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山半天也没吭一声,似乎太过虚弱说不出话,也或许是在生我的气,不该随随便便拿了他的东西又随手放在一块石头上镇住几个纸人,我低头看了看,发现杨远山果然在生我的气,天啊!我一下子惊住了,没想到一派儒雅、沉稳的茅山密宗宗师,竟然会为了一块玉佩而动了气,不过想想,那是他的东西,他动气也是正常的。
“杨先生,那东西……我……我也是想不到好办法脱身,就在你身上找了找,最后就找到那块玉佩,没想到还挺好用的。”我说完,忍不住嘿嘿一笑。
“什么?你居然还在我身上乱摸?!”杨远山听完,顿时震惊地收拢了一下衣襟和领子,似乎我侵犯了他似的,随后看着那阴煞阵的方向,深深地叹了一声:“没想到我杨远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二狗,那件东西,我从未离身,一直贴身佩戴,因为,因为它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信物啊……”
“啊?杨先生,我我,我真是大逆不道,不应该胡乱拿你的东西,我我……我真不是个东西啊我!”我看到杨远山一脸伤感的表情,顿时懊悔得肠子都青了,立刻想去拿回来。
“黄神越章,乃是仙灵密印,本是道士入山修行佩戴的辟邪之物,《抱朴子内篇 登涉》上说:古之人入山者,皆佩黄神越章之印,其广四寸。其字百二十,以卦泥著所住之四方各百步,则虎狼不敢近其内也。避百邪伏万魔,黄越乃黄越之神,天帝遣派之使者,然而它对于我却不仅仅有这些意义,就算丢了性命,也不能丢了此物啊……”杨远山叹息之余,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二狗,时辰不多了,你赶快去办你的事情,我歇息片刻,便赶回去取回黄神越章,不用担心我,我除了道法尽失以外,和普通人一样,不到寿终正寝,是死不了的,快去吧。”
“杨先生,我……我去了!”再多的懊悔,再多的赔罪,也无法缓解杨远山此刻失落和感伤的心情,我深深的明白那块玉佩对他有多么的重要,但我知道如果接下来我再耽搁下去,恐怕会让更多的人失望,默默地转过身,我撒腿就往阴崖拼命的跑了过去。
原以为那些传说中的道士都是神仙,不食人间火,没想到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甚至比普通人还普通人,但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却不那么普通,却是那么的让人肃然起敬,那么的让人钦佩的和折服!
如果命运可以选择,我真想成为杨远山那样的人,甘心情愿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舍命相护,事了连一句谢谢都不需要的人,可以活的这么伟大,这么有意义。
翻过了眼前的山头,我飞快地来到阴崖的跟前,远处,是昏暗的一片,白天照射不到太阳,晚上更是照射不到月亮,终年四季阴风阵阵,凉气逼人,称之为阴崖,一点也不为过。
近一百步,也难看清阴崖上面的光景,不知道那狐族,是不是真的在前面等着我。
结阴亲,寄阳证阴,反之亦然,结了阴亲,便不是游离浪荡,居无定所,而是有家可依,有籍可查,无论是阳间还是阴府,都有这个说法,前番是赵六顺的儿子要结阴亲,冲掉多年来的霉运,没想到我此次也摊上了结阴亲的事儿。
真是命运弄人,我这人生的第一场婚事,却不是和自己心仪的女孩儿,而是和一个死去了的狐女……
不过细想之下,我现在还的确没什么心仪的女孩儿。
唉,既然走到这一步,那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解决眼下这个大劫难再说。
咦?眼前一片花红柳绿的东西,缓缓映入眼帘,倒不是这些东西奇怪而让我惊异,倒是那些东西,和前天我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花轿,唢呐,幡子,纸钱,但这每一样,都只是孤零零的待在地上,不见一个狐族的影子。
狐族怎么不在这里等我?
还是我来的太早了?很快我确定了我来的是太晚了,因为月亮已经西斜,如果现在还是前半夜才是怪事,我四下里踅摸一眼,除了这些成婚用的东西,一应俱全之外,别的真是没什么了,我讶异之余,不禁皱了皱眉头,好歹我也千辛万苦的来了,就算来的不是时候,也总该告诉人家我尽了这份心意不是。
“狐族的好友,我李二狗来过阴崖,未见到贵族的身影,若是此次阴亲不结,还望能就此了结此事,不要再为难我家和赵六顺一家,我李二狗拜谢你们了!”我大声地喊了起来,说是拜谢,我四下里看了一眼,发现我就算跪在地上叩头也不一定有人看到,而且看起来还会很傻。
等了半天,没有半天回应。
我咂了咂嘴,敢情我忙活了这么大半天算是白忙活了,唉,深深地叹了一声,我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歇息起来,但刚一坐下,顿觉屁股下面的石头冰冷刺骨,那一股股瘆人的寒气,直往我体内冲,冷,冷得我浑身发抖,我甚至能感觉到哈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这天虽然是深秋季节,但也不至于和冬天一样冷吧?
一定有什么说头,一定有什么邪乎!
我刚想窜起来,但我发现我已经动弹不得,双腿如筛糠一般,动也无法动弹了,还想低头看看双腿是怎么回事,竟发觉脖子和手臂全都不能动了,如冰冻的感觉,这下我吓坏了,大半夜的一个人跑来这阴崖,独自面对着一套齐全的结阴亲家伙什,还是在这荒凉之极的地方,不害怕才怪。
而且眼下明显是发生了什么!
“你这言而无信的后辈!竟然在卯时三刻才赶到这阴崖,殊不知九天之期已过,你误了我们家族的大事,你们两家都会付出代价的,都会付出代价的……”
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是那个老太婆的声音,我记得!
我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冷得直冒虚汗,这真是应了那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啊……我真是傻缺到家了,都过了子时还往这赶,摆明了是送死嘛!
眼前的一幕,突然起了变化,就在那老太婆的声音逐渐消失后,那些结阴亲用的一系列家伙什,竟无声无息地坍塌、断裂,一点点的化为灰烬,飘落在地面,阴风呼啸,那灰茫茫的灰烬,迎风被吹了起来,漫天飞舞,硬生生将我笼罩在内。
我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觉得浑身除了冷之外,眼皮也沉的睁不开了,但耳边明明有个声音在呼喊着我,呼喊着我的名字……“李二狗!李二狗你不能睡……李二狗……”
极其寒冷和痛苦之后,身体似乎突然舒泰了起来,我抖了抖身子骨,还未享受完这痛苦之后的舒坦,后脑勺猛地被一股大力震了一下,我猛地睁开双眼,竟然发现我坐在了……坐在了一个矮小的破房子里,眼前,竟然有个丑陋不堪的石磨,可刚才明明有人打我啊!
“老三!你就知道睡!今天这豆腐做不出来,你甭想要钱出去鬼混了!”我听到这个既感到熟悉又莫名地陌生的声音,陡然转过头,却是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胡子男人,身穿着一件很奇怪的土黄马褂,说是奇怪,因为这种马褂现在很少有人穿了,尤其是这个人看起来活像个农民,怎么买得起这种上等的丝绸料子。
但我的记忆里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竟然是我老子,而我,却是他的第三个儿子,他叫牛春平,的确是我父亲,他的三个儿子中,大儿子叫牛青松,二儿子叫牛二树,三儿子就是我,叫……叫牛三树,好像是我父亲牛春平年轻时找了算命大先生打过卦,命里五行缺木,结果为了填补缺木这个空缺,生的三个儿子都和木有关联,说是这样可以旺他。
当然,老子生三个儿子,是为了旺自己,三个儿子也各自有不同的坏嗜好,我大哥牛青松好酒,整天无酒不欢,但一喝醉回家就是大吵大闹,我二哥牛二树好嫖,有点钱就往柳巷钻,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他是宁愿把钱送给人家,也不愿意让自己好过的主儿。
至于我,更不是什么好人,我喜欢赌,这不,此次给父亲牛春平磨豆腐,就是为了卖钱克扣一部分,自己拿着去赌场过过手瘾,要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一个人是甘心情愿付出的人,更没有一个好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在这里,只是内心对赌的欲望日益增强,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