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雪已经有四十八天没有见到赫连昊朔了。
同住在晋王府,昊朔早出晚归,她还没起床,他就出去了,等他回来,她已经睡下了。他睡书房,从不来卧室骚扰她。
开始,半城雪还觉得挺清静,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心越来越乱,满脑子都是晋王,他为什么不见自己?他是不是还在生气?他真的伤心生气了吗?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要是因为孩子的事儿生气,干嘛不休了自己?这样大家不是都解脱了吗?他是不是在等自己主动跟他道歉?凭什么啊?又不是自己的错,自己也不知道怀孕了啊,是他根本就没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嘛!
打死都不能向他低头认错!
这种感觉很不好,越来越糟糕,糟到半城雪觉得,再这样冷战下去,她会疯掉。
她才不会为了一个不信任、不理解、不给自己解释机会的男人疯掉,所以,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大理寺了,再不点卯,恐怕这评事的职位要保不住了。
*
大理寺依旧跟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地繁忙,只是,换了不少新面孔。
半城雪清楚,这都是霍氏一案的连带后果。
铁索穿着问事的正式服饰,意气风发,精神百倍。看到半城雪就赶紧打招呼:“参见王妃!”
半城雪微笑:“精神多了,看样子,最近还不错吧?”
“小人已经成了大理寺正式的问事!王妃身体可好?”
“嗯,挺好,在王府养了许久,胖了好几斤呢,再不活动,就变成小猪了。我来看看最近有什么案子要办。”
“王妃来的正好,刚有一个棘手的案子,大人们都不愿意接手办呢。”
“什么棘手的案子?”
“忠烈县接连发生五桩命案,镇上的寡妇被吊死在牌坊上。”
“啊?连环凶杀吗?为什么没人愿意接手?”
“一来,死的都是功臣的遗孀,二来,沾上寡妇,大人们都觉得晦气,怕触霉头,冲了自己的官运。”
“原来这样啊,既然他们都不敢接,我去忠烈县!”
*
半城雪离开京城赶赴忠烈县时,居然没有一个人来送行。
她放下马车的窗帘,不免有些落寞。京城的人心也太凉薄了,这要是在桂镇,绝不会连个十里相送的人都没。随行的,除了赶车的车夫,就只有主动请缨的铁索了。
好歹自己也是堂堂晋王妃,怎么大家都这么不看好此行?各个都像避瘟疫一样,生怕跟这桩差事沾上边。
就算没有大理寺的同僚来送,赫连昊朔呢?他主管刑狱,不会不知道自己接了这个案子要远行,为什么连句嘱咐的话都没有?他就这么恨自己吗?
没人送就没人送吧,没什么大不了,暂时离开京城这个陌生压抑的地方,散散心也不错。
一阵马蹄声紧催,半城雪的心跳动,有人来了,是昊朔吗?他终究还是来了!
可等她探出头来,却愣住了,来的,是莫君储。
“你?别告诉本王妃,将军是来送行的。”
“当然不是,”莫君储掏出一块金牌:“奉陛下旨,随同王妃去往忠烈县。”
“大理寺办案,要你一个千牛卫的将军随行,说不通吧?你们千牛卫都是皇上皇后的贴身侍卫,负责近身护驾,什么时候也插手办案了?”
“王妃多心了,末将不会插手您办案,只是奉了皇上和皇后的旨意,保护王妃。不管怎么说,您也是晋王妃,离京办案,身边总要有得力的人护驾。”
半城雪才不相信他这套鬼话呢,“保护”自己,用得着把皇帝皇后最信任的贴身侍卫给派出来吗?看来,自己还是把忠烈县的连环凶杀案想简单了,是不是自己又趟了一趟混水?
*
几天的行程下来,忠烈县遥遥在望。
还没进城,半城雪就看见一身半新不旧官服的县丞,正站在路边张望。
半城雪跳下马车,来到县丞跟前:“请问这位大人,前面可是忠烈县?”
“没错。”县丞根本没拿正眼瞧她,一个劲儿往来路张望。
“哦,去忠烈县驿馆怎么走?”
县丞不耐烦起来:“驿馆只招待朝廷官员,不对寻常百姓开放,你们去城里随便找间客栈,大人我还有要务在身,别捣乱!”
半城雪也不生气,微笑:“大人可是在等朝廷派来的钦差?”
“是啊,你们来的时候,可曾看见钦差大人的官轿仪仗?”
“看到了。”
“是吗,离这儿还有多远?”
“就在你眼前哦。”
“啊?!”县丞一副吃惊的样子:“开什么玩笑?冒充钦差,是要砍头的!”
“你觉得我不像钦差吗?”
“你这黄毛丫头!不要逗趣了!冒充钦差可不是好玩的!告诉你,这次朝廷派来的,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办案高手,专门破连环凶杀案来的!”
“哦,原来,你觉得,我这个黄毛丫头,不像是经验丰富的办案高手啊。”
“啊……你……你真的是钦差大人?”
“在下大理寺评事——半城雪,奉旨来忠烈县查办连环凶杀案。这个是我的助手铁索,这位是我的侍卫左千牛卫将军莫君储。”
县丞赶紧行礼:“哎呀!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钦差大人来!”他一边行礼,一边心里还嘀咕,这钦差怎么是个女的?女的会查案吗?还有,大理寺评事是八品京官,左千牛卫将军是从三品,怎么从三品的大官给一个八品评事当侍卫?没道理啊……
莫君储看出来了县丞的怀疑,亮出自己的银鱼符:“雪推案不单是大理寺的评事,同时,还是晋王妃,一品诰命夫人。末将是奉旨保护王妃。”
县丞一听是王妃,顿时倒头就拜:“原来是王妃驾到,小人,小人委实不知,请王妃恕罪!”
半城雪摆摆手:“行了,起来吧,怎么,来的只有你一个人吗?县尉呢?我想先跟县尉谈谈案情。”
县丞赔笑:“回王妃,小人既是县丞,又是县尉。”
“啊?”半城雪眨了眨眼,“县丞、县尉你一个人全做了,不忙吗?”
“不忙,咱们这县小,城里加上所有乡村统共不过千户人家,且民风一向朴实,多年来,连偷鸡摸狗的案子都少有发生,县尉基本就是个摆设。”
“哦,那我想看看勘察现场和仵作验尸的卷宗。”
“这个……咱们县上没有仵作,所以,也就没有验尸的卷宗。”
“啊?!”半城雪很意外,一连五起凶杀案,竟然连第一手的现场验尸资料都没有,太不正常了,“没有仵作?尸体呢?”
“已经下葬了。”
“你们县令呢?我要见县令大人。”
“这个……恐怕也不行,半年前,咱们县的县令大人调走后,至今还空着呢。”
半城雪好像听见头顶一群乌鸦在叫唤,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没有县令,没有仵作,县丞、县尉是一个人,号称民风朴实,却在短短两个月内一连发生五起命案,她觉得此行越来越有意思了。