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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苏孝

天将明时,一道黑影从窗外窜进了屋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坐在门口的元宝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听了听,不见有什么动静,伸手撑住下巴,努力撑大了眼睛。

屋里摆设整齐,站着一位身穿道服的男子,绕过一张四君子屏,有一张床,床内睡着一个人。

这位身穿道服的男子除了没有覆眼,其余竟和田氏母女白天所见那位算命先生一模一样!

似乎是知道有人进屋,床上的人有了动静,接着坐了起来。

“醒了呀。”算命先生拉着长长的尾音低声说着。

床上的人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伸手将放在床边的外衣拿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披在了肩上。

黑灯瞎火看不清床上的人模样,隐约看见他的动作,倒也觉得风雅到了极致,让人忍不住想挥开这一片漆黑,露出些光亮来,看看这人是什么模样。

“见到人了?”是男子的声音,有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春嗓音。

声音亦是低沉的,谁都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此时此刻这里发生了什么。

“人是见到了,只是贫道很是好奇。”

“你说。”

“当年田思雨怎么嫁给你的?”

算命先生问完后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骤然下降,连空气都变得凝滞。算命先生虽然很不想承认,他现在的确大气也不敢喘。

明明该是苏孝仰仗他,偏偏苏孝有这个本事,气势上完全压制住他,对此他自己也是哭笑不得,只能说苏孝是他的克星,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我不问了,先走了。”算命先生说完立马溜走了。

还是那扇窗户,元宝觉得有什么东西闪过,却什么也没看清楚,最后只当自己眼花,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闭着眼睛养神。

这时屋里的灯突然点亮了,元宝模模糊糊感觉到了光亮,睁开眼一看果然是屋里的灯被点亮了,一个机灵站了起来,急匆匆往屋里奔。

“少爷,你怎么起来了?”人还没见到,元宝已经开了嗓,在这个将亮的时辰听着慎得慌。

预料之中的没得到回应。

元宝觉得最近少爷有些怪,可是哪里怪他又说不出来,总不能说少爷让他晚上守在外面就是怪吧?

好吧,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少爷?”元宝一边唤着一边走,直到看见那个在书桌上泼墨挥豪的身影。

那道消瘦的身影看在元宝眼里,心里不是滋味儿。

“出去。”苏孝显然知道元宝进屋了,语气不善,心情差的很。

元宝不知道自家少爷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又想着似乎没什么可开心的,揣着一颗担忧的心默默往外走。

临到门前听到“喀”的一声,猜到是屋里的少爷把笔给弄折了。

元宝默默捂脸,就一根笔了,坏了可怎么办?

嗷!

此刻的元宝内心是崩溃的。

今日天气正好,阳光大好,万里无云。

其实半年来这样的天气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到了天天见的地步,就是因为晴朗的日子太长,所以闹了大旱,村里能跑的人都跑了,剩下的人还在熬着。

从村里到县城要走两柱香左右的泥巴路,没有铺石头,全是泥巴,天晴的时候还好,下雨后真是连水牛都不愿趟的路。田思雨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田父,心想田父或许更希望趟那黏稠得像沼泽一样的泥巴路吧?

田父一言不发,沉默地向前走着,走一段路后会回头看一眼,确定田思雨有没有逃走。

田思雨一开始逃跑过一次,那是刚出村门的时候,她见田父一个劲往前走,以为得了机会撒腿就跑,她的确跑得快,谁知道田父跑的更快!田思雨没跑多远就被田父抓住,二话没说田父一脚踢向田思雨的膝盖,那感觉……田思雨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我的腿不会废了吧?”这样的念头。

虽然腿没废,后来田思雨悄悄把库管卷起来看了一下,整个膝盖都淤青了,当时的田思雨内心是崩溃的。

田思雨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跑,她那位果决的父亲会一脚踢残她,并且还会将这个残废女儿送去苏家,成为苏家的媳妇儿,成全上天的安排。

“悔婚不就行了?苏家有钱,肯定看不上我,说不定连姐姐也看不上。”这话在田思雨心里念叨过,却没敢说出来。

田思雨晓得代嫁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她,现在因为昨晚上的邪乎事,更加由不得她。

今日七月初三,每逢三六九是赶集的日子,往常这时候路上的行人会很多,哪怕下雨也有人打赤脚赶路,现在诺大一条路,只有田思雨和田父走在路上。

一条夏日的道路,荒凉得如同深秋,田思雨觉得自己像是被流放的犯人,又觉得这样想不好,因为田父和田氏这样做最初的原因是为了让她在这天灾的残酷里活下来。

家里本来就不富裕,田思雨每天吃那样多,长那么胖做什么啊!

“歇会儿吧。”田父指着前方那颗大树说。

树很大,要两人才能合抱住,只是在这原本该枝繁叶茂的季节里只有几片叶子挂在树枝上,这颗大树已经死了。

“嗯。”田思雨没有拒绝。

她跑得是快,看着挺生猛,只是耐不住时间长,走这么一段路她已经气喘吁吁,再加上被田父那样踢了一脚,又累又疼,早就想歇会儿,又怕被田父踢,这才一直忍着。

田父看着田思雨一脸欣喜往枯树走,仔细留意就会发现这孩子右腿不适,在田思雨看不见的后方,田父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去了苏家,要听长辈的话。”

“那孩子叫苏孝,听名字就是个好孩子,昨天爹去县里打听了,没人说坏的。”

“你娘和我你不用担心,你好好地就行,你姐姐那里……小妹,若今后你姐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看着帮衬一下,知道么?”

……

田父一一交代着,田思雨一言不发地听着,像是两个会用不再见的人。

很平凡很普通地嘱咐,田思雨不知道自己的眼眶为什么会湿湿的。

或许是因为血缘吧,换了灵魂,却还是那具壳子,在医学上她百分之百是身旁这个年轻却已经面露沧桑的男人的女儿。

歇过之后,二人继续赶路。

一心想要女儿好好活着的田父不知道,他的女儿现在却在想:再死一次,应该没什么好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