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祁萱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公司。关于那个陌生男子的事,祁萱不提,安于现状的瑾慎也不会多事得去追问。
寒意瑟瑟的十二月傍晚,不过五点过一刻的光景,天际已然擦黑。下班之际,祁萱和她一同下楼。电梯到半发觉自己忘拿了钥匙,祁萱折返回去。
瑾慎独自下楼,然后,在大堂撞见一人。
明亮的灯光下,一袭黑色皮衣的男子身形显得益发颀长。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唇角在这样的暖调光线中显得格外魅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瑾慎深刻的知道,这个看似文弱的俊秀男子实在不是个合适的花痴对象。
此时,折返的祁萱正从电梯出来,看到站在大堂中的男子,极为欣喜的打招呼:“裴墨,你到的好早!”
瑾慎看到那叫裴墨的年轻男子应声看过来,视线在自己身上掠过,扯起一抹笑朝祁萱道:“你不是车坏了,没了我就寸步难行吗?我不早点过来,岂不是对不起你的一片赤诚?!”
“看样子,你很不满?!”祁萱娇嗔得瞪了他一眼。
“不敢!”裴墨微微俯身。
听着两人的对话,瑾慎一点没有上去打招呼的想法,充当路人甲预备悄悄遁走。
“瑾慎,你去哪?”祁萱注意到了准备落跑的她。
这样一来,裴墨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她身上。不像那次在祁萱家中的迷茫,他的眸中泛过一丝疑惑,“瑾慎?!”
还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瑾慎已经果断得放弃了蹭车的打算,按着肚子皱眉,“哎呀,我有些肚子痛,祁萱你急就先走吧,我去趟洗手间!”
“没关系,我们等你!”祁萱的善解人意令她脚下不由一个趔趄。
“小心,瑾慎!”听着身后的惊呼和压抑的笑声,她禁不住泪流满面。“拉肚子”回来,两人果然还在原地等她。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瑾慎总觉得裴墨有些刻意的躲避她的视线。估计是知道她和左浩的关系心虚了。
思及此,她仅存的正义立时揭竿而起,问了祁萱一句:“今天不是左浩来接你吗?”
“他不来,我就不能回家了?”祁萱偏头看她。
瑾慎词穷,归根结底,这都是属于别人的私事。她默默跟在两人身后上了车,越野式的凯迪拉克,车厢内部空间够大,不用像坐其他车子那样弯腰缩进去。等瑾慎坐稳之后,祁萱催着裴墨:“把钥匙还给人家。”
“知道了!”裴墨随即将一串钥匙扔了过来,正是那天被他强要回去的祁萱家的大门钥匙。望着他肃穆的背影,瑾慎咽下了出口的质疑,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当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比较好。
搭顺风车到家不久,奶奶在外间客厅叫她,“乖囡,接电话!”
瑾慎的父母自离异后都搬出去另住了,家里就她和奶奶两个人。人老了,脾气难免有些说一不二的霸道。瑾慎不敢怠慢得拖着拖鞋出来,接过奶奶手中的电话,“喂,谁啊?”
“苏瑾慎吗?我是裴墨。”清朗的男声通过细细的电话线传来,她心下莫名一抽,紧张到有些口吃:“你……你……你好,有何吩咐?”
裴墨顿了顿,轻咳着说:“你手机掉我车上了。”
瑾慎下意识去摸口袋,事实证明他不可能用这种方式骗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瑾慎有些羞惭,“那你现在在哪,方不方便我过去拿?”
裴墨回:“没关系,我一会送回去给你,到刚才下车的地方等就行。”
“这么麻烦你,不好意思!”她客套了一句。
那边顿了顿,“好吧,那你一会到**小区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闻言,电话这端的瑾慎一口气差点回不上来。
事实证明:装十三,总有踢到铁板的一天!
瑾慎悔不当初的打车去裴墨所提供的地址拿回了手机,不知是不是白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当天晚上做了一整夜的噩梦,直接导致了第二天睡过头。
于是,当她火烧屁股一般奔往车站的时候,左浩的来电就显得不那么恰当了。
因为没赶上前一班车,瑾慎止不住的火气上涌,“你最好是有要紧的事要说!”
“什么情况,这么大火气?”电话那头的他还用玩笑的口吻,“你大姨妈来看你啊?”
瑾慎深吸了一口气,严肃道:“左浩,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和你翻脸了。”
“你终于说了回人话。唉,别生气了,打不到车要不要我去接你?”从她不同寻常的烦躁中,左浩一语中的。
在他的好意关心下,瑾慎也没了先头的怒意,“不用了,你去接祁萱吧!”
“祁萱在我车上!”左浩笑答。
“我打到车了!”好不容易,她抢下了一辆出租车。挂电话前,难得主动关心了一句,“你知道那个裴墨了没?就是那天在祁萱家的。”
“哦,我知道,怎么了?”他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没什么!”
壁虎的积极性被打击到了,既然那两条船彼此能和平共处,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多话为好。
在公司看到祁萱的时候,她正在打一通电话。瑾慎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借着倒水的契机数次往返,但是因为祁萱全程使用鸟语,她什么都没听到。
由此,瑾慎深刻的体会到掌握一门外语是非常重要且必须的八卦手段。否则,即使有那偷窥隐私的野心,也难敌那语言不通的歹命。
打完电话,祁萱又进了老板办公室开会。瑾慎现在供职的外贸公司,规模不大,老板复姓司徒,是早期的海归,四十多的年纪,热衷旅游和美食,显得比实际年龄看轻。祁萱任财务经理,顺便代管瑾慎所在的关务部门,是她的直接领导。
临近下班之际,会议结束。老板眉开眼笑出来发表声明,因为年底财务数字利好,他要请各位奋战在一线的员工聚餐,感谢大家这么久的辛劳。
最近跑海关跑的头大的瑾慎自然也在那一线之列。因为食肉者居多,大家订了城西一家烤肉店。排除了年长者和不愿参加集体活动的同事,大概有十来个人参与聚餐。
祁萱和瑾慎一道搭老板的顺风车过去,老板大人吃到一半就被夫人电召走了,剩下众人继续吃。结束后有人意犹未尽的提议续摊,响应者众多。
习惯凑热闹的瑾慎跟着大家又转战KTV,嚎到一半接获密报,老板要来。市场部经理随即屁颠颠下楼去恭候大驾。瑾慎和同事抢着薯片,无暇他顾。
一晃眼,看到老板出现在包厢门口。室内灯光昏暗,在头顶洒落五彩斑斓,明暗变化间瑾慎看到老板身后还跟着一人,挺拔身姿,眉眼在朦胧光影中显得益发精致。
她依稀觉得,眼前的一幕似乎是她记忆的一部分。
嘈杂的周遭,暧昧的光影下,男男女女笑作一团……
“这是我外甥,裴墨!”
老板的介绍让瑾慎整个愣住,好不容易抢到手的薯片也被人乘机劫走。她放弃了反扑,瞄到裴墨和祁萱暧昧的对视,立时觉得这职场潜规则的范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宽广,当下展开了极不纯洁的脑补。
裴墨一脸坏笑得挑着祁萱的下颌,“来,给爷笑一个!”
祁萱忍辱负重,艰难微笑。
就在这样的脑补中,瑾慎不知不觉喝下了一整瓶绿茶,从而开始内急。因为坐在沙发最角落,去门口势必要从人群中穿过,而裴墨正和祁萱坐在靠门的位置。经过两人面前时,她被脚下话筒线意外绊住,搁在桌上的话筒顺势带落了一旁开了盖的啤酒。虽然裴墨反应迅捷,还是被淋湿了裤脚。
满室哗然间,他站起来,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故意的吧?”
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冲突,瑾慎觉得裴墨的怀疑不无道理。
但是这次,真的纯属意外!
对他的成见和恐惧被歉疚冲垮,瑾慎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裴墨睨了她一眼,无声的走了出去。瑾慎很自觉得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外间的公用洗手台,两边分别是男女洗手间。听着内里的冲水声,瑾慎益发觉得尿急。
可是裴墨正低头擦拭自己的裤子,身为始作俑者的她也不好意思催促。正憋得七腔生烟之际,瑾慎突然听到他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闻言,她恨不能对着裴墨大唱圣母玛利亚,眼含热泪跟着道:“真巧,我也要去!”
瑾慎清空内存出来,看到裴墨在龙头下洗手,裤腿处赫然蔓延了一大片深色水泽。
她缓缓走上前,道:“弄脏你的裤子,我很过意不去。”
裴墨与她在镜中对视,“我怎么没看出你的诚意?”
“好吧,我给你付干洗费!”她做出了一个沉痛的决定!
“你确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确认道。
“嗯,你到时候把账单给我,我给你手机号。”
“不用,那天捡到你手机,我顺手存了!”裴墨头也未抬的道。
“哦!”瑾慎点头,不疑有他。
拍胸脯要买单的她绝对没有想过,裴墨那条看起来不起眼的黑色裤子是D&G的。所以几天后接到送上门来的干洗单据时,眼睛都瞪直了,“120?!一条裤子洗120?!你那是镶金的啊?”
裴墨挑眉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瑾慎认命得掏出钱包。
裴墨就是那新一代的开山怪,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抢钱致富。付完干洗费,离月初发工资还有三天,瑾慎就彻底成了赤贫户,只得握着干瘪瘦弱的小钱包迎风落泪。
还完债,她转身想走。
裴墨出声叫住她:“等等,你去哪?!”
“回家睡觉!”
他紧抿的唇线微微上扬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拉开副驾门,“走吧!今天祁萱请我们吃饭,有事宣布。”
原来他今天来这里不是光为讨债的,还兼职传达信息。反正也付了这么多干洗费了,权当车钱。瑾慎没有过多扭捏的往回走,裴墨却示意她:“你要不要换件衣服?”
她站住,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家居服,觉得他实在是个龟毛的人。
但是在裴墨强势的气场下,只有点头应允的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