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微光投入,似乎在眼前笼上一层薄纱,看不真切。瑾慎虚空在裴墨脸上比划的手突然被他一把扣住。腕间一紧,身体不由顺势前倾,她没有意外的跌入他怀中。
全程,裴墨都没有睁眼。
双手揽着她,他质疑出声,“大晚上不睡觉你梦游呢?”
“你不是也梦游出来了?!”瑾慎埋首在他怀里,闷闷开口。
裴墨在她背上轻拍的手顿了顿,暗哑道:“是我的错。”
自从省会回来之后,裴墨就发觉到沈薇的异常。特别是那次装刀片的文件袋事件,照现实情况来看,文件袋内装了刀片之后封口会异常鼓起,手感自然有异。一般人都会注意,结果笔录时负责司徒莎莎公司邮件包裹接收的前台根本没有指出这点,也就是说,这封快递很可能不是经由前台过来。但是沈薇却没有很好的解释这点,彼时在医院众人都没过多在意。
另外很重要的就是,司徒莎莎的一封快递文件,即使是公司业务往来,沈薇也根本没有理由和必要带回家去拆。这种种迹象让裴墨相信,当日沈薇被快递文件袋割伤手是为了达到转移嫌疑的目的。一开始,他错以为沈薇的目标是瑾慎,所以才会在后期限制她单独出行。
结果没想到,沈薇为了瑾慎这个目标会选择向非同小可下手。
这个意图很简单,却也很现实。婚姻不是避风港,两个家庭的结合也就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和冲突。
瑾慎是不是主事者在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只要她牵涉在这个事件里,作为母亲的司徒莎莎和作为外祖母的司徒玉华都不可能再保持理智的去看待她。
“我没想过她会这么极端。所以,错在我没有明说。”裴墨有些涩然的总结。
“阿墨!”她搂紧他,微微带着鼻音的开口,“非同小可会没事的吧?”
她们,也会好好的吧!
“嗯,会没事的。放心吧,一切有我。”他轻拍着她,哄孩子一般,“睡吧!”
带着纷乱的思绪,枕着裴墨沉稳的心跳,瑾慎慢慢陷入了睡眠状态。
清晨时分,窗外朝阳初升,天际的灰霾被金色的光束割裂,分崩离析的夜幕后透出了淡金色的晨曦。阳光在房间中迅速铺展,在桌椅上落了一层柔和的薄光。
瑾慎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床上,身上覆了层薄被,裴墨早已出门,只留下满客厅璀璨的阳光,空气中无数微小的粉尘在光线下四散飞舞。
瑾慎略带怅然的洗漱完,看到厨房里有裴墨提前买的早饭。知道她大而化之的懒散性子,裴墨还特意写了纸条提醒她热过再吃。
看着上头短短几个字,瑾慎微微扯起嘴角。
两个人的感情,需要双方的携手努力。而事实上,从始至终,在这场感情里都是裴墨在主动的付出。他做的比说的更多,更甚者,他根本不屑去表达。
相较而言,苏瑾慎一直都是个安于享用的不劳而获者。
眼下非同小可出事后,司徒莎莎作为一个母亲,那种痛到极致之后的愤怒令瑾慎害怕,她和裴墨会因此反目。
虽然对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太多依恋,但是奶奶这么些年的言传身教还是让瑾慎领会了一个事实,家人是永远都抛不开的牵挂。她不想看到裴墨的左右为难,更加不想让他亲自面对那种选择。
所以这一次,轮到瑾慎付出。为了自己的感情,为了裴墨,她不要再做一只等待的壁虎。
司徒玉华要她做的决定,她已经想到了,那就是,绝对不能就这样和裴墨分开。
拜最近连串的大事所赐,司徒老板对于瑾慎的请假要求并未多说什么。请完假,她打车去医院。
途中,接到个电话。
奶奶竟然在家中滑倒,父亲和继母都不在,瑾慎打了120后让出租车师傅转向。最后和120急救车同时赶到。送到就近的医院检查后确诊为膝盖骨粉碎性骨折,医生建议手术,但是考虑到老人家的年纪,手术麻醉存在一定风险。签下同意书之后,祖孙俩涕泪相对,一路交握的双手最终被手术室的大门阻隔。
医院幽长的走道似是一眼望不到头,望着眼前惨白无色的大理石地面瑾慎有些颓然的蹲坐下去。不善言辞的苏父拍了拍女儿,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没事的,别担心。”
父女两人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下,一齐望向门上手术中的字样。
这么多年了,苏父对于这个女儿一直是心存愧疚的。在这样的时刻,苏父那句横亘在心头许久的话就这样冒了出来,“那个时候,我和你妈妈离婚,你有没有恨过我?”
“没有!”对于父母的失败婚姻,瑾慎从来没有过多的负面情绪。所谓的眼不见为净就是如此,因为没有太大的期待,也就没有所谓的失望伤感。
高考前,左浩还特意骑车载她去古运河边,让她喊出心里淤积的话。
彼时夕阳斜下,天际霞云满布。她站在高高的堤坝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半晌,终于仰头爆出怒吼:“为什么高一下半学期段考会有两个并列十九的?”
左浩本来估摸她应该是对父母离异发表控诉的,被她这句话吓得差点从堤坝上掉下去。
瑾慎高中阶段成绩平平,班上40多个同学,她一直徘徊在二十名以外。只在高一下半学期的段考,成绩进入了二十。
按照惯例,班级前二十名同学是上红名榜的。悲剧的是那一次竟然有两个同学成绩一致,并列成为了十九名,生生把第二十名的她挤出了红名榜。
这成了她后来两年内心最大的痛,虽然想过要一雪前耻,但是智力有限,那成绩再也没进过班级前二十。
苏父扶了扶眼镜,有些伤感的望向女儿,“瑾慎,你能抱爸爸一下吗?”
瑾慎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伸手轻轻揽住他,“爸爸!”
不能奢求每个为人父母者都能无师自通,对于给与自己生命的两个人,瑾慎选择感恩。
被瑾慎一抱,苏父激动得眼泛泪光。一边掩饰的掉头轻咳,一边转而关心起女婿家的情况:“我听说,那个裴局长家里出了些事……”
非同小可意外的事,虽然媒体因为裴正和徐许天的影响并未大肆报道,但是架不住坊间相熟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一路传到了奶奶耳朵里,老人家才会有些心急上火的出门时绊倒。
想到年迈的奶奶,瑾慎眼眶微红。
老人家宠了自己一辈子,少时总会抱着她念叨:我们家瑾慎出嫁之后,奶奶就能放心了。
结果到她嫁了,奶奶还是要为自己的事操心进而身体受创。
还没来得及回答,左浩来电,瑾慎只听到他说了一句,“瑾慎,非同情况恶化。”
此时,刚进手术室的医生又出现,对着苏父摇了摇头。
她惶急的站了起来,手机滑落到医院冷硬的大理石地面,像是无声慢镜头一般摔散了架。苏父在说着什么,瑾慎一个字都听不见,天地开始旋转。
失去意识前,她感慨:这一次,自己终于得偿夙愿的晕倒了。
不知睡了多久,瑾慎在浓浓的消毒药水味道中醒来。原本模糊的声音终于清晰的传入耳膜,“对,没事。只是有些贫血,你别担心。”
担心?!
奶奶,非同!
昏迷前的记忆重回脑中,瑾慎从床上惊坐起来。
“唉,躺下!”另一边传来苏母急切的声音,“你还打着点滴。”
她被重新按趟下,听苏母絮叨着,“你这孩子,毛毛躁躁的,怎么就这么不注意身体呢?”
看着母亲焦虑的眼神,瑾慎头皮发麻,手下意识的置于小腹处。
似乎看出女儿的不安,苏母放缓声音道:“没事,医生说你只是有些贫血。”
帮瑾慎掖了掖被角,苏母轻抚女儿的脸颊,“几个月了?”
“两个多月。”瑾慎轻道。
本来,她这次从医院回去后是想告诉裴墨,裴钱这名字的确不怎么好听。为了不让孩子将来有机会恨自己,她决定将命名权移交给他。
但是……
“奶奶没事吧!”她握住母亲的手。
“唉,唉,打着点滴呢,你看你看,回血了,放松放松。”苏母一叠声的急叫,又拍着瑾慎,“没事没事。”
“你骗我。”她眼里浮起泪花。
“你这孩子,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就是当初离婚,她都没打算像别家大人一样瞒自己孩子。
“你奶奶在隔壁病房,手术很成功,取了几块碎骨出来。”
“我要去看她。”瑾慎掀被要下床。
苏母气恼不已,按着她不肯让步,“医生都说你有流产迹象,还这么动,是不想要孩子了?”
瑾慎终于停下挣扎,转头盯着母亲,“你不能骗我。”
苏母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没事咒你奶奶干嘛?老实说老太太人还是顶好的,合该长命些。”
“真没事?”她又确定了一遍。
“真没事,不信我给你那倒霉爸爸打个电话,让你奶奶说几句。”
说着苏母真的拨通了苏父的手机,听着另一边奶奶的声音,瑾慎忍不住号啕大哭。
奶奶没事,那么非同呢?
眼看女儿又要用手机,苏母一把抢过,“唉,电视上不是说手机有辐射嘛,你现在还不注意点。”
瑾慎哀求母亲,“妈,再让我打一个电话。”
“你要打给谁?裴墨的电话我有,我来给他说。”眼看苏母就要拨号。
“……你别”
话未说完,苏母已经将电话接通,比出个噤声的动作。没一会有些怏怏的挂了,“唉,关机。”
“1380618****”瑾慎又报出了司徒玉华的电话。
苏母看着神色骤变的女儿,担忧道:“瑾慎,怎么了?”
今天接到前夫的电话,她就觉得事情蹊跷。现在女儿这个样子,女婿电话又不通,联系到近阶段传的沸沸扬扬的裴局长家的大事,苏母拉下脸来,“那臭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还是他妈说你什么了?那个时候我就觉得,那女人不简单,瑾慎不怕,告诉妈,妈帮你做主。”
“不用,你帮我打通就问一句,非同怎么样了,就这一句。”
苏母欲言又止的望了望女儿,依言拨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