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历届新概念一等奖获得者作文精选(小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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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青涩:蒲公英的悲伤(6)

鸡蛋去壳,蛋清、蛋黄分别放入不锈钢锅里。蛋黄锅内加入200克白砂糖,蛋清加入150克白砂糖,各自打成蓬松体。把巧克力溶化软,抹开晾凉后,用刀片成小片。把适量杏仁去皮,切成碎末。红樱桃切成碎块。可可粉和面粉掺在一起过箩,掺入碎杏仁拌合均匀,倒在打好的蛋黄锅里,再倒入蛋清,混合搅拌均匀后,倒在铁烤盘里,摊成两厘米左右厚,送入烤炉,烤大约半小时,熟透出炉,冷却后为蛋糕熟坯。用刀从蛋糕坯侧面片入,片成厚薄一致的三片。将蓬松体奶油分为三份,一份抹在底片蛋糕片,抹均匀,撒上一层切碎的红樱桃。重复三次,把三片都码好,抹平后撒一层碎巧克力片,切成即成。

叶杳满足地舔舔嘴上的巧克力然后看着我笑。这样的动作让我觉得她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她说她从不知道我有这样好的手艺。我说,我也最多做到这种程度。

我曾经问过叶杳为什么要把我捡回家里?她笑了笑,摸摸我的额头说,我喜欢安静的小孩子。然后又说,桑维,你是个安静的孩子。

在被叶杳捡到之前,我并不在江城。

在那之前我正如每一个孩子一样在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安守着本分。可是我已经想不起来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正确的秩序,漫长的等待里是一段一段空白的、破碎的剪影。凌乱却又无法整理。

我选择了轻易关上我曾经的那道门,然后,轻易选择了一道新的门推开。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既然什么都没有了那就没有好留恋的了。再然后,我就处身在江城残破而肮脏的电车站。安静地坐在手提箱上。

电车站里有几个晦暗的男人,隔着破碎的片段在吞云吐雾,暧昧而朦胧的手势和眼神在延伸。我看着肮脏的水滩里英国木棉一点点开放,然后一点点枯萎,最后腐烂在安静的夜色里。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儿?

休学,离开父母,坐上不知道终点的车。目的只有一个,原因却无从谈起。要说唯一记得的事,那就是阿维死了。

看见黑色的沧海有隐隐约约的涣散的海潮涌上来又退下去。

一望无垠的寂寥

是谁一去不回当我还来不及挽留

电影一开始,你看到的是一片沉重的铅灰色天空。快下雨了。

绵延的雷声从远处赶来,压抑地作响在头顶。视角缓缓地下移。

现在你可以看到一片麦田了。凝滞地,沉重地。延展到平原的尽头。几条小路蜿蜒其间。田埂里有几个破旧的稻草人,歪歪扭扭,灰色的褴褛衣衫动也不动。视线锁定在小路尽头。仿佛有什么人会出现,于是等待着。

一把黑伞。一把十分破旧的老式黑伞。撑伞人出现在小路那头,看不清伞下的眉目。但从他的衣着和步伐可以看出是一个少年。他走近了。

没错,是一个少年。一个穿着白色衬衣和米色长裤的少年。球鞋风尘仆仆。少年的脸很干净,五官算不上好看但仍清秀。没有表情。

天地间忽然一亮。一道闪电劈开阴沉的天幕。轰然作响。暴雨如注。死寂的麦田里开始汹涌翻滚。沙石小路腾起辛辣熨帖的草木气息。

少年仍旧平静。你突然看到他笑了笑,一种奇异的表情。他迟缓地看了看肆虐的暴雨撕扯着他破旧的黑伞,伞骨发出“咔咔”的响声。他突然伸手把伞收了回来。雨水顿时灌入他的头发、衣领。

他从容地将伞甩了甩,然后轻轻地扣起来。他开始行走,不紧不慢。暴雨瓢泼。视线定在原地。那个身影在雨幕里渐行渐远,消失在小路尽头。视线慢慢回转。

暴雨拍打着麦田。灰蒙蒙的雨里稻草人静默、隐忍地承受着风雨的肆虐。

电影里的屏幕渐渐暗下来。像一片深沉郁结,浓得无法化开的梦魇。你仿佛闻到了空气里沉浮着的暗香。是黑夜精灵的悄声吟哦。

你突然看到一束光从寂静中打来。

有人在跳舞。是的。由远及近。你虽然看不清她的面目,但你知道那是一个女舞者。

黑暗中她舞着舞着,不知疲倦。你听不见任何舞曲。可你却知道她是如何严格地遵守着节奏。

那一丝不苟的足踝。纤细。灵巧而准确地踩出每一个舞步。一闪而过。那伸展着的手臂,舒缓而修长。从肩膀到一个指尖,身体的每一部分,或张或弛,或急或缓,恰到好处地传达着舞蹈的情绪。她始终背对着你。低垂着眼睑。仿佛是午夜中姗姗来迟的昙花。你突然看到她一个漂亮的回旋。头发飞散起来。在白色的灯光中残留下淡淡的晕影。她脚尖一点,身体向前倾,后脚轻轻上抬,在头顶形成一道优雅的弧线。现在你可以看清她的脸了,可她依然低敛着眉目。双手自然而又优雅地交叠在身前,仿佛拘着一捧清泉中的冷月。

你看到她身上对比强烈的光影。线条柔和的颈子,鲜明而突出的锁骨,青涩却优雅的腰肢,细瘦的腕子有突起的一点腕骨。她整个人的存在感如此强烈,黑白分明地撼动着你的眼界。

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以寂静始,以寂静终。连细微的颤抖也没有。

于是,你知道了,那原来是个悲伤的姿势。空灵,寂寞,绝望,激烈,压抑,哀伤,无人理解,无法挽回。

少年打开门,房间里的风正灌堂而入。报纸散落在桌上、地上“,刷刷”地响动着。屋里充满了雨水的原生味道。少年的裤管垂落下的不间断的雨滴汇成了水流。

少年皱了皱眉头。他在屋里绕了几圈,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然后他沿着锈蚀的“吱嘎”作响的铁梯爬上天台。

天台铁门外的风雨更大。一张轮椅。空的。少年盯住的却是栏杆边的少女。她正双手紧握着栏杆,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将右腿向后抬起来。这是一个曼妙的舞蹈姿势。可她浑身都在颤抖。

少年走过去,坚定地扳过她的肩头,迅疾地给了她两个响亮的巴掌。然后粗暴地将她推倒在轮椅上。神情愤恨地低头注视她。

少女嗫嚅,小桑……如果你想死的话可以告诉我一声,我的手脚会更利落点。不,我……我只不过是想看看海而已。拙劣的谎言。

天台正对着的遥远的地平线上,是一片模糊的蓝。在风雨中摇曳。

我一直想去海边看看……看一下海边的日出……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少年沉默片刻,你的确应该恨我。

你……要不是我,你的腿怎么会这样子?你所谓的“舞蹈梦”也因此破灭了不是吗?

搞到现在,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你不恨我的理由。可我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你明知道自己做不到还要一次次地跑上天台然后练习那些该死的可笑的舞蹈,难道不就是在提醒我这件事吗?

……最多,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

他们两人互相凝视着。雨水顺着他们的下颌、手指、衣摆流下来,汇成一大片一大片世界的荒凉与寂寞。在此之前,你不会遇到比这更加激烈的情感,它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你只能看到他们的安静。因为他们不知道,除了安静,还可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

少女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瘦弱的肩膀在雨里瑟瑟颤抖。少年皱了皱眉,还是走过去轻轻地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走向屋子。

小桑,我知道你害怕自己一个人……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真的那么了解我吗?我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一样。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离开你的。除非我死。

……我知道我这样说,你是不会相信的。可是我很庆幸我的腿变成了现在这样,因为这是事实,我无法离开你了,永远也无法离开。你不得不相信。少年没有再说话。可是他怀中的少女却感觉到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于是她也微笑了。我们是这样,在憎恨与误解中彼此深爱着。

阿维记得这个喜欢对墙壁独自说话的孩子。他喜欢用手指甲在角落里的墙壁上划出许多没有意义的线条。白色粉末簌簌掉落,很快便在他脚下堆积出一小堆。如同一个被大雪覆盖的墓冢。他一边念着凌乱的单音节词,没有人明白,也不会有人愿意明白。

一个孩子的幻想里有多么绮丽、恢宏却孤寂的天堂。

那是在阿维醒来的几日后。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夕阳正在向晚上的墙壁上投射出窗子精致的雕花。和煦的暖色。她朝门外看去,庭院里跪着的,就是那个男孩子。

那男孩子正在一瓣瓣揪落着篱笆上刚摘下蔷薇的花瓣。乍看起来有点残忍。阿维仔细一瞧,才发现,他正在埋葬一只死亡的雏鸟。用蔷薇的花瓣来埋葬和祭奠。

你在那儿干吗?呃?

别偷偷摸摸地躲在那儿。

阿维走过去了。真可怜哪。为什么这么小就死了?被它的父母从树上推下来的。为什么?阿维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