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雪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真的变成了佛祖座前的一朵莲花,在唱经声中,随风翩翩起舞。
“王妃,王妃!”
急促的拍门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什么事?”
外面传来铁索的声音:“忠烈牌坊吊死人了!”
半城雪一下坐起来,她没听错吧?居然在她这个钦差查案的时候,又发生类似事件!她迅速穿戴整齐,赶赴命案现场。
*
一大早,忠烈牌坊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过路的,也有附近专门赶来看热闹的。
两个衙差守着路边草丛中的一张芦席,席子隆起,下面露出一双女人的鞋子。
县丞看见半城雪,赶紧迎上来:“王妃,您……”
不等他说话,半城雪已如火山般爆发:“谁让你们擅自移动尸体的?现场是现在的样子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不派人保护现场?难道以前你们都是这么办案的吗?你这个县丞是怎么当的!”
县丞一下被这个看上去文弱的王妃给训晕了,诺诺着,说不出话来。
半城雪环顾四周,看看那些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围观者,秀眉紧锁。
县丞回过神来,赶紧命令手下清场,忠烈牌坊下五十步内不得靠近。
半城雪看着已被破坏的面目全非的现场,知道很难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了,只能尽力寻找。
铁索主动请缨:“王妃,卑职虽然不懂验尸,不过,这周边环境的勘验,大可交给卑职。”
半城雪点头,差点把铁索忘了,他可是最擅长追踪窃贼盗匪的捕快,即使在人群中,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窃贼的踪迹,交给他说不定能发现有用的线索。
半城雪来到尸体边,弯腰蹲下,准备掀开芦席。
县丞赶紧上前:“王妃千金之躯,怎么能碰尸体,别吓着您了,让卑职来!”
半城雪神情严肃看着县丞:“我见过的尸体,恐怕你吃过的鸡鸭还要多,让开!”
县丞尴尬地退到一边。
半城雪双手拎起芦席的边缘,向上轻轻揭起,尽量不破坏尸体的原貌,当尸体的脸部,呈现出来时,她心中暗暗吃了一惊,死者竟然是忠烈乡的女耆老!
怎么会这样?昨晚上,女耆老还去了水月庵,见玄空和尚,今天一早,就吊死在忠烈牌坊上,这也太突然了吧!
半城雪大致看了一下尸体,衣服鞋袜整齐,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面色青紫,舌头吐出,脖子上缠了一圈麻绳,从表面上看,确实是缢死无疑。
她重新盖好芦席,对县丞道:“我需要一个仵作。”
县丞为难:“小县确实没有仵作啊。”
半城雪取出纸笔,写下一封书信,盖上自己的私章,交给县丞:“派人快马进京,把这封信,交给大理寺。尸体暂时放到义堂,加派人手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下葬。”
县丞赶紧交代下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过身来问:“王妃还有何吩咐?”
“暂时没有。对了,昨天让你整理的,水月庵的情况,可准备好了?”
“在这里,都准备好了!”县丞把一摞卷宗双手奉上。
半城雪边等铁锁勘验现场,边翻阅水月庵的卷宗。
县丞在一旁紧张侍立,现在,他才开始感受到,这个王妃不好伺候,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早就听说晋王是最难缠最不好相处的王爷,这个晋王妃看来也不简单,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半城雪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着那些卷宗,问:“水月庵全部僧尼的档案,都在这里了吗?”
县丞点头:“是,全都在这儿了。”
“我听说水月庵,有一位得道的高僧,叫玄空大师,怎么我没有看到呢?”
“王妃说玄空大师啊,他的度牒不在水月庵。他是南湖法华寺的高僧,云游至此。王妃也听说过大师吗?”
半城雪淡淡一笑:“是啊,街上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位高僧,说他佛法无边,是五百罗汉转世。”
“卑职也是这么听说的。”
“那你可曾见过这位高僧?他的道法,真的那么厉害吗?”
“卑职也就远远看过高僧几眼,高僧的信徒很多,大家都很崇拜他。王妃如果想见玄空大师,卑职可以为王妃安排。”
“如果有需要,我会请大人帮忙的。”
铁索回到半城雪身边,手中拿着一根折断的松枝:“卑职发现,现场有伪装的痕迹。王妃请看,这是一根刚刚折断的松枝,还很新鲜,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针叶上沾有尘土,牌坊附近的路面上有被扫拂的痕迹,由此可见,凶手做事非常谨慎。”
半城雪接过那根松枝,放在鼻尖嗅了嗅:“我们去女耆老家看看。”
*
女耆老的家里,已经收到死讯,两个寡居的儿媳妇,呼天抢地。
半城雪不太懂得如何安慰人,从前在桂镇,遇到这样的情形,都是县太爷出面安抚家属,自己向来只做事,不说话。现在,碰上家属大哭特哭的状态,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安抚。
“二位大嫂,节哀顺变。”
那两个女人却哭得更凶了。
那县丞倒也算机灵,赶紧上前打圆场:“你们家里发生了不幸,王妃已经知道了,特意来看望你们。你们放心,王妃一定会查明耆老的死因,还你们一个公道。还不快谢恩。”
两个女人口头谢恩,一边抹泪一边问:“请问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婆婆的遗体领回来?”
县丞看看半城雪,道:“耆老死因不明,暂时不能给你们,要等朝廷派来仵作验尸后,方可领回。”
“要等多久?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啊。”
“这个嘛,我们会尽快。王妃还有些话要询问你们,你们要如实回答,不可欺瞒。”
半城雪一直在观察女耆老的两个儿媳,发现她们虽然哭的厉害,实际上却并没有表现得那样伤心,真哭的人,往往是气噎凝滞,涕泪齐下,伤心欲绝,可她们两个哭声虽大,却只抹泪,不流涕,呼吸顺畅,丝毫没有泣不成声的感觉。最明显的,她们精神上似乎放松了许多,不像女耆老活着的时候那样,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走路不敢迈大步。看来,这两个女人平时被婆婆压制得太狠了。
不管她们真伤心还是假伤心,都不要紧,只要她们肯开口说话,比什么都强。自己几次来忠烈乡,都听不到任何真话,大家一个个嘴巴紧闭,讳莫如深,使得案情一度陷入绝境。现在,终于可以撕开一个口子了,就从女耆老的两个儿媳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