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慧深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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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快完全黑下来后,慧深抱着小孩和三戒回到宝林寺。师兄弟们在等着他俩。大师兄见小孩又抱了回来,很不满意,说,我们怎么向师父交差,方丈那里怎么办?慧深答非所问地说,她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呢?既然对方是有意丢弃的,就不会再要回去。大师兄说,那你也得想办法送出去!

第二天,慧深又和三戒下山。到了沱巴镇,他们沿街一家家地问:孩子在宝林寺捡的,你们要吗?

他们都摇头。

孩子又抱回来了。

是个礼拜日,前来宝林寺烧香的施主很多。慧深抱着孩子在施主面前晃来晃去,师父见了羞红着脸摇头叹息。慧深私下问了几个看上去心地善良的施主,对方都婉言谢绝。师父看不下去了,他对慧深大吼,快把孩子带走!宝林寺的丑让你丢尽啦!

方丈也发了话,限慧深两天之内把孩子送走。慧深无计可施。大师兄说,今晚天快亮时,你把孩子放在院子外原来的地方,施主会把孩子捡回去的。慧深数着时辰,把熟睡的孩子放到墙角。已经是秋天,清晨的宝林寺温度较低,慧深把自己身上的袈裟又将小孩裹了一层。孩子的下面是柔软的稻草。慧深轻轻关上院门,蹲在里面静静听候外面的动静。

院外的山林并不平静,不时有风的吹拂声、大鸟鸣叫声以及野兽的吼叫声。也许是紧张也许是天凉,慧深身子微微发抖。他便以打坐来抵抗颤栗的身子。心有杂念,他无法像以前一样进入状态。师父和方丈也说了,近来慧深做功课时老爱走神,心里一定很混乱。

师兄弟们陆续起床,他们按照规定打坐念经或者练武功。天也紧跟着亮起来。小孩哭叫,慧深立即弹跳起来,冲出院外。外面没人。大约是孩子尿尿了。

现在就剩半天时间,孩子还在慧深手上。慧深和三戒站在宝林寺与沱巴镇相接的路口。三戒说,送是没人要了,我们丢了她,跑吧。慧深说,如果没人捡呢?三戒说,会有的。你不是捡了吗?慧深说,再等等,这里人来人往,也许能找以愿意收养孩子的好心人的。

傍晚时分,三戒说,问过所有路过的人了,师兄你再不丢弃,一切都晚了。慧深看看天空说,变天了,万一没人捡,她会被淋死冻死!

天黑下来,这条路上再没人行走。慧深和三戒只得回寺院。刚到寺院,就听到方丈说话了:

孩子没送出去,你回来干什么!孩子送不出去,你永远也不要回来!

方丈站在院门墙上,看来他已经在这里等候很久了。院门紧紧关闭。三戒说,我们再下山去把小孩丢掉吧!我们救活了小孩生命,养胖了小孩,对得起天地良心了!慧深没得选择,和三戒摸黑下山。

慧深最终不忍丢弃小孩,他把孩子抱在怀里,在沱巴一家屋檐下待了一整夜。三戒当夜就回来了,他受不了师兄的优柔寡断。清晨的沱巴街头见不到一个人,寒风一个劲地刮着。慧深睁开眼,他发现身上多了一床被子。昨天下半夜他睡得很香,丝毫感觉不到冷,而且梦到有人往他和小孩身上披被子。原来是梦境与现实重合了。小孩在他怀里很温暖,昨晚一夜未醒,现在仍然甜甜睡着。慧深离开背风的屋檐,徘徊一阵他还是决定回宝林寺求师父求方丈留人。

师兄弟们在里面扫着院子或者练着功,声音传到寺外。慧深拍响大门,开门的是三戒。三戒见到慧深怀里的孩子,便将身子堵住门口,说师兄你敢回来?慧深不答,身子挤进去。师兄弟们围过来,好心地提醒说,你不怕师父不怕方丈吗?慧深抱着孩子径直走向方丈的屋子。方丈双目微闭,听到脚步声,嘴巴张开,说,是慧深吗?慧深说,是的,方丈。方丈说,我闻到了一股小小女施主的味道,你当我的话是放屁吗!

慧深跪下,说,留下孩子吧!

方丈说,出家人本以慈悲为怀,可是,孩子是女的,要是男的我也就留下了。出去吧。

慧深苦苦哀求,方丈说,30里外的白宝镇有一个水月庵,也许会收留。

慧深得到指点,谢了方丈急奔白宝水月庵。水月庵比宝林寺小多了,但风景很精巧别致,谁见了都会喜欢。一位小尼姑为慧深开了门,然后叫来住持。慧深把捡到小孩以及送不出去的过程详细地讲了一遍。就在他跟住持讲述时,他从孩子的包裹里看到了一张字条,上书:女,生于XX年正月十八。可以推测,字条是昨晚上有人塞进小孩怀里的。慧深睡得太沉,一点也没有被弄醒。住持听着眼含泪水。慧深说,我就把孩子托付给你了。住持说,你的故事讲得很动人,但是我感觉这孩子是你在寺外生的,你造了孽,我们不帮你承担后果。慧深强忍住火气,说,师太你玩笑开大了。住持眼眶的泪水回到眼内,脸上露着微微的讽刺的笑。然后她就发辞客令:抱着孩子离开吧。住持转身欲离去。慧深说,师太求你了,你就把孩子留下吧,让她做僧尼,你来教育她培养她。住持说,不是我心狠,我是不能啊。你应该找到她的亲生母亲!

慧深无奈地离开水月庵。走了一段他越想越气,说这师太也太没人性。想着想着停下脚步,回头望水月庵。

今天你不收也得收!慧深心一狠,把孩子丢在门外,跑到远处密林里观察动静。良久,他终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接着,水月庵的大门打开,一个小僧尼走出来,她抱起了小孩。她四下张望,目光扫到慧深这里时,慧深下意识地躲开。然后她就把小孩抱进大门。后来,他听到了住持骂人的声音。再后来,水月庵的大门关上。慧深悬着的心放下来。

慧深飞跑着离开。

身边没了小孩,慧深心里空空的。无论念经还是打坐,注意力都无法集中。师父敲打他的脑袋并提醒说――

慧深!

送走了小孩,慧深搬回去跟师兄弟们一起住通铺,可是他老是失眠,心里时刻牵挂着小孩。大师兄起来小解,见慧深辗转反侧,便严厉地指出:小孩把你的魂魄勾走了!你的俗心太重,将来如何成佛?

三天后的一个中午,水月庵的住持和一个小僧尼抱着小孩到宝林寺来。慧深既惊喜又惶恐。方丈在观云厅会见住持。双方客气礼仪一番便切入正题。

住持说,孩子是你们宝林寺的,现在还给你。

方丈说,阿弥陀佛。你们就留着吧,她会成为一个好僧尼的。

住持给小僧尼使了眼色,小僧尼便把孩子往方丈身上送。方丈推脱着后退,陪同会客的大师也都起身退向远处。小僧尼就把孩子放到地上。

住持说了“告辞!”便大步流星往外走。

方丈叫人抱了小孩去追,由于一时没叫到人,住持她们走出了寺院。后来三戒飞奔而去,拦住她俩的去路。

双方推来推去,住持发火了,说,宝林寺和尚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凭什么要水月庵来擦屁股?

三戒说,明明是你们水月庵小尼偷情生的,倒赖到我们宝林寺!

住持大为光火,给了三戒一耳光。三戒火了,把小孩强塞到住持手中,并用力把她往下山的路上推。小尼来帮忙,无奈两个女人不抵力大如牛的三戒。

正打柴回来的慧深碰上了,这两天他想小孩想得厉害,正想找个机会去水月庵看看孩子,现在孩子来了,正好。他叫住三戒。三戒动作一停,她俩就趁机把小孩塞回到三戒怀里。

把孩子给我吧。慧深接过孩子,怜爱地看着逗着。而住持小尼向山下跑去。三戒要追,慧深说,别追了。强扭的瓜不甜。她们有心收留的话,就不会送回来了。三戒说,师兄,你怎么办?

慧深抱着孩子,三戒挑着柴回寺院。方丈见了,说,要孩子还是要留在寺院,你选择吧!你的俗心太重,最终成不了大器。方丈挡在门前,要慧深立即做出决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方丈说,赶快决断!

慧深抬头深情望了好一会儿大门,他跪下来痛哭。然后抱着孩子下山,他一步三回头。同门师兄弟一边相送一边力劝慧深。

方丈站在高处大喊,你们不要送了,都给我赶快回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慢慢地走出宝林寺林区,三戒追上来。他背来一个包裹,里面全是慧深的东西,还有一些钞票。三戒说钞票是方丈给你的,方丈告诫你好自为之。三戒还告诉慧深,他决心走后方丈肝肠寸断,师父哭得死去活来。慧深内心充满了愧疚。师父和方丈对他恩重如山,从8岁到23岁,方丈和师父就像他的再生父母。方丈和师父把一个不识一个字不懂一点礼的顽童,教育成了一个初通经书、有几份觉悟之人。

你还是回来吧,你把孩子安顿好就快点回来,我们等你!三戒说。

慧深点点头。他叫三戒快点返回,并叫三戒转告方丈和师父,他会回到宝林寺的,宝林寺是他的家,他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