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房,一年四季保持在零度以下,停放要案相关的尸体。
莫君储瞧了一眼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摆摆手,随来的千牛卫抬进一口薄棺。正要往外走,迎面遇上几个大理寺的评事、问事进来,那些千牛卫立刻围了上去:“你们这些大理寺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我们兄弟惨死,身首异处,这么多天了,为什么案子还没破!”
莫君储一眼看见人丛中的半城雪,微微一愣,立刻上前:“各位兄弟,刘千牛上路要紧,咱们别在这儿耽误各位大人办案了。”
千牛卫们忿忿道:“莫将军,咱们就是觉得憋屈的慌,刘兄弟的尸骨放在这儿七天了,他们都没人给个交待!这天子脚下,到底是什么样的狂徒敢谋杀咱们千牛卫!好歹咱们也是给皇上当侍卫的,这样惨死,别说脸上无光,心里也发寒啊!”
半城雪瞟了一眼棺材里的人,认出是徐氏的表哥看来,东宫那帮亲卫善后不是很干净。
一个新来的年轻问事嘴快,说了句:“各位千牛大人,咱们大理寺只负责核准刑部递交上来的大案,这位刘千牛的案子应该归京兆尹管辖。”
一句话顿时惹恼了这帮武人,上去一拳就把那问事打倒在地:“你说什么?你们大理寺推京兆尹,京兆尹推刑部,刑部推大理寺,推来推去,根本就没人管!要是你们管不了,我们自己找凶手,就算把京城翻个儿,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眼看就要闹起来,莫君储及时制止了手下,抬着棺材先行离去。
大理寺这些人憋了一肚子气,忿忿不平:“牛什么牛,不就是给皇上当侍卫吗?说白了,还不就是一条看门口狗?”
半城雪这次倒沉得住气,一句话也没说。是啊,她还能说什么?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就是一件无头公案,永远都查不到凶手,谁还敢去查储君?
*
从敛房出来,半城雪远远看见莫君储站在树下,好像在等她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刚才的事儿,你不要介意,我那些手下,都是粗人。”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
“你来这儿做什么?不说跟你说过,最好远离朝廷是非。”
半城雪把大理寺评事的腰牌扬了扬:“公务。”
莫君储蹙眉:“是晋王给你的?他怎么能让你做这个?”
“为什么不能?我喜欢做这一行。”
“你是王妃……”
“可同时我还是半城雪,这是你说的。”
莫君储知道她有多执拗,只好道:“总之,我还是觉得你不适合做这个。好了,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可向晋王提过?”
“还没呢。”
“为什么不提?”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还是想害昊朔。你连我都能害,又怎能保证不害他?”
莫君储心里一阵莫名的翻腾,她居然向着赫连昊朔说话了,以前,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可现在……唉,她是晋王妃,向着晋王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他强压下那阵翻腾,道:“为了表示诚意,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皇后安插在晋王府和大理寺、刑部的亲信,他们负责监视晋王的一言一行。你把这个转交给晋王,晋王自会分辨得出真假虚实。”
半城雪犹豫,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莫君储看到有人过来,便把名单放在旁边树杈上,转身大步离去。
半城雪看着那份名单,蹙了一会儿眉,这才取下,揣进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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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灵姬最近在东宫可谓春风得意,并未因失了孩子而受冷落,反而随着徐氏之死,成了最受太子宠爱的嫔妾。即使不能同房,太子依然每天都坚持去探望水灵姬,东宫其她的女人这个羡慕嫉妒恨啊。
她倚在绣榻上,正在喝血燕粥,忽听传报,说晋王妃来了,赶紧放下燕窝,起身相迎。
半城雪虽然不太习惯水灵姬这假惺惺的热情,但她还是希望能看到小时候那个活泼可爱的妹妹。
“姐姐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前两日回了桂镇一趟,父亲和夫人让我捎些家里的土产给你。”
水灵姬看都没看一眼那些名贵的鹿茸,只是拉着半城雪的手坐下:“姐姐能来看我,我比什么都高兴。”
半城雪看水灵姬面色红润,便道:“看样子妹妹小产后恢复得还不错,这我就放心了。好好将养,以后还能再怀上的。”
“那是自然,我一定要做东宫第一个诞下皇孙的女人!太子说了,只要我能诞下一男半女,就册立我为良娣。到时候,在这东宫,除了太子妃,就是我最大了。”
半城雪却高兴不起来,道:“徐氏生前也是良娣,可死得却好惨。”
“那是她咎由自取!”
半城雪盯着水灵姬的眼睛:“妹妹,说实话,你相信是徐氏害你滑胎的吗?”
“姐姐怎么这么问?”水灵姬的目光有些游移了。
“你应该清楚,那一点点的红花,根本不足以让人滑胎。”
“我怎么知道?也许我就是对红花敏感!”水灵姬还在坚持狡辩。
但半城雪已经看出水灵姬开始不安了,眼珠不停地转动,坐姿也没刚才放松。她苦涩地笑笑,忽然问了句:“妹妹现在还用麝香吗?”
“啊?”水灵姬脸色阴晴不定。
“此番回桂镇,倒让我想起一些事来。”
水灵姬的神色更加紧张。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俩关系似乎特别要好,妹妹喜欢跳舞,总是穿着漂亮的裙子跑来我家,给我跳新学的舞蹈看。有阵子妹妹为了保持身材轻盈,特制了一种含有麝香的红丸,置于肚脐上,长久下来,可令身轻如燕,体香宜人。后来被父亲和水夫人发现,把你大骂了一顿,毁去了所有的红丸,麝香是害人的东西,常用,会令女人小产或不孕。”
水灵姬的心情还是复杂的,她不知道半城雪到底想起来多少过去的事,不过,看样子,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害她那一段,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一些片段。倘若真的想起那不堪的一幕,依着半城雪的脾气,早就横眉冷对了,怎么可能还说出关系特别好的话?
于是,水灵姬故作轻松地一笑:“哎,姐姐还记得那些事啊,我早就不用麝香丸了,不然,我也不会成不了优秀的舞者啊。我娘常说,女人靠美色舞乐取悦男人,只是一时的,只有能为男人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才是女人最长久最根本的依靠。我也觉得娘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就不再碰那些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