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雪站在十字路口,发呆。
往左是回晋王府,往右是去东宫。
这一刻,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边去?她甚至萌生了退意,连一个莫君储她都搞不定,继续推案生涯还有什么意义?就像昊朔所言,做这一行,有时候就要对自己“狠”一点,不能被感情左右,你的好恶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她曾经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可以把感情和案件分开。现在看来,那时的她,只不过没遇到真正的感情纠葛,没有完全了解爱与恨是何物。
现在,她也不是很了解,反而越来越迷茫。
在对待莫君储和水灵姬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从一开始的恨之入骨,不愿相见,到现在竟然能坦然相处,甚至跟莫君储……
是不是经历那场变故后,自己真的陷入了某种心理障碍,徘徊在取与舍之间,不能自拔?正如昊朔分析的,她已经不适合再做回这一行了?
也许她应该向左,回到晋王府,回到昊朔身边,安心做她的王妃。昊朔除了嘴有点损,时不时拿自己寻开心,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从来没害过自己。
可是……
她微微侧头,目光转向右边,这条大街直通皇城和东宫。那里并没有自己的梦,但却是通往自己梦想的路。
要坚持吗?
她一时没想好。不过,就算放弃,也要先把答应过别人的事做完啊。
于是,她向右转。
*
半城雪在东宫的囚室见到秋菊。
几天的功夫,秋菊已经不成人形,整个人精神都不对劲了,看到半城雪就像抓住跟救命稻草,跪在地上猛磕头,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王妃救救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害水良媛!王妃救救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害水良媛!王妃救救……”
“你先起来,坐下吧。”半城雪指了指看守搬来的马札。
秋菊摇头:“奴婢身份卑微,怎敢跟王妃平起平坐?奴婢还是跪着吧……”
“让你坐你就坐嘛。”
秋菊迟疑着,小心翼翼起来,臀部只敢挂了一点点马札的边,整个人就像蹲了马步在那里,更加不自在了。
“秋菊,你在徐氏身边伺候多久了?”
秋菊赶紧跪下:“回王妃娘娘,奴婢在徐娘娘……不,在徐氏身边伺候有三年了。”
“起来说话,好好坐着。”
秋菊起来,小心翼翼挂在马札边。
“那就是说,徐氏打进东宫起,就是你在伺候?”
秋菊又跪下:“是。”
半城雪看她动不动就跪,坐也不敢安坐,干脆就由她跪着回话了,这样来回折腾,秋菊累,她看着更闹心:“那么,你应该很了解徐氏的生活习惯了?”
“用心伺候主子是咱们做女婢的本份,主子的起居习惯,自然要熟记于心。”
“那么,徐氏平时都跟什么人接触,你也应该很清楚了?”
秋菊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琢磨半城雪这么问话的本意。
半城雪道:“徐氏已经没了,你不用有什么估计,况且,她活着的时候,也没想过要维护你,反而要把所有的过失都推卸到你头上去。这样的主子,维护她还有什么意义吗?只会加重你的罪责。倒不如想着如何赎罪,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活着离开。”
秋菊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似乎想通了:“王妃娘娘,奴婢真的没有水良媛,奴婢要是把徐氏的事儿都告诉王妃娘娘,娘娘是不是可以代奴婢像太子求情?”
半城雪点头。
秋菊压低了声音:“王妃娘娘是不是想知道,徐氏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孽种?”
半城雪开始相信,宫里的人其实都是人精:“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件事?”
“奴婢听闻仵作验尸的时候,验出徐氏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可奴婢天天伺候徐氏,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太子的宠幸了。王妃娘娘刚才一进来,就把所有的人都打发走,所问之事必然是不想让外人知道,那除了问这件事,还能是什么事?”
半城雪问:“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秋菊想了想:“奴婢不敢确定,但奴婢觉得,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
“宫里的千牛卫。”
半城雪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徐氏的表哥。”
半城雪的心落下。见鬼,怎么搞的,为什么一提到千牛卫就这么紧张?她定了定情绪,又问:“那你可否亲眼看见他们在一起?”
“这种要命的事,主子怎么可能让奴婢看见?只是算起日子来,一个月前,徐氏刚好跟那个人单独在花园待过。”
“徐氏单独在花园,身边没人跟着吗?”
“起先,奴婢是跟着,可后来,徐氏忽然来了兴致要喂鱼,让奴婢回去取鱼食。徐氏平时是不喜欢喂鱼了,奴婢找了一大圈,才从别的娘娘屋里借来了鱼食。等奴婢回到花园,就看见徐氏跟一个千牛卫从假山后面出来,有说有笑,他们瞧见奴婢,就散了。”
*
半城雪把秋菊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太子。
太子的脸色很差,提起剑就往外走。
“太子要去哪儿?”
“孤去杀了那个狗东西!”
“殿下!可是我们并没有证据啊!”
“还要什么证据?这不是明白着吗?”
“秋菊只是看到他们在一起说话,并没有看到他们做其它的事啊?也许是误会呢?”
“那你说怎么办?”
半城雪蹙起眉头:“让我想想,也许,我们可以想个办法,让他自己承认。”
“自己承认?这种掉脑袋的事儿,他怎么可能自己承认?”
*
一名刚刚轮值换班的千牛卫,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狭长宫道内。
忽然,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脸上,他抬头看看满天繁星,没有下雨啊?又用手一抹,再看,竟是一手的鲜血。
千牛卫的汗毛孔立刻竖了起来。
一条白影“唰”的飘过去。
千牛卫握紧刀柄:“什么人!那个小子在戏耍爷?爷可是不怕的!快出来!”
那是白影出现在十几步之外,一动不动立着,长长的黑发几乎遮住了一张脸:“表哥,别怕,是我,我是娟子。”
娟子是徐氏的乳名。
“娟子?!”千牛卫无比惊诧:“你,你不是死了吗?”
“我死的好苦,好冤啊……”
千牛卫合上已经抽出一半的刀:“唉,娟子,我早就跟你说过,宫里的日子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偏不听,如果当初嫁给我,哪会落到今天这下场?这宫里,冤死的鬼多了去了,也不多你一个,你就别再执拗了,早早投胎去吧。下辈子嫁个普通人家,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要回到这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