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慧深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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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在宝林寺,慧深师父是最勤快的一个,每天早晨他都起得很早,挑水劈柴扫院子,整理寺院内务等等,无所不做。方丈没少表扬他,当谁犯错,方丈在批评之余就感慨地说,你什么时候能表现得像慧深那样我就省心了。不仅方丈和大师们喜欢慧深,全寺院的长辈晚辈都喜欢。慧深是大家学习的榜样,他的师父师叔伯们都把自己掌握的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慧深除了刻苦还很有天赋,长辈们私下议论说,许多方面慧深修炼得已经超过前辈,宝林寺后继有人啦。

夏日里的这天清晨,慧深照例第一个起床。他扫地的身影挪到大门时,听到了院外林子里的鸟鸣和一个婴儿的哭声。慧深打开大门,在墙角发现了婴儿。婴儿躺在襁褓里,周围有几只小鸟扑来闪去。慧深目光扫视远处,却不见人影。慧深心里叫着阿弥陀佛,把婴儿拾起来抱在怀里。孩子轻若鸿毛,瘦弱无比,谁见了都产生怜悯之心。

谁家的孩子?慧深声音不大不小地唤着。

他似乎感觉到对面山林有些响动,可是林子太密,他不能确认那里面有人。也可能是野兽或大鸟弄出的响声。慧深抱着孩子在附近山路上找了找,都没见到别的什么人。寺内的师兄弟们起床了,他们听到慧深叫唤的声音都来到院子。大师兄说,孩子病得很厉害。大师兄的中医功底最深。慧深说,你们帮着扫院子吧,我和三戒下山去寻寻施主。

下山的路弯曲而清静,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轮流呼喊“施主”。走了不短的一段路,慧深说我们喊也是白喊,施主是有意把孩子丢下的。孩子病得厉害,他们回了头。

大师兄经过仔细检查后,给小孩抓了中药。慧深立即把中药熬了给小孩口服。服过药,慧深又喂了孩子几口稀饭。孩子终于不哭不闹睡着了。慧深在一旁守着孩子,他没去功课房里做功课。做完功课,师父过到慧深的房间。关于小孩的事师父刚才听说了,对于慧深的多管闲事或者碰上这样的事,师父心里多少有些不愉快。但是见到小孩,师父心就软了。师父说,孩子病的不轻,要好好治疗。孩子体质太弱,大师兄说孩子病了很久了。大师兄采取保守疗法,下药比较轻微,孩子的病就去得很慢。慧深很着急,大师兄说,下药太重,就会要孩子的命。慧深日夜守候在孩子身边,为孩子把屎把尿,并把自己的袈裟撕成围兜包裹孩子。有一天慧深在给孩子洗澡时,师兄弟们围过来。自从来了孩子,他们多了一种乐趣,所以在空闲时都要来看看孩子。

大师兄说,是个女孩。

慧深这才注意到孩子的性别。慧深8岁就来到宝林寺,已经15年了。他对性别并不敏感。大师兄这一提示大家才注意到,小孩的下身和自己很不一样。慧深心静如止水,可是修炼不够的一些师兄弟们心里就起了波澜。接下来,他们都争相为小孩洗澡,因为争抢有时候就洗了三次。慧深发现了他们内心的秘密后,狠狠地批评他们,并且再不让他们碰孩子,也拒绝他们来看孩子。慧深是和师兄们住一间大屋子,那天他找到师父,师父又找到方丈。慧深捡到小孩的事,方丈有所耳闻。但是方丈已经修炼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所有世俗的事情都会像云彩一样从他脑中飘过。而且,宝林寺很大,方丈住的与徒弟徒孙们相隔很远。方丈说,孩子还没送走吗?师父说,没有,孩子病得太厉害,不治不行啊。师父也希望孩子尽快恢复健康,尽快送走孩子。方丈同意了师父的请求,把离塔林不远的空房批给慧深住。

三戒帮着慧深把屋子收拾好,当天就搬了过去。大师兄规定,所有人员不得靠近慧深的屋子。

大师兄医术真的高明,经过他多次把脉诊断,加药减药换药,小孩的病渐渐好起来。只是体质太弱,需要营养补充。慧深叫三戒挑一大担柴下山卖掉,然后割些肉回来。山下6公里处,就是沱巴镇。三戒的柴很快就被一个有钱模样的人买走了。三戒带着钱去市场割肉。刚到市场口,两个屠夫指着他讥讽地问,师父,难道你要买肉?三戒拔腿就跑。跑出市场,他又后悔了,心想,我是为施主买肉,是买救命肉,我怕什么?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回到市场。刚出镇子,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女子凑上来。

你是宝林寺的师父?

是。

你要买肉?

三戒说,孩子体质太弱,需要肉。

女子手中提着一只篮子,里面装有一块肉和一些鸡蛋。她把篮子递给三戒,说你带上吧。

三戒喜出望外,当他想把卖柴得到的票子递给女子时,女子却不见了。三戒寻找一阵仍不见女子,就打道回寺。三戒把肉蛋和票子全交给慧深,他为能顺利完成任务和见到孩子而高兴。

慧深把肉剁碎,把面粉或者大米弄成糊,作为孩子的主食。七八天下来,孩子的身体就恢复起来,脸上的肉也多了,哭声更加响亮。当她撒欢大哭时,声音能传到方丈的耳朵里。他问身边的人说,小孩还在寺里?得到肯定回答,方丈亲自来到慧深的屋子。慧深屋子肉味过重,方丈直打喷嚏打恶心。见到慧深,方丈的脾气虽然少了许多,但他仍然板着脸说,这像什么嘛!快把孩子送走!大师兄在旁边,他说,孩子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否则病会复发,危及生命。方丈无话可说,板着脸离开。

小孩吃完了所有的肉和蛋,慧深再次偷偷派三戒下山去采购。三戒知道买肉的难度,可是又不得不服从。市场里有许多人,他的出现引起大家的注意,他被盯得很不自在,急忙退出来。市场外有一个正准备入场的卖鸡老人,他说,师父你要鸡吗?三戒说,要啊。老人说,你敢杀吗?三戒立即意识到杀生的罪过,只好遗憾地走开。三戒在镇上徘徊,不知道怎么办。没料到,上次送肉的女子又出现了。女子手里仍然提着竹篮,她把三戒的话拦下去,说,带上吧。三戒犹豫,女子扔下就跑。三戒可以追上的,但是他不敢追。出了镇子,三戒掀开毛巾,发现篮子里有一只杀好的鸡和一些鸡蛋。

她为什么要一次次送我肉和鸡蛋呢?三戒边走回寺院,边猜测。他步子轻快,还没猜到理由就到了寺院。慧深对三戒很满意,夸他脑子灵活,买了鸡能想到叫人杀好。

孩子身体彻底恢复,也一天天长大。她脖子能立起来了,能以笑声来与大人交流。大师兄和师父提醒他,该把小孩送出去了。慧深默默无语,他悄悄甩下一把泪就和三戒下山。走到半路,三戒说,师兄,我们往哪里送啊?慧深停下脚步,说,送给她妈妈啊!三戒说,她妈妈在哪里呢?慧深就生气了,说,不知道就不要问!两人轮流抱着小孩一言不发地走到沱巴镇。

沱巴镇车水马龙,慧深终于在一个路口停下脚步。

看,两个和尚抱着小孩。

人们围过来。

这不奇怪,世上和尚色情最紧,生一个小孩没什么奇怪的,讨一大群老婆都有可能。

慧深努力地屏蔽难以入耳的议论声。

站立好一会,慧深在三戒的提醒下,重新起步。穿过热闹的街道,他们来到沱巴镇边上。此时,慧深终于承认说,我们无路可走了。

孩子哭闹起来,经验告诉慧深,她饿了。他们走入一家小饭店。老板娘大叫一声:造孽哟!三戒想解释,慧深扯住他不让说话。慧深不想作任何解释。他们要了猪肉稀饭给孩子吃。孩子食量挺大的,一大碗稀饭吃了个精光。

老板娘笑着说,这孩子长得俊。造孽哟。孩子母亲呢?师父啊,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慧深瞪了老板娘一眼,眼神太凶,她吓了一跳。

你要孩子吗?慧深口气缓和起来。

老板娘迟疑两秒钟后说,你要把孩子送人吗?

慧深点头。

孩子的娘呢?

慧深摇头。

这个女人啊,心是铁做的,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要!多大了?

慧深摇头。老板娘猜测说,我判断孩子快一岁了。

你能收养这个孩子吗?慧深说。

你为什么不养呢?你既然敢做俗人才做的男女之事,为什么就不敢养孩子呢?见慧深态度平和了,老板娘就胆子大了。她接着说,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做男女之事,你是和尚啊!

慧深觉得无法和老板娘说下去,就和三戒告辞。老板娘追出门,说,男孩女孩?慧深转过身,说女孩。

我家女孩很多了,不要女孩。而且,孩子她娘没答应,会有麻烦呢。

慧深觉得这老板娘并没有诚意,就不再言。他俩再次钻入镇子。走到镇子的中间地带,慧深没好气地说,三戒你干吗一路看那个女子?出家人不可有丁点欲念。三戒说,没有啊,她好像跟着我们很久了。慧深说,这又怎么样呢!三戒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