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8月29日。
“她怎么这么小呀？”如仙生完孩子第二天上午，巧巧趴在炕头上看着熟睡的小妹妹，好奇地问娘。
“你生下来也是这么一小点儿！”如仙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如果米寿昌不在家，如仙跟巧巧都会很高兴，心情也舒畅。
“巧巧，你给妹妹起个名字吧。你说，让她叫什么好？”如仙问巧巧。
巧巧来了兴致，搜肠刮肚说了一大堆名字，但不是有的字跟长辈的名字重了，就是叫着不上口，后来干脆说：“就叫她小闺女吧。”
“那就先叫她小闺女，以后你再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儿。”如仙说，话音里既充满对巧巧的信任又充满了对新生小女儿的喜爱。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米寿昌醉气熏熏地进到屋来。他没有哪一天不喝酒的，也差不多没有哪一天不喝醉的。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米巧巧，你说，你妹妹长得像谁？”米寿昌凑到炕边问巧巧。米寿昌自打那次因为巧巧姓氏的事发脾气后，后来叫巧巧时总是有意识地叫她“米巧巧”。
巧巧没有说话。她对“米巧巧”这个名字很不习惯，觉得也别扭。
“说话呀，你这个死丫头。”
“怎么，你还惦记着姓柴呀？你要******姓柴，老子******就不姓米了！”米寿昌说着用力拨拉了一下巧巧的头。
“你别……”如仙躺在炕上，却看得清清楚楚。
“心疼了，是不？”米寿昌故意又打了一下巧巧的头。“都是你惯的坏毛病！让这个小丫头片子什么话都不听，哪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这次，如仙没敢说什么，只用眼睛示意巧巧躲开。
巧巧看了看娘，出了房门，她以为自己躲出来就没事了。可刚走到院子中间，就听见米寿昌跟娘吵了起来，之后传出各种声响——“爹”的大骂声、娘的抽泣声、小妹妹“哇哇”的哭声交织在一起，似乎是宣告末日到了似的。
“又打人了！”巧巧一边想着一边返身往屋里跑。一进屋子，她就看到米寿昌正揪着娘的头发往墙上碰。巧巧立刻跑上去死死地抱住米寿昌的腿使劲往后拽他。米寿昌没想到巧巧敢拽他，他更加气恼了，松开如仙，抡起巴掌一下子把巧巧打出好远。如仙惊呼着过来护住巧巧，米寿昌又朝如仙的脑袋狠狠地打来……“孩子，快跑，快跑……”巧巧一看这情形，不找人过来劝开，娘不知要被打成什么样？她忍着疼跑出家门叫人。
左邻右舍的人闻讯纷纷跑到米家来，一看米寿昌和如仙还在打架，刚出生才一天的孩子哭得声音都快哑了。他们赶紧一个拽米寿昌一个拽如仙，把他们分开了。只见如仙头发凌乱，上衣撕破了一个大口子，头上鼓起个大包，嘴角出了血。米寿昌的脖子上有几道抓痕。
“这是为什么呀，哪有月子里就打成这样的呀！”一个大婶说。
米寿昌被众人拉到院子里。
如仙才一边抽泣着一边把小闺女抱起来喂奶。
巧巧想：这样的日子要是长期下去，不知道哪天娘就会被打死了！
如仙一直都对外人隐瞒她和米寿昌打架的事，怕娘家人知道了担心。这次，她在月子里，米寿昌依然骂骂咧咧，不依不饶，她觉得实在气不过，就回了米寿昌一句。这样一来，米寿昌又和她打起架来。因为惊动了左邻右舍，没过多长时间，他们打架的事就传到了娘家。
“米寿昌，你个杂种，给我出来！”如衡一进米家院子就大声叫阵，他不能再容忍米寿昌总是欺负姐姐。
“老米呢，老米哪儿去了，儿子这么打媳妇怎么就不管？”玉莲妗子觉得该找米寿昌他爹说说事。
米寿昌的酒劲已经下去了，正蹲在院子的台阶上吸烟，几个人围着他正数落他的不是（批评指责的意思）。米寿昌见如仙娘家来了一群人，刚才打架时的气焰下去不少。
“如仙刚生完孩子，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呀？”姥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你这么不把我姐当人呀？”如衡气得抡起胳膊要揍米寿昌，却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如衡！别冲动。”有人劝如衡。
如衡二十出头，血气方刚，让他一插手再跟米寿昌打起来，事情就更闹大了。
“如仙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这样成天打她？”姥娘腿疼，是让玉莲妗子搀着歇了几回才走到米家的。现在的她坐在地上，哭得已经泣不成声了。
“你们刚结婚时就打架，你说是喝了点酒，以后不会了。你保证说不打架了，好好待她，可是……要不是你们回老家来，如仙在外面被你打死了我们也不知道！”姥娘后悔不该把如仙嫁给米寿昌。
“打自己的老婆孩子算什么本事？”
“喝点酒儿就耍酒疯。”
“要是把媳妇打出个好歹，你的孩子怎么办？”
“刚生孩子就打架生气，媳妇以后会落下毛病的！”
米寿昌听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数落，一言不发，只顾抽烟。
“亲家来了，有什么话咱们去北面屋里说。”米寿昌他爹米森林一回到家，见这样的场景，就猜到儿子媳妇打架，娘家人找到家里来了。他陪着笑脸对如仙娘说。
米森林也骂过儿子，让他不要打老婆孩子。可是儿子不听，他也管不了。
“老米，你家儿子把我们如仙快打死了！”玉莲妗子埋怨米森林不管教儿子。
“我一定说他。”米森林说着好话。
……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在众人的劝说下，米寿昌跟如仙认了错，也答应以后不喝醉酒，不打老婆孩子了，人们才陆陆续续散开了。
如仙娘家人有心把如仙接回去住，可是当地风俗女人坐月子只能住在婆家，又看到米寿昌有悔过的意思，就作罢了。谁让如仙已经是米家的人了呢？李家的人再心疼如仙，也不便破了风俗，逆了忌讳。
第二天上午，巧巧背着筐去南面地里给驴拔草去了。她不知道，她出了门后，“爹”又打娘了。“爹”对娘说，只要她娘家人掺和一回，他就打得她更狠一次。如果她敢去娘家搬兵，那么就把她的腿打断。再有，就是打死巧巧那个小杂种。从此，如仙吓得更不敢声张，生怕米寿昌变本加厉地虐待巧巧和她。
如仙越是忍让，米寿昌就越放肆。好不容易，这样让人胆颤的日子熬过四十天后，米寿昌的假期休完了，他回庞家堡上班了，如仙才长出了一口气。她和巧巧可是不再挨打了。
说实话，如仙早就盼着米寿昌走了，她恨透了米寿昌。如仙越是憎恨米寿昌，就越觉得前夫柴柯让她怀念。
柴柯，柴柯现在怎么样了？是死是活？如仙不知道。对于如仙而言，柴家的一系列变故就仿佛演电影一样变化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