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说,那是因为没有女人关心。其实他挺有才华的,最近又有两幅作品得了摄影大奖,其中一幅就是那天抢拍咱们的,叫“女人四十一朵花”。
白云白说,我知道。我看见消息了,那是因为咱们上相。他还得谢咱们呢。
王晶说,人家不来拍你能上什么相?说明你们两个有缘。
于丽丽也凑上来说,既然这样,你是不是偶尔给人家摇一摇橄榄枝,别让人家彻底失望了,走别人家去了。
白云白说,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怎么说风就是雨?
王晶说,实话告诉你吧,他拜托过我的,他知道我们是好朋友。
可那时候你又有叶博文又有章赭,我知道说了也没用,就没吭声。
现在也许可以试试。
白云白说,你可怜我啊。那我也不能放下苹果就拿梨啊。没那个心情。
王晶说,你怎么会那么消极悲观呢?我都这样了,还没死心呢。
借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恋爱,失败,再恋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王晶以及一切爱情坚定主义者的逻辑。
白云白和于丽丽都被她逗笑了。白云白感叹说,王晶,我真不希望你走。我现在发现,还是女人和女人最能相通。
于丽丽说,就是,有些话怎么说男人也不明白,好像不和咱们生活在一个世界似的。
王晶说,但是,我张爱玲姐姐说了,女朋友只能听懂,男朋友才能安慰,你还是得找个男人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白云白乐,说,去你的张爱玲姐姐吧,如今世道已经变了,哪个男人来安慰你哦。
王晶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对对,现在男人也够没劲儿的,你听说没有,你们原来办公室的小甄被套牢了。
白云白说,什么套牢了,股票?
王晶说,不是,是被那个假结婚的男人套牢了。叫什么,闵志强?小甄不是想和他假结婚分到房子再离吗,嗨,人家不离了,跟男主人一样天天住那儿,把小甄气的,跳起双脚叫,那也没用,人家受法律保护。现在小甄反倒不敢回家了,借住在单身宿舍里。
白云白惊讶万分,说,真的?她也有上当的时候?
王晶说,这才叫活该!她还以为她能玩儿转一切啊,真是太天真了!
白云白说,可不是,我一看那个姓闵的家伙就不是省油的灯,真是飞蛾扑火,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云白想起她平日里对自己的种种嘲讽,心里生出一种快感。
但也就一会儿工夫,她还是感到了难过。又一个倒霉的女人。
苏新茶终于来了,但是是一个人。三个人一起问她,湘兰呢?
苏新茶说,她回老家去了,来不了。
白云白担心地说,她是不是情绪很糟啊,我给她打电话,她也懒懒的。
苏新茶说,等我喝口茶,慢慢说给你们听。
白云白赶紧给她倒上茶,同时说,今天我买单啊,大家都别和我争。一来呢,只有我还单身,经济自主;二来呢,我的散文集得奖后还没请过大家。
于丽丽笑说,做好事还要找那么多理由。
苏新茶喝了一会儿茶,便把那天她带湘兰相亲的事一一讲出来,她最初是怎么想的,怎么计划的,怎么帮湘兰打扮的,开始那男人是怎么调侃的,中间黎美丽是怎么杀出来的,杀出来以后那两个男人是怎么表现的,一一道来,跟说评书似的,说了足有半小时。
但她和尹湘兰分手后发生的事,她就不知道了。她是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想起给她打电话的。尹湘兰心平气和也是有气无力地说,她在家看书呢,没事。苏新茶感觉到她心情不好,但因为自己正心烦,没有多问。
今天她打电话给她,通知她聚会的事,她人已经在老家了。她说母亲身体不好,她要陪她住些日子。来不了了。
真实的情况,她们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其实知道了也无用,最深的痛苦是无法分担的。
尽管他们不知道湘兰后来遇到的事,但就是前面的相亲失败,听着也够难受的了。于丽丽说,这个黎美丽,她怎么总和湘兰作对?
湘兰对她够好的了。王晶说,大概湘兰前世欠了她,这辈子来还债。
于丽丽说,我看是一种本能,看见男人就想诱惑。
白云白没有说话,心里很难过很难过。对她来说这真是个多事之秋。先是发生了林飞燕自杀的事。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超过了与叶博文的分手。有那么几天她简直心灰意冷,打不起一点精神来。
林飞燕留下的那封信,或者说那句话,像锥子一样反反复复地锥着她,让她走哪儿痛哪儿,也像一种咒语在耳边嗡嗡作响,让她感到无比压抑和烦躁。
但她却无处可说。最能和她说话的章赭离开了她,叶博文虽然人在身边,感觉却已是天涯海角。章赭的离去,应该算是她多事之秋的第二件大事;而王晶的愤而出走,是她多事之秋的第三件事。
这一桩接一桩的事情把白云白搞得心力憔悴,不说万念俱灰,也是百废待兴。现在又听说了湘兰的事,实在是让人沮丧,让人压抑,让人绝望。
于丽丽又说,这个黎美丽,怎么老是以德报怨?真不是个东西!
白云白幽幽地说,其实细想一下,黎美丽也是受害者,两次都是男人甩了她,她没有能力控制男人,又不甘心失败,在那儿瞎扑腾,只有伤及同类。
苏新茶说,我真是不能理解男人,在我看来,湘兰怎么也比黎美丽好啊,性格温柔,心地善良。黎美丽无非就是长得艳一些,可气质太差了,尽说傻话。
王晶说,黎美丽那样的人有她自己的生存法则。张爱玲早说过,有美的思想就以思想悦人,有美的身体就以身体悦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于丽丽笑说,去你的张爱玲,我还是喜欢美的思想。美的身体连动物都有。
苏新茶说,遗憾的是,无论是有美的身体,还是和美的思想,这样的女人都是少数,像我们这样的平庸之辈,只有老老实实过日子了。受点儿小气,享点儿小福,打发余生。
王晶笑,说,你能受什么小气?你们老古董对你那么好。
苏新茶叹息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想说了。
白云白自然知道她指的什么,关心道,丹丹的电脑买了吗?
苏新茶说,买了,我又找我弟弟借了一万。
于丽丽说,干吗找你弟弟借,一万老古董还拿不出吗?
苏新茶心里酸酸的,不想说,说了显得自己无能,连一个老古董都搞不定。她答非所问道,不借还好,一借才知道,他老先生也离婚了。我们家四个孩子离两个,占了二分之一,弄得我这段时间总觉得对不起我妈似的,有事无事都打电话给她。我妈倒挺高兴,说,看来你再婚是对的,有了新家还比单身的时候关心我。她哪里知道我的心思。
王晶说,我现在可是躲着我妈呢,我妈要是知道我又和王树林闹翻了,先就得和我闹翻。
于丽丽心里暗暗感叹,相比之下,自己真还挺幸运的。郭亮对自己是真心的,而且也从没在经济上摆过谱,上个星期已经把空调装上了,今年冬天终于可以不挨冻了,女儿茵茵上中学的钱也顺利交了。最重要的是,他爱自己,自己也爱他。于丽丽这么想的时候,就有点儿坐不住了,今天郭亮好不容易在家休息,自己却跑出来和女友聚会,自己该在家贤惠才是。但想到王晶要走了,以后她们想聚也不容易了,又觉得不能走。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白云白看出了于丽丽的走神。以往她们在一起时,于丽丽总是谈笑风生,笑声爽朗。幸福的女人不再有锐气,满足而平庸。再看王晶,虽然还是伶牙利齿,眼里却掩不住无奈和忧伤。苏新茶则变得老气横秋。她知道她不会和老古董闹僵的,毕竟老古董对她来说,已是最后的港湾,除非她想孤单到底。
只有自己还贼心不死。
白云白忽然说,我想向大家宣布一个坏消息。
几个人都瞪大了眼,还嫌我们不够倒霉啊。
白云白说,不过我妈说,当你要告诉别人一个坏消息时,你首先要告诉别人一个好消息。那我就先说好消息,我儿子现在懂事多了,每天能自觉看书写作业了。初三上了五个补习班也没叫苦。
大家笑,以为她是故意调侃,但接下来她说,我已经决定了,就在刚才,决定这辈子独身到底,不再结婚了。
愣了一会儿,王晶先笑,说,你得了吧,你这话相当于一个穷人说,我从现在开始要过简朴的日子了。整个儿一个矫情。
苏新茶说,独身干吗,出家当尼姑啊?
于丽丽说,她要是当尼姑,和尚就会骤然增加。
几个女人都笑。白云白也笑,笑完后说,严肃点儿,我说的是真的。
王晶说,先这么说着吧,反正目前也没你看得上的人。
气氛反而轻松了一些。眼见着中午了,大家就商量着是吃快餐还是吃火锅,白云白主张吃火锅,她说她突然想喝啤酒了。吃快餐总不能喝酒。
正在这时郭亮来电话了,说他接到任务马上要走,问于丽丽什么时候能回去。
于丽丽一叠声地说,我马上就回来。放下电话她抱歉地朝王晶笑笑,说,对不起啊,我先走了。等你学习完了我请你们全体上我家去,好好地给你们烧几个菜。
王晶说,没关系的,快走吧。
于丽丽走出门,忽然又倒回来,和王晶拥抱了一下,说,但愿那个时候,你能带个你爱的人一起来,不管是谁,我都欢迎。
王晶被她说得有些伤感,但她不想伤感。她努力高兴地说,好,我这次一定打着灯笼去上海,把所有的上海男人照一遍,看看哪个合适,带回来让你们审查。白云白凑趣说,有富裕的给我也捎一个回来。王晶说,你不是要单身吗?白云白说,贼心不死啊。王晶说,只要你肯,有半个我也先给你,有了姐夫再找妹夫。于丽丽笑了,说,那我就放心了。
于丽丽一走,苏新茶也想走了,一时散了气。什么快餐火锅都没吃成,聚会草草收场。
白云白想,她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