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何时发现耆老不见的?”半城雪问。
两个儿媳互相看了一眼,大儿媳回答:“婆婆平时都是卯时即起,可今天一直到了卯时三刻,都不见婆婆起床。我们两个便一起敲门,敲了半天不见应声,却发现门没上闩,轻轻一推便开了,我们进去一看,屋里空无一人,婆婆不在屋中。我们正猜想这么早婆婆会去哪里,就有人来告诉我们,婆婆吊死在忠烈牌坊上了。”
半城雪让县丞把她们的话都记录下来,感觉这大儿媳说话井井有条,不等自己细问,便把细节经过都说出来了,就好像已经打好草稿,背述下来一样。这么长一段话,就算让自己说,也得停好几次,还未必说得这么顺溜。这忠烈乡的女人,还真是不一般。
“昨夜,你们家中可曾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比如,有什么人来找过耆老?耆老有没有出门?”半城雪有意识这么问,因为她知道,昨夜,女耆老去了水月庵。
大儿媳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没什么异常,昨夜一切正常,我们跟往常一样,哺时吃晚饭,日入而息,婆婆还检查了家中大门是否锁好,灯烛是否都熄灭了,然后就回房歇息了。即没有什么人来找她,也不曾见她出去。”
半城雪感到诧异,女耆老明明昨夜去了水月庵,为什么两个儿媳非说她没出门?她追问:“你们两人是何时入睡的?”
“婆婆家规森严,太阳一落山,就必须上床歇息,戌时刚过,我们就各自回房,不到亥时就睡着了。”
半城雪蹙眉,她昨夜跟玄空和尚约定戌时见面,离开的时候,大概是戌时五刻,那时候,女耆老刚到水月庵。从忠烈乡到水月庵走路大约需要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女耆老应该在戌时一刻从家里出来,那时候,两个儿媳还没睡,不可能不知道婆婆出去了。
她们在撒谎!
可怎么才能揭穿她们的谎言?她暂时还不能暴露自己掩盖身份佯装信徒接近玄空的事儿。半城雪略一思忖,道:“那就说说耆老昨日一天都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
对于这一问,两个儿媳显然有些措不及防,一时有些愣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儿媳就吭吭哧哧说:“婆婆昨天一天,也没做什么啊……”
大儿媳赶紧纠正:“婆婆昨儿上午不是去了庙会嘛,怎么能说啥也没做?”
半城雪微微一笑,看样子,她们一定是没商量好怎么回答白天的问题,便继续问:“那她去庙会做什么?”
“也就是献祭之类的吧,婆婆每次都去,她是乡里的耆老,必须去。”
“那她献祭的时候,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或是发生过跟以往不一样的情况?”
两个儿媳摇头:“我们没去,她见过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你们为什么不去?”
大儿媳回答:“婆婆不许我们抛头露面。”
小儿媳回答:“我们不喜欢凑热闹。”
半城雪看着她们两个:“到底是婆婆不让你们去,还是你们自己不想去?”
这一次两个人颠倒过来,大儿媳说不想去,小儿媳说婆婆不让去。两个人言辞不一致,显得有些尴尬,大儿媳赶紧解释:“婆婆不让我们抛头露面,正好,我们两个也不喜欢热闹,就留在家里织布。”
半城雪点点头:“耆老什么时刻回家的?”
“午时一刻。”这回,答案是统一的。
“然后呢?”半城雪像抽蚕丝一样,一点一点引导着两个女人回答问题,这说明,她们两对女耆老白天的行为问题没有准备,思绪是混乱的。
“然后就是吃午饭。”
“吃过饭呢?”
“午睡,婆婆每天都午睡。”
“何时午睡起来?”
“申时。”
“起床后,耆老又做了什么?”
“喝茶,看账本,哦,还有赵四家来找婆婆借了一斗米,别的,也就没什么了。”大儿媳回答。
小儿媳马上补充:“大嫂忘了,昨儿下午,王妃来过,说是要看看那五家,婆婆不是也去了吗?”
“对对,我不是想着这事儿王妃知道,就不用说了……”
“我走以后呢?”半城雪接着问。
小儿媳没什么心眼儿,嘴快:“婆婆回来,饭都没吃,就出去了,还嘱咐让我们先睡,别等她……”
大儿媳一个劲儿的咳嗽,使眼色。
小儿媳回过味儿来,一下卡到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大儿媳接过话头:“婆婆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就回来了,然后我们就关门落锁睡觉了。”
半城雪盯着大儿媳的眼睛:“你们刚刚不是说,哺时一起吃的晚饭吗?怎么现在就说婆婆没吃晚饭?她到底吃晚饭了没有?”
“吃了!”
“没吃!”
半城雪蹙眉:“吃了,还是没吃?”
“没吃……”
“吃了……”
两个儿媳鼻尖开始冒汗。
“说实话。”半城雪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开始严肃了。
“这个,跟婆婆的死,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因为死者生前做过的任何一件事,都可能会成为破案的关键。你们最好想好了再回答,大理寺的仵作很容易就能验出耆老是否吃晚饭了,晚饭都吃了些什么,吃了多少。”
小儿媳没心没肺回了一句:“那让仵作验不就行了?验出来吃了就是吃了,没吃就是没吃呗,还问我们做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诚实,着直接决定到是不是你们杀了自己的婆婆!”
两个儿媳一听这话,顿时吓傻了,抖抖索索反问:“我们怎么会杀了婆婆?我们为什么要杀她?王妃可不要冤枉好人!”
“杀她的原因很多,最充分的理由是,她死了,你们不但能继承全部家产,而且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约束、训斥你们了。”半城雪撂出这句话后,看着两个女人变得面如土色,知道问话有效果了。
两个女人扑通跪倒:“王妃,冤枉啊!民妇断断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平日婆婆是严谨了点,可待我们二人尚好,我们怎会起心杀了她?”
半城雪并非真的指控两个人谋杀女耆老,这只是一种策略。有时候适当地耍点小手段、小聪明,会使案情变得简单明了起来,所谓的四两拨千斤吧。当然,这种手段是拿不上台面的,说白了,就是一种恐吓,只能吓唬吓唬胆小的人,或是普通的平民百姓。真要遇上熟知律法见过世面的人,这一招就不灵了,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