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巧巧,你娘真走啦?”下课了,春姑凑到巧巧跟前问巧巧。
“嗯”,巧巧想起早晨站在北梁上看着娘跟米寿昌远去的情景,又是一阵难过。
“她不能姓柴了,要姓米!”米栓有在巧巧前面一排,他转过头来说。米栓有是米寿昌当家子哥哥家的孩子。学习不好,闲事挺多。
“你瞎说!”巧巧生气地说。在巧巧心中,她一直不认可那个“后爹”,更不认为自己是米家的人。
“谁瞎说?我还不知道呀,你爹是个罪犯,你娘跟你爹离了婚,你娘嫁给了我寿昌叔,你也就成了我们米家的人。你该叫什么来着?嗯……嗯……”米栓有哼唧半天没想起来。
“带犊儿!”一个二年级的孩子突然喊出来。
“对!”米栓有肯定地说。
“哗”地一下,整个教室里的学生都大笑起来。
“不对,她不叫“带犊儿”,应该叫‘带闺女’,或者‘带丫头’!她又不是牛犊,是人。”王占军说。
“哗——”刚才的笑声还没有止住,接着又是一阵大笑。有的笑得捂着肚子半天直不起腰来。
“真的,我娘和几个婶婶就说过,她们就是这样说的!”王占军补充说。
“你们!你们……”巧巧气得脸色发青。
正在这时,班主任宋老师拿着卷子走进教室。同学们看见老师进来,纷纷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是宋老师听见了同学们嘲笑巧巧的话,还是看出来巧巧脸色不对。叫巧巧站起来,问怎么回事?
巧巧站起身来,只说了一句“他们嘲笑人”,喉头就一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宋老师已经明白了。宋老师知道巧巧的家境很特殊,就怕学生们嘲笑巧巧,经常给学生讲团结友爱、不打架不骂人、不歧视同学的道理,但看来讲了很多次还没起作用。于是她说:
“你们就知道嘲笑巧巧,怎么就不知道跟巧巧比学习?看看你们的成绩,米栓有25分,王占军43分,刘秀芬68分,米春姑50分……你们再看看柴巧巧的,100分,100分呀!”宋老师强调了两遍。
“巧巧上学来得晚,成绩却是最好的,这是为什么?!是她有三个脑袋吗?不是!是她知道学,而你们,你们光知道玩!还有的学生就知道嘲笑别人,给别人起外号。”宋老师目光严厉地扫了王占军、米栓有等人一眼。
班里的同学都纷纷低下了头。
巧巧受到宋老师的安慰和鼓励,情绪好转起来,暗暗下决心,不能受别人闲言碎语的影响,今后更要好好学习,保证每次考试都考最好的成绩!
“姥娘!姥娘!”巧巧放学一踏进家门就急不可待地喊着姥娘,听声音就像着了火似的。
“怎么啦,孩子?”姥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脸紧张。
“你告诉我,我爹怎么啦,他们说我爹是罪犯,我爹犯什么罪啦?”巧巧死死地抓住姥娘的胳膊,让姥娘告诉她。
姥娘一听巧巧为了这,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就安慰她说:“不碍你的事,这是你爹的事。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我能说清楚告诉你,你也不明白,你长大了,如果有机会见到你爹,你就问问他吧!”
巧巧一听姥娘这样说,显然承肯定爹是罪犯了。她心里既难过又懊悔,觉得自己有个罪犯的爹很丢脸。
自此以后,巧巧的心理阴影更加重了——母亲再婚、后爹粗暴、亲爹犯罪,这一切给了小小的巧巧巨大压力,也改变着她的性格。巧巧开始变得敏感了,也开始有些孤僻了。
巧巧还是每天上学、放学,生活似乎没有改变多少,但经常跟她在一起的春姑觉察出她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嫌两个人一起玩越来越没意思,就开始拉上她找一个叫艳翠的女孩儿一起玩。
艳翠比巧巧大三岁,从小没了娘,她爹给她找了个后娘,后娘又生了两个弟弟。艳翠这可有苦受了——她经常受后娘的打骂不说,因为她爹怕她后娘,她爹也逐渐对她不如以前好了。艳翠没上过学,一天到晚不是做家务活,就是抱小弟,她的长相比她的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大好几岁。
“艳翠,出去玩呀?”春姑把着艳翠家的门框招呼。
艳翠出来了,手里还攥着一绺儿麻,看来正在干活儿。她看见春姑带着巧巧一起来找她,高兴得不得了。
“你在干什么?”巧巧问。
“搓绳子。”
“别搓了,玩一会儿吧?”春姑问,“咱们三个玩丢沙包。”
艳翠迟疑了一下,显然禁不起玩的诱惑,说了声:“那我把麻放回去,你们等着。”说着,她把手里的那一绺儿麻晃了晃,转身回屋子了。
屋里传出一个小男孩的哭声。春姑和巧巧跑进艳翠家的屋子,看见艳翠正摇醒睡觉的小弟弟。
“你把你弟弟弄醒了,咱们怎么玩?”春姑不痛快地说。
“我娘让我看着弟弟睡觉,我要自己跑出去玩,弟弟醒了找不找我,我还不被打死?”艳翠看来接受的教训很多。
原来如此。
艳翠要是玩,她得带上弟弟。
“没事,让他在一边坐着看就行。”说话的功夫,艳翠已经给弟弟穿了外套。她弟弟也在几个人的哄逗下不哭了。
巧巧和春姑在前面,艳翠背着她弟弟在后面,先后到了街上,找了一片平整些的地方开始玩起来。
毕竟艳翠大一点儿,玩的花样多,她们一起玩得痛快极了。巧巧也显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巧巧认识了艳翠,越来越跟艳翠走得近了。她觉得跟艳翠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后来两个人经常一起去割草,一起搂树叶,一起洗衣服……于是,巧巧跟艳翠成了关系最要好的朋友。
“小白菜呀,心里黄呀,从小没有爹和娘呀……”不知道艳翠从哪里学会了唱《小白菜》,她心情一不好的时候就唱。歌词本来就伤感,声调又悲悲切切的,让人难受得不得了。这一天,她跟巧巧一起去割草,又唱了起来。
巧巧在娘跟着米寿昌去了张家口以后,从来就不提“娘”这个字。她太嫉妒别人家的孩子有爹有娘了,她太想自己的娘了,但又倔强地不愿意承认。她想起小时候依偎在娘怀里撒娇的幸福感觉,竟然失声大哭起来。
巧巧的哭声把艳翠震住了。艳翠一下子不唱了,急忙跑到巧巧身边来,看是不是巧巧不小心让镰刀割破了手。
“你怎么啦?”艳翠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大哭的巧巧,急忙问。
巧巧没有理会艳翠,依然在哭。同学们嘲笑她的情景、后爹打骂娘和她的情景、娘跟着后爹去张家口的情景……统统出现在巧巧的脑海里。巧巧曾经认为自己的娘光知道哭,太软弱,而现在的她却是一样,除了哭以外,似乎什么本事都没有。
艳翠一直把《小白菜》挂在嘴上,时间长了就成了一种发泄心情的方式,根本没有往心里去。她没想到几句歌词会勾起巧巧的伤心来,等她终于弄明白巧巧在哭自己的不幸后,她也开始大哭起来。她哭得更有声势,顿足捶胸的,似乎爹娘死了一般。
空旷的野地里,两个女孩子的哭声显得那么悲凉和无助。
巧巧和艳翠两个人都哭累了,才渐渐不哭了。她们明白,即便哭到晚上,荒郊野外的,离家远得很,也根本没人知道。眼看天快黑了,两个人的筐里都还没多少草,她们加紧割了一通,就不得不回家了。艳翠正担心割的草少回家被后娘骂的时候,巧巧把她筐里的草全倒给了艳翠。
“你?”艳翠很意外。
“我没事。我姥娘不会怪罪我。别让你后娘又骂你!”巧巧说。
“可这……”
“走吧!”巧巧说着话,在前头走了。
艳翠感激地紧跟着巧巧走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