳欣根本不相信“娘死了”的事实。如果不是有人拦着她,后来又被强制送到苏村的同学家住了三天,不,是监护了她三天,她肯定霸着不让人们把娘埋了的。可惜,当她从同学家回到红崖村时,娘早已被下葬了。娘的坟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巧巧疯了,村里人都说。

李佳欣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她痴痴呆呆的,不知道该到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个孩子以后该受罪了,可怜呐!”后来,李佳欣依稀记得德正舅舅这样说过她。似乎别人也说过她什么,但是她记不清了。

李佳欣像是没了魂儿一样在村子里整天转来转去。可能是一种下意识,她多数时候会在娘经常去的村口道边、洗衣服的水塘、打水的水井、磨米磨面的大碾盘等地方转悠,呆滞的眼神让谁看了都无限悲悯。

“姥娘没了,娘也没了。”李佳欣反反复复自言自语着一句话。

李佳欣徘徊在水井边,想:是不是跳下去?

水井里的水很深,足足有十几米。但或许一秒钟就能到底?水井里的水很凉,也很甜,因为家里每天都从这里打水,李佳欣非常熟悉井水的感觉和味道。水井能通到哪里?能通到姥娘和娘去的那个世界吗?这口井能让她消失吗?跟姥娘和娘一样,骤然在这个世界上消逝得无影无踪?

“快看好巧巧吧,别让孩子寻了短见!”好心的村民看见李佳欣在水井边徘徊,连忙告诉她的舅姥爷和舅舅。

苏毅老泪纵横地把外孙女拉进家,拥在怀里流眼泪。

李佳欣的眼里却没有泪,她已经不知道哭了。

“孩子,我让人送你回学校吧。”苏毅哽咽着说。

苏毅觉得孩子不能再待在村子里了。触景生情,孩子会更难过。倘若哪一会儿没看住,孩子想不开走了绝路,他后悔就来不及了。再说,村里已经没有孩子合适待的地方了。孩子没了姥娘,李家让她有了距离感;孩子没了娘,米家更没有了她的地方,别说她后爹待她如何了。或许现在唯一能让她存身的只有学校了,好在学生们没毕业,都还留在学校。

希望孩子在学校待一段时间,精神还能好转起来。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要把孩子毁了。苏毅想。

苏毅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了。自从去年他姐姐过世后,身体老闹病。那次他去给姐姐烧“三七纸”就晕倒了,害得外甥如衡背他也扭伤了脚。现在外甥女如仙也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心里更难过。苏毅自己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有精力照顾巧巧?他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如仙呀,你怎么在我前头走了啊?怎么舍得扔下几个孩子呢?你还这么年轻啊!”苏毅难过得捶胸顿足。

的确,如仙走得太让人惋惜了。

方圆百里地,找不出比如仙更漂亮迷人的女人;周围几个村,找不出比如仙更温柔善良心灵手巧的女人;整个卧牛县,也极少能找出比如仙更坎坷更不幸的女人。人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是如仙一天福没享,就带着满身的伤痕满怀的遗憾匆匆地走了。

太年轻了,没有人不为如仙慨叹;太可怜了,没有人不为如仙叹息。

命运就这样残酷。

如仙,一个像仙子般美丽的女人,一个如春水般柔软的女人,一个似冰雪般晶莹女人,一个如山路般坎坷的女人,在1966年9月15日的清晨,静静地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她牵挂的世界,终年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