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思雨和田父从田家走到县里，费了三柱香的时间，歇了三次，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县里。
县的规模不是村可以比的，只是在这样的灾情中，再大的规模也敌不过萧条二字。
田思雨有些失望。
在她的想象中这里的县城应该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人家，墨瓦重重，石板铺路，走在古朴的石板上，会有一种传承的味道。
原本的田思雨不爱赶集，所以对宓县的模样没有印象，到了县里田思雨才知道宓县不过是比村里大了些而已。
田思雨意识到自己重生的地方并不富裕。
在古代，人口亦是财富，她要为了自己的原则弃田家于不顾么？
原本身强体壮的田思雨成了她这个已死的田思雨的壳子，田思雨没办法不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那一个田思雨。
田家，也是她的责任。
田父在县城入口停了许久，在那座牌楼之下，顶着灼热的日光，站在后面的田思雨都能看见他汗湿的背。
田思雨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就胖，出汗更容易，现在觉得自己的汗水都能洗个澡了。
四下不见遮阴的地方，牌楼下那点阴凉还不如没有，田思雨不知道田父还要停多久，只能出声提醒，“爹，不去了吗？”
她的心里还是抱着期待的，说不定田父就舍不得了呢？
她这幅模样，再加上现在闹旱灾，在苏家也不一定会受到优待吧？田父这么想也不一定呢。
“嗯。”田父听见田思雨的声音应了一声，却是往前走了。
田思雨:“……”
县内行人极少，倒是能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随意地坐在街道旁，看见有人进县城就会投来亮闪闪的目光。
田思雨感受到了他们的打量，下意识地往田父身边靠过去，田父伸手将她揽住，有力的臂膀让田思雨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有了些许安心。
不过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很快就移开，应该是看出来田思雨和田父并不比他们强多少。
“爹。他们想做什么？”田思雨很好奇，如果入县城的是富贵人，这些乞丐会做什么，一哄而上去抢么？
“嘘，我们走自己的，别管他们。”田父话里的意思有些忌惮他们。
田思雨听在心里，原本因为赶路和出汗太多而虚浮的脚步也快了起来。
——那些乞丐的目光实在是太可怕了！
走了一段路后，田父突然说:“起初还有善人分粥，只是今年的大旱闹了太久，自保都来不及，没人分粥了。”
田思雨不明白，田父说这个做什么，便没有接话，安安静静地听着。
逃跑的心思真的是半点都没有了，她打小就听过建国后那场大旱里人吃人的故事，在被那些乞丐用那样的目光看过之后，田思雨真心觉得自己身上这些肉应该属于大餐那个级别，这点没什么用的自信她还真的有。
宓县的街道铺了些石面，走在上面听得见十字摩擦的声音。
——太安静了。
田思雨不禁想起张国荣的《倩女幽魂》，如果现在是黑夜，这里估计和阑若寺没有什么区别。
哦，对了，没有小倩。
可是她都活了，指不定这里会有阿飘呢？饿死鬼？
想到这里田思雨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朝廷那边也没消息。”田父说完叹了一口气。
田思雨有些不忍，有些无奈，在这样的时代，出了事人民只能仰仗朝廷，而坐拥江山，享受人世间最高供奉的那个人，昏庸或是有为，不过是取决那人的一念之间。
“既然来了这里，不如轰轰烈烈闹个天翻地覆，改朝换代怎么样？”这样的念头在田思雨心里冒了个泡就炸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不然这么多年就算没让段莫爱上她，总该能存点交情。
“小妹，苏家家底厚，饿不着你的，爹和你娘还有你姐姐……”
田思雨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响，他们会如何？
“若是挨不下去，我们会离开宓县的，去南边。”
去南边？那为什么把她送去苏家？一起去南边不就好了？！
田思雨不干了，不走了，气势汹汹地瞪着田父，好像田父欺负了她似的，无奈脸颊圆圆，眼睛小小还带着水，着实没有半点威慑力，倒是有几分可爱。
“我也去！”田思雨语气坚决，如果田父他们抛下了她，就是不要她这个女儿了，那她就不用背负这份突然的责任，她就不用嫁给田思云的未婚夫了！
“好孩子，真到了熬不住的时候，你受不住的。”田父说着眼眶竟然湿润了。
田思雨哑口无言，对胖子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
——断粮。
田父也是后悔到肠子都快青了，田思雨自小听话懂事，招人喜欢，所以对于吃食并没有被亏待，相反因为田思雨的乖巧还特意优待，结果小女娃成了胖娃娃，长成了胖丫头，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哎！
后悔归后悔，田父该说的还是要说，“去了苏家，你照顾好自己，不用惦记家里。”
“为什么？”把她嫁去苏家，不就可以借着苏家帮扶田家么？
“夫家忌讳这些，你不懂。”田父顿了一下，又说:“原本你娘也要来送你的，或许今后就见不到了，只是你姐姐……”
“哎！”田父又叹了一声。
田思雨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能做些什么？做生意帮扶田家？这种环境做什么生意？
给官府建言抗旱？南水北调么？
逃？第一个打断她腿的肯定就是田父！
“姑娘，咱们又见面了。”这时田思雨听见一声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声音来的太突然，田思雨和田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转过身，回头一看，田思雨一眼认出了说话的人是谁——可不就是昨天被赶跑的算命先生吗！
田父并不知眼前这位去过自己家，将人打量了一番，不动声色站在了田思雨身前，这才开口询问:“先生认识小女？”
田思雨则警惕地盯着算命先生，直觉告诉她，这位算命先生一定知道些什么！
算命先生的眼睛用布缚着，遮住了半张脸，倒显得神秘。
只见他轻轻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来，幽幽说道:“是有一面之缘。”
田思雨条件反射般往田父身后缩，她总觉得这位算命先生话里有话啊！
只是田思雨那圆滚滚的身材是藏的住的？
田父却看见算命先生嘴角的笑意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