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漠笑了:“放了他们?呵呵,那可不是你简简单单陪朕睡上几夜,就能换取的。凤国确实有新君了,可先皇帝先皇后还活着,又没名言被废,留着,当然有用。”
半城雪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指甲已经陷进肉里:“你要怎样才肯放了他们?”
完颜漠没回答,拉过她的双手,展开她的双拳:“别这样,会伤了你自己。”
“这场权斗和战争中,又有谁没受伤?”她反问。
他握着她的手,掌中的温度在下降,盯着她眸子一字一句问:“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她也无限哀怨看着他,沉默。
完颜漠有些气短,松开她的手,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忽然一脚踹翻了桌子,美味佳肴撒了一地。
仆从们全都吓坏了,慌忙跪倒一片,脑袋抵着地板,战战兢兢。
半城雪双肩也是一抖,脸色更加苍白,低低垂下头去,心尖某处在打颤。
风雨欲来,气氛闷到了极点。
完颜漠鹰眸犀利地瞪着她:“你就在这儿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说完,大步离去。
*
仆从们很快把寝殿收拾干净,用清水刷去地上的污渍,又点上香料,净化空气。
半城雪始终一动不动待在原地,眼睛空空的,仿佛根本看不见忙碌的人们。
仆从们退下,只留下几盏琉璃灯在她周围照亮,其它角落全都沦陷在黑暗中。
他让她好好想想究竟想要什么。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从未想过要什么荣华富贵,当初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愿望,一是愿得有情郎白首到终身,二是做一个好推案。
时光荏苒,她首先发现,做一个好推案并不简单,甚至根本就做不到,坚守的原则早就被摧残的满地落花了。
至于第一个愿望……好像是件很奢侈的事儿。
她想跟莫君储白首终身,但莫君储只是个幻影,幻影最终还是被残酷打碎。
她好不容易喜欢上了晋王,晋王又生死不明。就算找到他了,完颜漠会轻易罢手吗?
她的心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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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雪又熬过了一个黎明前的黑暗,当曙光斜斜照进完颜漠的寝宫时,纳兰芳华的侍女萱儿进来,带着得意的口气对这里的仆从说:“大汗昨夜留宿在兰芷宫,我家主子让我来取套大汗的王服给大汗更换。”
仆从们赶紧准备。
萱儿看到了依然跪在殿中的半城雪,嘴角不免露出几分笑意:“这不是瀚海公主吗?奴婢参见公主!公主怎么跪在这儿啊?该不会是惹大汗生气了吧?”
半城雪闭上眼,不去看她。
仆从把王服给了萱儿:“快些拿去,不要误了大汗更衣。”
萱儿本想多说几句,终究还是惧怕耽误了完颜漠更衣,捧着王服离去。
仆从们看看半城雪,叹口气,退出,留下她一个人。
*
今天各部首领的议事会开的时间很长,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完颜漠基本没说一句话,都是在听十三部争吵。耶律冰川既然死了,新的狼国政权建立,大家自然要重新划分地盘,为了各自的利益,争吵不休。
刚散会,就看见纳兰芳华的贴身侍女萱儿候在外面:“奴婢拜见大汗,我家主子午膳备了大汗最爱吃的烤全羊,不知大汗有没有空。”
完颜漠本来是要回寝宫的,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好,去兰芷宫。”
*
半城雪依然还跪在完颜漠的寝殿。
午后,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花草树木都耷拉下脑袋,殿内的空气闷热凝滞。
半城雪的头发、衣服,都被汗水湿透,发丝一缕一缕沾在雪白的颈项间,汗水还在不停地沿着沟壑滚落。
她有些摇摇欲坠。
门外好心的侍女趁着无人,悄悄端来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她也只是报以一笑:“拿走。”
侍女叹口气,退下。
她一分不清究竟是他在折磨自己,还是自己在折磨自己,只是觉得当身体疲乏到了极点时,心里会好过一点。
红日西沉,又一天过去了。
殿外终于传来完颜漠的靴子声,仆从们点上灯火,大殿一下子亮堂起来。
半城雪的眼睛竟一时无法适应这灯火,蹙着眉把脸转向一旁,避开那些明亮。
他在她面前停下,伸手扳过她的脸,高高仰起:“想明白了吗?”
她依旧沉默着。
看到她的憔悴,他终究还是不忍,轻轻叹了一声:“先起来吧,你慢慢想,时间有的是,你总会想明白的。”
半城雪依然跪着,没动。
他蹙眉:“怎么?还跪上瘾了?”
她只是感觉身心俱疲,跪与不跪都没什么区别。
他伸手拉她,她只起了一半,便觉得双腿一软,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到了,接着一头栽倒……
*
醒来时,半城雪觉得微凉的手儿握在一只温暖略显粗燥的大手中。
她吃力地睁开眼,扭过头去,看到完颜漠一只手握着自己,另一只手撑着额头,坐在榻边打盹。
自己昏睡很久了吗?
接着柔和的灯光,她望着他的侧影,除了那身王服是陌生的,他的容貌并没什么大的改变,只是眉心拧了一个疙瘩,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他在担心什么?他刚刚当了狼国的君主,明里暗里一定还有很多人反对他,必然有很多烦心的事儿。自己这事儿是不是也是这众多烦心事儿中的一件?
她真希望还能回到三年前的桂镇,他还是莫大哥,自己还是那个小推案。
她的一声叹息惊醒了他。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略显喜色:“醒了?快!公主醒了,上酸梅汤。”
“我……睡了很久吗?”
“你有点中暑,喝点酸梅汤,我让人做了冰粥,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胃口。”
半城雪想坐起来,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扶她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从侍女手中接过酸梅汤,亲手喂她。她觉得有点别扭,不习惯他这么温柔体贴,想要自己动手,他却不许:“别动,你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