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两个多月过去了,已经进了1952年的腊月,春节很快要到了。小孩子们的新衣服都准备好了,而巧巧仍然不见娘回来。娘去张家口之前答应巧巧过年回来的呀。巧巧越来越想娘,饭都不好好吃了。就这样,她等了一天又一天,马上就腊月三十了,还是没有娘回来的消息。巧巧竟上火了,嘴角上长出口疮来。巧巧虽然不说,但姥娘知道孩子是想她娘了,因为孩子好几次睡觉说梦话都喊出“娘”来。
毕竟孩子才7岁!姥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如果孩子闹个病什么的,怎么跟如仙交代呢?姥娘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要不就让巧巧找她娘去?”舅姥爷出主意。
“那能行吗?她这么小,怎么可能一个人找她娘去呢?再说,米寿昌只说在一个叫庞家堡的小地方,连怎么走都没说一声,如果孩子走丢了那怎么办?”姥娘很有顾虑地说。
“打听打听周围村里有没有人去张家口那片的,再问问米寿昌他爹有没有一个详细地址,如果有人去,就把孩子捎去。”舅姥爷说。
“那样行吗?”姥娘还是不放心。
“你要打算让巧巧去,就别什么也不放心。”舅姥爷说,“要不就别让她去。”
“你看这孩子,梦里都喊娘。我看着都心疼。”姥娘说。
“那就让她找她娘去吧。过年了,那边肯定有人回来,过完年估计就会回去!咱好好跟人家说说,路上给照看着,应该没问题。巧巧也不是一两岁的小孩,需要背呀抱的,她又不费事。”舅姥爷一边说,一边琢磨着去打听周围村子的人谁在张家口一带干活儿。
工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接下来几天四处打听,舅姥爷还真打听到苏村一个叫苏二坡的后生过了春节要到张家口去。苏村是舅姥爷的老家,虽然舅姥爷迁到红崖村时间长了,并不认识苏二坡这个年轻人,但是跟苏二坡他爹还是很熟的。这可把舅姥爷高兴坏了。把巧巧托付给苏二坡带去,肯定放心。当舅姥爷跟苏二坡商量把巧巧带去庞家堡时,苏二坡爽快地答应了。
巧巧听说过几天就能跟着苏村的一个舅舅去找娘了,兴奋得不得了,吃饭也有胃口了。她太长时间没有见到娘,自己都想不出见到娘该先说些什么好了。
刚过完春节,巧巧就跟着苏二坡舅舅上路了!姥娘依依不舍地把巧巧送出大门,看着苏毅套好驴车送巧巧和苏二坡到定关去,竟然老泪纵横,千叮咛万嘱咐,要巧巧一路上小心,听二坡舅舅的话,多长个心眼……
到定关去的一路上,舅姥爷也是不断嘱咐巧巧要听话,不能乱跑,见到娘以后要托人捎信回来……巧巧满口答应着,心早飞到了张家口的什么庞家堡。她想象着庞家堡是什么样子,娘见到她后会不会吃惊。加上外出很兴奋,巧巧根本没有认真听舅姥爷讲什么,直到舅姥爷用手拨拉了她的头一下,巧巧才连连说:“是,我知道。”
舅姥爷把巧巧和苏二坡送到定关火车站,看着他们登上北去的火车,还说自己不着急回家。火车开动了,巧巧仍能听见舅姥爷叮嘱她路上要当心……这时候,巧巧感觉出舅姥爷跟姥娘一样,那么的细致入微,那么的爱她。
巧巧生来第一次坐火车,新鲜极了,也兴奋极了。火车有很多节车厢,非常长。车皮是绿色的,各节车厢都相通。每节车厢中间都有过道,过道两边的座椅很多,每两组相向的座椅的旅客可以面对面聊天。椅子面由一条一条暗绿色窄长的木板拼成,木板和木板之间有小缝隙。座椅有靠背,靠上去非常舒服。让巧巧觉得新鲜的还有临窗的小桌子——小桌子是活动的,竟能折叠起来。她更想不到的是两节车厢之间有厕所,在火车上都可以方便了。既有餐车能买饭,还能洗脸刷牙上厕所,不下火车,什么事都可以解决。坐火车太奇妙了!每隔一段时间,列车员推着餐车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穿行着卖方便食品,让巧巧大开眼界,也眼馋得不得了。
巧巧好奇地左顾右盼,除了火车上比较拥挤,一些人没有地方坐只好站着以外,她觉得火车上什么都好。
不过时间一长,巧巧的新鲜劲儿下去了。加上为了赶火车早晨起早的缘故,在火车的颠簸震动下,巧巧竟然很快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看看窗外,又是早晨了。她没想到自己在火车上睡得这么香,而且睡这么时间长。她问二坡舅舅是不是快到了。二坡舅舅笑了笑回答说,还早着呢。
巧巧耐着性子不是看窗外的村庄和树木飞快地往后跑,就是把视线拉回车厢内观察形态各异的旅客——有的眯着眼睡觉,有的扭头望着窗外,有的边聊天边吃东西,有个妇女竟旁若无人地撩起衣服奶孩子,有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在捡人们用过丢掉的餐盒,一个学生摸样的男青年在看书,还有几个人在火车上玩扑克打发时间……每到一个车站,都会有人下车,又会有新的旅客上车。巧巧记不清火车停过多少站了,可问问二坡舅舅,说还不到张家口呢。
终于又熬过两天,巧巧看见了“张家口火车站”字样。她高兴极了,终于可以下火车了!巧巧觉得再让她坐火车,她就快烦死了。但是,让巧巧失望的是,二坡舅舅说还没到她要去地方。在二坡舅舅的带领下,巧巧又登上了从张家口开往宣化的火车。这次坐火车时间虽没有上次那么长,但是巧巧心里已经着急得不得了了。巧巧心想,找娘可真不容易呀!
“二坡舅舅,还有多远呀?”在宣化车站一下火车,巧巧就郁闷地问。
“我也没去过你爹娘他们那儿,也说不清楚。”苏二坡这时候觉得答应送巧巧找她娘去真添了不小麻烦,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意思。可是又不能把这么一个小孩子扔下不管,得,接着走吧。
巧巧看出二坡舅舅的表情来,乖巧地说:“我娘知道您特意绕道送我,一定会非常感谢您的。”
苏二坡看了看巧巧,笑了笑。“小丫头,还挺会说话!你别担心,我会把你送到你爹娘那儿的。”
巧巧放心了,她和二坡舅舅耐心等着时间,只要宣庞铁路的小火车来了,坐上去,就真的到娘住的地方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是都等了两个小时,眼看天快黑了,还看不见有小火车来。二坡舅舅几次打听消息回来都说,小火车晚点了,没人说得清什么时候小火车能来!
巧巧觉得如坐针毡了。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火车才终于鸣着汽笛来了。车站上几个等车的人纷纷挤向小火车。巧巧也忙跟着二坡舅舅背好行李,上了小火车。这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了。
开往庞家堡的小火车比起初巧巧他们坐的开往张家口的火车要小得多,也简陋得多,车上的乘客也稀稀拉拉的,没有多少。巧巧看看一个个打盹儿的乘客,又看看黑漆漆的窗外,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哎呀,小闺……女!”如仙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惊讶地拉着长音问:“你怎么……现在……来了?”当巧巧跟着二坡舅舅深更半夜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如仙面前时,如仙惊讶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她太没想到了!就像巧巧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娘!”巧巧喊了如仙一声,又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二坡舅舅,“这是二坡舅舅,是二坡舅舅领我来的。”
“也是,太晚了,都过十二点了吧。我们赶的运气不好,到宣化火车就晚了,到庞家堡来的小火车又晚点了很长时间。”二坡舅舅解释道。
“太谢谢您啦!”如仙感激得无以言表。
“老米,你快起来,家里来人啦!”如仙回身朝屋里喊。
已经睡觉的米寿昌听到动静,被惊醒了,不情愿地嘟囔着问:“谁呀?半夜三更的!”他忙抓了被子边上的棉袄披上,匆忙间没找着棉裤,急忙把下身紧紧地围在被子里。
如仙估摸米寿昌起来了,说:“赶紧进屋。”随即把巧巧和苏二坡让进屋里。
看见米寿昌棉袄没系扣,下身裹在被子里,突然被惊起的样子,苏二坡觉得很不好意思,忙说:“不好意思,来的晚了,打扰你们睡觉了。”
“没有,你把孩子给我们送来,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你请坐。”米寿昌说,随即问如仙:“我说,怎么找不着我的棉裤了?”
如仙以为米寿昌起来了,谁知道他还在炕上,她的脸有些发热。她忙上前把被米寿昌压在被子下面的棉裤找出来递给他。米寿昌在被子里穿好棉裤后,下了炕。
巧巧看见米寿昌,就想起第一次到米寿昌家时见到他的情景,心里很不舒服。
如仙递给二坡舅舅一碗热水后,就忙着给他和巧巧准备饭了。
苏二坡把舅姥爷的嘱托以及这一路的情况详细地跟米寿昌讲了讲,后来他们又聊到老家里的人和事,一直聊到如仙把饭端到桌上……
巧巧见娘忙着做饭,根本没机会和娘说话,只能把一肚子话憋在心里,等明天再找机会说。
巧巧既累又困,她吃了几口饭,眼皮就睁不开了。加上她终于见到娘了,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大人们还说着话,她就依靠着如仙睡着了……
巧巧一大觉醒来,太阳已经老高,可能都半晌了,屋里只有娘和她在。不知道送她来的苏二坡舅舅什么时候走了。米寿昌也不在,娘说他上班去了。
巧巧仔细地瞅着娘,总觉得现在的娘与以前的哪儿有什么不一样。胖了,瘦了,还是……?
说不出来,总之巧巧觉得娘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其实,巧巧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是如仙弱不禁风的憔悴、浓云密布的忧郁、惊弓之鸟的敏感、无可奈何的压抑、心有千斤的重负……如仙现在已经被米寿昌完全拿捏住了。她与其说是妻子,倒不如说是供他发泄的工具,让他满足虚荣心的花瓶,给他服务、替他守家的奴仆……
如仙也想摆脱这种局面,但是只要她稍微不顺从,准会激怒米寿昌,继而两个人打起架来。而每次打架,如仙毕竟是女人,力量小,总要吃亏,总要被打得皮开肉绽。如仙是一个离婚再婚的女人,一点儿退路都没有。就是被打死,也不能再离婚了,否则,她哪里还有脸活下去!如仙总是这么想。米寿昌也正是吃定了她这种要面子的心理一次次变本加厉地打骂她,毫无顾忌。
不过,米寿昌也不是没有优点,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甜言蜜语讨如仙欢心。什么“以后一定改”、“请求原谅”,甚至你情我爱之类的话他说得非常好听。
“巧巧,醒了就起来吃饭吧。”如仙的话温柔得能拧出水来。她太爱巧巧了,不是迫不得已,是绝对不愿意让孩子离开她的。如仙总觉得对不起孩子,没给过孩子几天快乐幸福的日子。这不,她答应过孩子过年回去却没有兑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让她没想到的是居然孩子这么老远找来了,真难得她这么小!幸好她平平安安的,如果路上出个什么差错,那她会后悔一辈子!
巧巧穿上棉衣,下了炕,然后吃饭。饭菜很简单,但巧巧吃得很香,尤其是玉米饼子,她觉得很好吃。巧巧吃得速度很快,吃完饭她要到外面去看看。昨天夜里来时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都不知道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围好围巾,这儿比老家冷多了,别冻着了!”如仙一边嘱咐着巧巧,一边跟了出来。
出了门,巧巧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怎么这么荒凉!你看,四周围都是黄土坡,光秃秃的;远处的山,也是光秃秃的。西面和北面的深山沟像有人烟,也不多,还挺分散。南面不远有座房子,是小火车站!巧巧想起来了,昨晚就是在那里下的火车。小火车站前面是火车道,再远处依然是光秃秃的。这里的天空非常高,天气却异常冷。巧巧刚出来没几分钟,就不由自主地把小手放在嘴边呵气取暖。
巧巧打算到房子西边的小路去看看,看看小路能通到哪里,可是娘跟了上来劝她回屋。
“别冻着了!你刚来不习惯,别冻病了。回屋里吧!”如仙一边说,一边给巧巧系头巾。“今天天气不错,还没有刮大风,要不这里的风非常野,更冷得受不了。”如仙拉住巧巧的手往屋里走。
巧巧心想,娘怎么来了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还不如红崖村好呢。而且还要跟后爹在一起,她觉得真不可思议,不知道娘为什么会这样。
“你爹中午要回来吃饭,快该做饭了,回吧,你帮忙择菜。”如仙跟巧巧说好话。于是,巧巧悻悻地跟着娘回到屋里。
米寿昌回来了,看来他心情不错,竟然还哼着小曲。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趁他高兴,就建议他抽空到矿区买些菜来,最好买上点儿羊肉,也好让孩子补补身体。米寿昌很痛快地答应了,不知道是他发了工资还是遇上了别的什么好事,很难得!即便米寿昌一脸笑容,但巧巧一想起娘“回三”那天发生的情景就很害怕,不敢接近他。巧巧一直跟在如仙的屁股后头,如仙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你说你这孩子,来了还没有叫个‘爹’。来,过来,别老跟在你娘屁股后头转了!你过来,今天我高兴。叫‘爹’,下午我给你买好吃的去。”米寿昌满脸笑容招着手要巧巧到他跟前去。
叫“爹?”在巧巧心中什么时候承认过有米寿昌这样的爹?就是米寿昌对他非常好,也不可能替代她心中爹的位置。
巧巧紧闭着嘴唇,敌视着米寿昌,一个字也不说。
米寿昌见巧巧没叫,以为她没听见,就把话又重复了一遍,但巧巧依然不肯开口叫,他发现巧巧的眼睛里充满了敌意,一下子火了。
米寿昌起初觉得孩子大老远投奔来了,去买些好吃的,孩子高兴了,媳妇也会高兴。说实在话,有时候他也想讨好媳妇。可是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孩子居然这么不识抬举!他跟如仙刚结婚时,这个孩子就不叫“爹”,现在过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不肯叫!非但如此,她的眼睛分明写满了仇恨,这怎么可以容忍得了!“不信我还治不了你这么个小孩子!”心里想着,米寿昌“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把巧巧从如仙身边拉开,随即用右手使劲扳巧巧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叫,叫爹!”巧巧痛得脸色都变了,但还是不肯吐一个字。
如仙见状,大惊失色,赶忙阻止。她央求米寿昌赶紧放了巧巧,米寿昌像是没听见一般,理都不理如仙。
“叫,快叫,你以为谁他妈稀罕给你当爹似的!我******不是运气背,找了你娘这个破烂货,知道你******是谁呀?今天你如果连个‘爹’都不叫,我也不认你,把你扔到野地里去!”米寿昌恶狠狠地说。
“你这是干什么呀,孩子跟你不熟,熟了她肯定会叫你的!”如仙生怕孩子受伤,拼命去推米寿昌的胳膊。
“快叫,快叫爹呀,孩子!”如仙哭着劝巧巧,如仙也不知道巧巧怎么会这么倔。
巧巧还是不开口,就是不叫米寿昌“爹”。
“啊哈,真******犟哇,比犟驴还他妈犟吗?呸!”米寿昌说完,竟然把一口痰吐进巧巧嘴里。
巧巧立刻恶心得要干哕了,她强忍着不让眼里的泪花掉下来。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掉这样的屈辱!她发誓,一辈子也不跟这个坏蛋叫“爹”!
“你这是做什么呀?”如仙用头去撞米寿昌的身子。米寿昌冷不防趔趄了一下,手也松开了巧巧的下巴。
巧巧左手卡住自己的脖子,使劲哕了一下,“哕……”,似乎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米寿昌捏着鼻子出去了。如仙则抱着巧巧大哭起来。
“孩子,你不要太拗了,要不,会吃大亏的……要学着委曲求全,哇……”如仙把自己娘叮嘱自己的话一股脑倒给了女儿巧巧。
巧巧竟然没让一滴眼泪掉下来,她的眼泪都浇灌了心里那颗仇恨的种子,这颗种子日后必然会生根、发芽!
也不知道米寿昌到别人家串门忘了刚才的事,还是工友们批评他了怎么着,等他再回家时,火气已经消了,并且还把答应如仙买的东西都买来了。米寿昌没有再提让巧巧叫“爹”的事,如仙自然不敢再翻账。家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老张家四岁的二妮和******七岁的山子把巧巧找去玩了,看到巧巧跟几个孩子在院里玩得开心,如仙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人都说后爹后娘难当。如仙想,自己嫁给柴柯时,哪天不是小心翼翼的?唯恐一句话说得不合适让柴少春和柴少青两个孩子多心。现在米寿昌竟然这么侮辱巧巧,今后巧巧的心理会受影响吗?巧巧刚来一天,就这样,以后日子怎么过呢?如仙想起来就忧心忡忡的。可是,她又怎么能左右的了呢?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如仙预料的那样——赶上米寿昌心情好还行,日子还宁静。一旦米寿昌心情不好,她们母女就遭殃了。本来打骂如仙就是米寿昌的家常便饭,巧巧一来,米寿昌就又多了个“出气筒”。巧巧经常无缘无故地被米寿昌打一顿。有一次巧巧还被米寿昌一脚踢下土岸差点儿丢了性命。
那是一天下午,巧巧正和山子、二妮等几个小孩在火车站附近的土岸边上挖土玩,她根本没有看见米寿昌下班正朝他们走过来,因为她背对着路。还是山子看见了告诉巧巧说,“巧巧,你爹回来了!”
没等巧巧扭过头来,米寿昌已经满脸怒气地来到她身后。巧巧正打算站起身来,突然,她屁股上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也不知怎么就像飞起来一样,在孩子们的惊呼声中,她被重重地踢下高高的土岸!
“孩子从土岸上摔下来了!”火车站上有人远远看见惊叫道。
刚才跟巧巧玩耍的几个小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呆了,有的脸色都吓白了。
也就一两分钟,车站里的人全纷纷跑出来。
哗啦啦——人们很快把摔得已经不省人事的巧巧团团围住。
有人急切地问:“孩子怎么会摔下来呢?没事吧?”
“说不好,从这么高的岸上摔下来,等一会看看她能不能醒过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老米家的,快去叫她家里人吧。”
有人跑着到宿舍去叫如仙。
“怎么回事哇?好端端地,孩子怎么就从土岸上掉下来了?”有人不解地问。
“不清楚。”
“山子,你看清是怎么回事吗?”一个人仰头望着土岸上吓傻的山子问。
“她爹把她踢下去的。”山子的声音发着颤。
人们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怎么可能是爹把孩子踢下高高的土岸呢!
“是真的,他刚走。你们上来看,他还没走到家呢!”山子指着米寿昌的背影对土岸下面的人们说。
一两个激愤的人跑上土岸看,可不是么!米寿昌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正背着手往家走呢,刚到房子拐弯处。
“老米是怎么啦?有什么不顺心也不能这么对待孩子哇!这是要孩子的命啊!”
“这儿土岸这么高,孩子摔坏了怎么办啊?”
人们真为巧巧捏把汗。
“是啊,到处石头瓦块的。幸好孩子没摔在石头上,太危险了!”一个年岁大的老头儿后怕地说。
“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孩子娘还不跟老米拼命?!”车站上检票的妇女说。
等如仙听说孩子出事了,跌跌撞撞地跑来,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了。
好在这时候,巧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如仙瘫坐在地上。
“这孩子真命大!这么高摔下来,竟然没事!”有人为巧巧庆幸。
也有人说:“幸亏是个孩子,摔一下没出大事。如果换了大人掉下来,身子重,不立刻摔死也会摔散了架!”
“老米媳妇,赶紧给孩子叫叫魂儿,孩子就算没摔着,估计也吓着了。现在叫叫,你晚上再出来叫一次魂儿!”女检票员好心地说,她真同情孩子。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人们交头接耳地散开了。
如仙在女检票员的帮助下背起巧巧向家里走去。
巧巧被米寿昌踢下高高的土岸,身体没有大碍,一些皮外伤很快好了,但是稚嫩的心却被摔了个粉碎,死活都不愿意再待在庞家堡了。
巧巧在庞家堡总共住了三个多月,就回红崖村了。但她始终没弄明白哪里让米寿昌看着不顺眼了,以至于他竟残忍地一脚把她从高岸踢下去,险些要了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