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莺声伴随着第一缕阳光,斜斜铺洒在榻边。
半城雪听到完颜漠起床更衣的动静,听到了剑鞘碰撞的声音,但她不想睁眼。
身上满是他留下的痛,背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枕边缭绕着他的气息。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痛彻肺腑。
他没打招呼便走了。
仆女们不敢惊扰她,纷纷退出,小心地掩上殿门,殿内顿时静寂下来。
半城雪这才睁开眼睛,泪水便如决堤,无声淌落。
她缩紧身子,紧紧抱成一团,咬着牙,只是默默落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哭倦了,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看到窗户上的日影已经稍稍偏西。
她还是不想起身,依然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躺着。
日影开始西斜,一寸寸挪动,漫长,呆滞。
影子已经拉出很长,日光不再那么刺眼了。
她又合上眼,打了个盹儿,很快便被噩梦惊醒。
殿门小心地张开一条缝,一个仆女探头探脑瞧了一眼,对身后其她仆女说:“公主还没起呢,要不要去叫?”
“大汗说,要公主好好休息,不要我们吵醒她,等公主自己起来。”
“可公主睡了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吧?”
又一个仆女探头看看:“应该不会吧?许是太累了,昨晚那动静,听着好吓人,一定是累坏了。好了,别看了,免得吵醒公主。”
门缝关上。
半城雪这才又睁开眼,瞪着昏暗的角落发呆。
天完全黑了。
外面忽然紧张起来,接着传来脚步声,仆从的跪伏问候声。
她听到完颜漠压低的声音:“公主还没起?”
“回大汗,没有。”
停了一会儿,他低低的声音吩咐了几句话,便放轻脚步,推开门。
她立刻又闭上眼。
他听到她的呼吸声便知道她醒了,便走进来。
仆妇们抬进来香汤。
他来到榻边,什么话也没说,弯腰抱起她,便丢进水中:“给公主更衣,送去寝宫,陪朕用晚膳。”
他又一阵风似的离去。
半城雪郁郁不欢地沉在水中,心,一片死寂。
*
仆从准备了步辇,但半城雪没坐,她宁可走着,感受撕裂的痛,这样,心痛便不那么明显了。
完颜漠的寝宫里已经摆下一桌丰盛的晚宴。他满满品着酒,耐心地等待着。
半城雪低垂粉颈款步进来,在她旁边坐下。落座的时候,眉头蹙了一下。
温暖的灯光并没有给她苍白的脸颊镀上温暖的颜色,反而显得更憔悴,也更惹人怜爱。
在她的面前,放着葡萄美酒,和鹿肉羹。从小在桂镇长大,一看就知道那里面加了鹿茸、鹿血、鹿宝。
“把这碗羹汤先喝了。”
半城雪没有做太多犹豫,端起肉羹。
反正,饭是要吃的,跟他对抗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完颜漠看着她把一碗肉羹吃完,这才道:“把人带上来。”
水灵姬被人拖上来,扔在殿中。
半城雪看到水灵姬手上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身上血迹斑斑,心不由一阵抽搐:“你们怎么把她折磨成这副样子了?”
她想过去帮助水灵姬,却被完颜漠一把拉回来:“她对公主出言不逊,冒犯公主,理当受到惩罚。”
水灵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颤,强撑着抬起头,勉强睁开红肿的双眼:“莫……莫君储!”
背上立刻挨了一鞭:“上面是狼王大可汗,低头!不得冒犯天威!”
水灵姬“啊”了一声,又扑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完颜漠淡淡道:“水灵姬,抬起头来。”
这一次,水灵姬废了好大劲,才勉强用手肘支撑起身体,抬起头。当她看清上面那张威严、英挺、熟悉的面庞时,眼中立刻放出希望的光彩:“莫将军,莫大哥!真的是你吗?你是来救我的吗?”
扈从又给了她一鞭:“见了大可汗要称大汗!”
“大汗?”水灵姬一头雾水,不明白曾经熟悉的莫君储,怎么就变成了陌生的大汗。
完颜漠淡淡道:“你的境遇,朕都知道了,毕竟你曾经是凤国的先皇后,还是应给你一些礼遇,下面的人办事不周,让你受苦了。”
水灵姬还是蒙蒙的:“先皇后?我怎么成了先皇后?”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就在不久前,凤国那些没被耶律冰川抓来的重臣遗老们,拥立燕王为新皇,燕王妃成了当今皇后。”
水灵姬当时就傻眼了,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燕王自立为帝,那就等于说,她和昊仁已经被凤国遗弃了,那些人不会再为一个废帝兴师动众,远涉万里营救。这辈子,她都没有机会再回到凤国了。
半城雪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不亚于水灵姬,原本她还指望燕王会发兵威慑,这样,完颜漠多多少少会有些顾忌,她还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兴许有机会说服完颜漠放了帝后,现在看来,希望渺茫。但平心而论,燕王做的也没错,国不可一日无主,昊仁已经被俘,尊严尽失,国人又怎么可能让这耻辱永远延续下去呢?
她双拳紧攥,微微发抖,指甲几乎刺进手心。
完颜漠让人打开水灵姬的镣铐,道:“以后,你们就安心待在狼都,只要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份,不闹事,不逃跑,不密谋起事,朕定会善待你们。从现在起,你不用回军营洗军服了,就留在皇宫,负责……负责掌灯。”
水灵姬还是没有从睛天霹雳中回过神来。
扈从提醒她:“还不快谢大汗圣恩!”
水灵姬醒悟过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既然命该如此,她就只能在新的环境里生存下去。在他身边为他掌灯,总比在军营里洗濯那些臭烘烘的军服强过百倍,而且不用在担心被那些臭烘烘的男人强暴。或许还有机会靠近他……
水灵姬被人带下去。
完颜漠转过头,看着半城雪:“你要的,朕做了,可还满意?”
半城雪垂着头:“他们已经不是皇帝皇后了,扣留他们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为何不放他们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